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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節

  剛要抬手長揖,袖口忽然碰倒了掃把。老先生愣了愣,下意識彎身撿起,可指尖才垂下,腦子裡就不知怎的劃過一個久遠的畫面。是一個少年,也是在被罰掃地時,偷懶坐在樹下看書的場景……
  這是誰……
  老先生擰著眉努力回想,似乎又看清了那少年的嘴角。
  忽然一怔!
  「啊,啊……對了,對了!」老先生突然間起身,蹣跚小步地去追二人。

第226章 邀約
  「大理,少卿,留步!!」
  唐玄伊與秦衛羽都頓住步子,回身看向老先生。
  「還有什麼事嗎?」秦衛羽問道。
  老先生氣喘吁吁地跑到兩人面前,雙手撐著膝蓋,說道:「老朽忽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
  唐玄伊瞇住眸,走了一步靠近老先生:「什麼事?」
  「那個孩子……老朽曾見過那個孩子在私底下學算學,他很喜歡這些東西……對、那個孩子,孩子的下頜上還有一顆紅痣,大概和之前王少卿拿走的那張畫像的人的那個紅點在差不多位置……很難被發現。雖然只是些零星的記憶,老朽覺得也許有用,不知,不知……」
  唐玄伊的神情忽然一變:「算學?紅痣?哪個孩子?」
  老先生捋順舌頭說道:「就是那個孩子……婁海!」
  「因為老朽一直認為那個孩子不學無術,所以看到他私底下看書,這讓老朽當時有些詫異,因而記得清楚了些。」
  一時間唐玄伊沉默了,秦衛羽也驚住。
  「大理,難道婁海、婁海……」
  唐玄伊沒有說話,腦海裡竟有什麼因為這一句話被點通。
  是啊,賀子山是算學博士,也是精通算學,再加上紅痣位置。
  唐玄伊迅速垂下眸開始計算兩個人的年齡,發現從七年後的婁海,正好與賀子山的年齡相仿。
  難道賀子山就是是婁維春的兒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
  對上了,都對上了!
  唐玄伊習慣性地用食指骨節撫過下唇,陷入深思。
  如果這個推斷是正確的話,賀子山為何痛恨倪敬,做著一切就理由就突然間說通了——宗正寺從戶部調撥大量款項招募道士復興國教,但是倪敬卻利用職權,一邊收納道士,一邊利用國策便利,以官職來吸引道士還俗,原本有不少人就是為了可以免賦稅勞作才去申請出家度牒,不僅可以還俗還可以步入仕途可以說是天降喜事。但相應的,步入仕途後,這些還俗道士們便要與倪敬為伍結成黨派。七年時間,足夠許多人身居要職。這同時也說通了為甚倪敬不過是一個三品宗正寺卿,卻可以在朝廷裡呼風喚雨。
  但是不停還俗,又不停招募,是需要大量銀兩,而且因為維護人脈也需要大量銀兩,所以倪敬必然會從每一次的撥款中抽出一部分。如此,戶部一定會發現在宗正寺的這一款項上,就像是一個漏洞,永遠補不齊,但當時的戶部,很有可能已經被倪敬收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戶部的兩名查賬的巡官婁維春與章澤靖卻發現了這件事,所以想用暗賬舉報倪敬。最後倪敬先一步動手,趁著剿滅亂黨之際,將婁維春與章澤靖的名字也混入其中。陛下當時正因太平亂黨的事龍顏大怒,不及調查,便將一干人等處以極刑。這也就是為何婁維春與章澤靖到最後也沒有認罪的原因。兩人家眷全部連坐,只有婁維春的兒子婁海活了下來,並帶走了父親留下的暗賬。
  又過了幾年,婁海以賀子山的名字回來了,找機會救下高公公身邊的親信太監,以算學令高公公的賞識並引薦給陛下,繼而進了國子監。
  但是如果照著這個推理,還有一個疑點沒有解決——究竟是誰放走了婁海?放走他的人目的又是什麼?
  唐玄伊暫且將疑惑放下,看向老先生:「我知道了,這個消息,很重要。」
  老先生的臉色這時才稍稍緩解。
  就在這時,一名大理寺衛士匆匆騎馬趕來,見唐玄伊,立即下馬長揖,道:「大理,方才有個少年將一封信交到大理寺,說是帶人送的信,很急的樣子。」
  「信?」唐玄伊接過,將信紙打開,剛看了一眼,神情忽然變了,他失神想著什麼,眉心微微皺起。
  「大理?是何人來的信?」秦衛羽問道。
  唐玄伊將信放在秦衛羽手裡。
  秦衛羽困惑地將信攤開,臉色也驀地一變。
  信上寫著這樣幾個字:
  兩日後,請唐大理只身前往虎營寨一聚小談。
  落款。
  賀子山。
  ……
  同一時間,沈念七來到了陸雲平在長安城外邊郊搭建的那座木屋前。
  她果然還是無法不在意,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思索,念七想明一個道理。
  她和陸雲平做的交易是她在「他會為她做的事」裡二選其一,但是他並沒有說,她自己不能親自卻解決另一件事。也就是說,她照樣可以去打探自己父親姓甚名誰,而不用非倚靠陸雲平這個壞心眼的傢伙。
  她知道,既然陸雲平能夠對她說那番話,必是手上掌握了什麼線索,所以她便來了。
  沈念七站在木屋外面警惕地繞了一圈,確認陸雲平確實不在後,一溜煙閃到門口。但木屋的正門上著鎖,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打不開。念七早有準備,遂又閃到木屋側面,從包裡掏出工具,開始撬陸雲平的窗戶。整整過了大半個時辰,沈念七才將他家窗戶給端了下來,身子一縮直接鑽了進去。
  雙腳穩穩站在地上,沈念七得意地撣撣手上灰塵,大概看了眼周圍的地方,然後一鼓作氣,開始在屋中尋找。
  然而,半個時辰之後,沈念七的滿腔興奮漸漸趨於平緩。
  床榻、案幾、燭台……沈念七一一看過,甚至連房子的角落都查了一遍。
  與她相關的東西,一樣也沒有。
  沈念七有些灰心,她就知道,陸雲平怎麼會這麼輕易把東西放在外面,悶悶坐到地上,焦躁地甩了甩有些乏累的右手。
  砰……
  有個什麼東西動了一下,聲音是空的。
  沈念七愣了愣,立刻來了精神頭,於是集中精神東敲敲、西打打,試圖尋找方才聲音的源頭。
  果然,床榻下方的一個地方是空的,沈念七反覆確認了幾下,然後開始扒那個地方的縫隙。
  「唰啦」一聲,一個薄薄的木板被推開,裡面露出一個暗格。

第227章 時機
  沈念七激動地捂著嘴,實在想像不到自己的運氣竟然這麼好,於是立刻去掏裡面的東西。
  是一塊布,布裡包著個很硬的東西。
  念七立刻將布展開,發現裡面竟是一塊銅製令牌,正面寫著「將軍令」三個字。
  「將軍令牌?」念七困惑,又將令牌翻了過來。
  一個大字映入眼中。
  沈!
  沈念七倒吸一口氣,放空半晌,立刻將懷中那塊父親留給她的玉珮疊放在一起。
  一樣的,這個字是按書法體刻上去的!
  難道這就是陸雲平想告訴她的?
  這可是這將軍令究竟是誰的?真的是她父親的嗎?她父親又是誰?是一名將軍?
  「如果是將軍的話……大理寺應該可以查到相關卷宗。」沈念七琢磨了下,點點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能再耽擱了,還得把人家陸雲平的窗戶裝回去。念七將軍令收了起來,匆匆忙忙又閃出去修窗戶了。
  過了好一會兒,大功告成,念七晃了晃,確定窗子無礙,便啟程返回大理寺,準備去找人幫忙查查將軍令一事。
  誰料一隻腳才邁入門檻兒,就聽到了一個噩耗。
  「什麼?賀子山的邀約?」沈念七登時將所有事情拋諸腦後,大步趕向議事堂。
  彼時,王君平與秦衛羽正在門口等著。
  見到沈念七來,兩人一同對念七擺出一個暫且安靜的手勢,然後指了指議事堂的裡面。沈念七將門推開一個縫隙向內看,發現唐玄伊正負手站在案前,閉眸深思什麼。
  「唐卿……真的會赴約嗎?」沈念七問道,心中總覺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知道,大理似乎正在下決定,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很多。」王君平說道。
  秦衛羽也是憂心忡忡,長歎一口氣。
  三人都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尤其是對於現在的唐玄伊來說。
  追其理由,有三。
  其一在外。虎營寨盤踞在離長安城不遠的大巴山上,原是山匪的據點兒,一直受到官府圍剿,但近年來這幫山匪因為幫著朝廷牽制了其他地方,所以虎營寨的人便被朝廷暫時放任。但說白了,就是朝廷暗挺山匪內鬥,只要不打攪百姓、動搖民心、控制人數,也就默許為朝廷麾下的一部分了。可以說是一塊灰色管轄。
  但是說是麾下,卻又不受朝廷調撥,且終歸是山匪出身,兇惡不在話下。
  只身前往,自然涉險,一切都要考慮周全,不能貿然而動。
  其二在人。照目前的證據來看,賀子山一連串的行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對宗正寺等人的仇恨,可是這只是一種推測。而且賀子山究竟在背地裡還有著什麼也其他的算盤,誰也不清楚。為何突然邀請,也有很多疑點。
  是真心想要倚靠大理寺,還是有其他算計,目前並無證據。
  最重要的是,邀請的時間。
  這也就是第三點,內因。為什麼賀子山偏偏要選在御史台圍攻大理寺的時候,要將唐玄伊叫去虎營寨?是想在大理寺受到更嚴重的打擊之前,幫大理寺力挽狂瀾?還是想在這個節骨眼先動搖大理寺,然後再用暗賬推翻御史台等人,使得兩敗俱傷,然後趁機做些什麼。
  去,可能會迎來危機,但也會有轉機。
  不去,則會在漫長的對峙中,消耗掉全部心力。
  「去,還是不去呢?」唐玄伊睜開眼看向板上的地圖,視線始終落在虎營寨上,思忖片刻,他將地圖收起,推門走出議事堂。
  在門口等著的王君平、秦衛羽與沈念七屏住呼吸看向唐玄伊。
  唐玄伊垂眸了須臾,說道:「王少卿,幫我打點一下出去的行程,今日出發。另外,秦少卿隨我來一趟,有些事情我要叮囑一下。」
  「今日……」王君平愣了一下,看向秦衛羽,秦衛羽也不知道說什麼,又看向沈念七,沈念七卻好像一點也不意外,直直看向唐玄伊。
  半晌,唐玄伊又接了一句:「沈博士,等我一下,可以嗎?」
  沈念七抿嘴點頭:「嗯,沒問題,我先回往生閣。」
  她一如既往地笑了一下,俏皮地回過身,負手離開。
  秦衛羽與王君平都看向沈念七的背影,又都看回唐玄伊。
  唐玄伊輕歎聲氣,叫上秦衛羽返回議事堂,王君平也歎聲氣,搖搖頭,去辦唐玄伊交待的事了。
  進門,秦衛羽忍不住開口:「大理,您真的打算相信賀子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