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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節

  「秦少卿,馬上貼出指紋,回大理寺與案件相關人做對比。」唐玄伊忽然打破沉默,「我在這裡等著結果。」
  唐玄伊又道:「記得,查驗指紋的事,不要讓任何人發現。」
  秦衛羽接命,速速前往對比。
  前後腳,王君平也接了唐玄伊的命,帶人將白骨送往大理寺往生閣進行身份查驗。
  唐玄伊留在現場,進行最後的勘查。
  已近夜幕時,秦衛羽趕回現場,帶著一份文卷,臉色凝重地回來覆命。
  「如何?」唐玄伊親手將門關上,回身問向秦衛羽,「有對上的人嗎?」
  秦衛羽臉色比離開時更為沉重,雙眸透著著一抹複雜的情感,他先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隨後一字一句道:「對上了,大理。」聲音有些沙啞起來,「是屬於,玄風觀,子清道長的。」
  長睫忽然抬起,唐玄伊許久沒有說話。
  曾又晴將子清扯了出來。
  這是曾又晴故意留下的線索,指紋也明顯是曾又晴故意引誘下來的。
  是局,亦或是真相?他不敢確定。
  但唯一知道的,是子清與這一切都或多或少存在著某種關係。道林道宣的死,也很有可能是因為知道什麼,所以被殺人滅口。
  「要抓捕問詢嗎?」秦衛羽垂著頭長揖說著,眼神卻壓抑著一抹冰冷的寒意。
  「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唐玄伊說道。
  秦衛羽有些意外。
  唐玄伊接道:「在得到更確切的證據之前,最好不要打草驚蛇,否則會重蹈道林道宣案的覆轍。這件事,不能走漏風聲。」
  秦衛羽理解唐玄伊的意思,沉默著,再度長揖。
  唐玄伊緩步走到窗子旁,撐開,望著沉下的夜色。
  深邃的黑眸裡,閃耀著一絲無名的火光。
  他瞇住眼,回想著從開始到現在,每一樁案件,從道林道宣,到杜一溪琴架上留下的只有玄風觀才會有的布料,再到被曾又晴提防,故而刻意染墨讓他留下指紋線索。
  那條串聯著一切謎團的線,已經開始若隱若現,只是,他還抓不到線的源頭。
  「子清……」唐玄伊看向星辰,黑夜,已不再渾濁。
  ……
  另一面,子清孤身前往一處住宅。
  屋子裡點著一抹清淺的燭光,幽暗深沉。
  子清在小童的引領下,端坐在客席上,他放好拂塵,抬頭看向正在紗幔的另一頭,獨自下棋的一個人。
  「先生真是有雅興,都到這個節骨眼兒了,竟還能安穩下棋。」子清沉下聲,徐徐說道,「今日大理寺前往先生給曾又晴置辦的那所住宅了。」
  紗幔另一頭,傳來輕輕一笑。

第153章 棋子
  「沒想到被曾又晴擺了一道,所以生氣?」
  子清不悅地哼了一聲:「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然敢跟隨我,還將他帶回自己的住所。早知,便盯著人將他埋了才好。」
  「大理寺有沈念七。她既然能得知程牧身份,必也能通過這具屍骨,知道他的身份。你要小心,唐玄伊查到你身上,是早晚的事。」
  「即便如此,他大理寺不還是沒有來找我,若真掌握了關於我的線索,大理寺早就把我抓回去了。」
  「呵……」紗後之人笑而不語,落子聲十分清脆。
  「怎麼,先生認為,貧道在說笑?」子清捏動拂塵,揚起尖瘦的下頜。
  紗後之人笑得更歡了。
  「我只是在笑,道長屢遭大理寺懷疑,何來自信認為大理寺不找您,便是沒有掌握懷疑您的線索?」
  子清聽出了弦外之音:「先生懷疑,大理寺箭在弦上,引而不發?」
  「此番邀道長來此,只是想提醒道長,被懷疑是小,若妨害那位大事,你我誰也活不了。」
  子清心頭如堵大石,憤懣無法反駁,半晌,揚聲問道:「說道那位,為何至今不讓貧道一見?如今我們早已是一根繩上螞蚱,何苦如此處處提防?」
  那頭又落了一字,平靜回道:「並非那位不想與道長相見,實在是道長至今也沒做成些什麼,且每每還要我等幫道長收尾,實在與當初約定不符。」
  「此話怎說?若非我引導大理寺,向子晉豈會從兼愛閣的座位上離開?」
  對方嗤笑一聲:「道長是這樣認為的嗎?看來道長,果然不瞭解唐玄伊。」
  子清臉色微變:「什麼意思?」
  「如果道長不多此一舉,興許遭到的懷疑的可能尚且會小些。如今,怕是大理寺已經在揣摩道長將矛頭指向向子晉的理由了。」
  子清臉色略發蒼白,這才意識到竟還有這種情況。
  「總而言之,您有今日,皆是我等提攜,可交給道長的人,無不被大理寺清理。羽毛不在,焉能飛遠?但終歸與道長有些交情,所以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如若還是像先前那般,我們之前的約定,便是要作廢了。」
  子清眼神驟冷,若有似無轉動著手上的拂塵,半晌,從席上站起。
  「接下來的事,先生不說,貧道也會去做。至於大理寺……」子清眼神微冷,「貧道自會解決。」哼笑一聲,轉身離去。
  子清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房中。
  紗幔那頭,落子的長指微微一頓。
  「如何?」下棋者淺笑。
  「呵……」坐在身旁一人笑了,拿起一粒乾果扔入口中,然後用著含混不清地口吻說道,「不過爾爾。」
  吃完,那人抓起棋盤上一顆棋子,在手裡掂了掂。
  「但尚有用處。」他笑,隨手將棋子扔在地上,抓起一把乾果。
  下棋者歎聲氣,說道:「棋子都扔了,怎麼下棋。」
  那人卻沒在意,一邊嚼著,一面輕笑著說道:「大理寺,唐玄伊……呵,有意思。」
  下棋者仍在搖頭歎息,撩開紗幔,彎身將地上棋子撿起,漫不經心地將其丟入了棋盒中。
  ……
  黑夜籠罩在長安城的上方,像是一塊正在暈開的墨,一點點咬住夕陽留下的雲霞。
  逼近正圓的月,像極了正俯瞰人世間的旁觀者,顯得蒼涼而冷漠。
  夜間朗朗讀書聲飄散在空中,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飲酒奏樂的聲音隨風而來。
  一處漆黑的房子旁,正有兩隻犬亢奮地衝著某處吼叫著。
  輕緩的腳步聲湊近,月光將一個人的斜影照得悠長。
  那人彎下腰,將陶碗扣過,許多塊切得方方正正的、煮熟的肉被倒了出來。
  兩犬瘋狂地開口啃咬,唾液在夜中飛散。
  那人看著兩犬將肉一點點分食乾淨,發出了幾聲哼笑,聽聞有腳步聲傳來,那人便從容不迫地轉身離開了。
  冷風順風吹入房中,案几上,熄滅的火燭旁,一本書被風吹翻了幾頁。
  書頁上,空空如也。
  歌聲、琴聲,還在繼續。
  月色,依舊蒼涼,寒得滲人。
  ……
  同一時間,一名穿著清雅俊俏的男子拎著包袱,手拿佩劍站在了長安城的大門外。
  「真是懷念呢。」
  他用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輕笑一聲,將包袱挎在肩頭,信步朝前走去。
  一塊小骨在他的脖頸下輕輕晃動,月光在那森白之上,鋪灑了一層寧謐的藍。

第154章 講學
  自打在曾又晴的住宅裡挖出一具屍骨後,時光匆匆過了三日。
  總的來說,大理寺近來的日子還算是清閒。
  因為唐玄伊的交待,在曾又晴房裡找出證據一事暫時秘而不發,所以大理寺上上下下權當什麼也不知道,唯獨是沈念七還在做著查驗骸骨的遺留工作。
  不過因為屍骨與腐肉一起,所以處理起來多少還是要用些時日,而且由潘久主活兒,所以沈念七也算可以忙裡偷個閒。東跑跑,西竄竄,折騰得藥博士又蒼老了幾歲。
  秦衛羽找地方下葬了曾又晴以及其父曾全,王君平被勒令回家與媒婆商討親事,而唐玄伊這三天都在閉關思索有關屍骨線索的事。難得出關要回趟唐府,沈念七自是不會放過這個回「家」的機會,於是開開心心地與唐玄伊共赴永興坊。
  誰料沈念七剛要交待廉叔準備點好酒好肉,卻得知唐玄伊此番回府,不過是為了打點一二,去幹另一件差事。
  「怎麼,不高興了?」唐玄伊在房間裡伸平雙手任沈念七幫他纏跨帶:「我不過就是去國子監講學,這段時間,每日都會回府。」
  沈念七從身後瞥了一眼唐玄伊,用力拽了拽,導致唐玄伊身子也跟著後傾幾下。
  「我沒有。」沈念七嘴硬道,轉到正面,又替唐玄伊正了正前面,調整細微褶皺的地方,「你有你忙得,我也有我忙得,有甚不高興?」
  唐玄伊垂眸望著眼下一臉不高興,卻還嘴硬的沈念七,道:「沈博士難道不是因為見不到我,所以在同我撒嬌嗎?」他莞爾一笑。
  沈念七翻上眼悶悶瞅著唐玄伊,手上用力一勒。這力道,便是連一貫穩如泰山的唐大理也忍不住悶哼一聲。
  「你是我何人?我為何見不到你就要對你撒嬌?」
  唐玄伊輕撫吃痛的腰處,平靜地凝視沈念七:「何人我不知,但沈博士此時不是正在做只有夫人才會做的事。」他很輕地笑了一聲,眼神帶了點炙熱的誘惑。
  沈念七看得失神,緊忙收回視線,後退半步道:「誰是你夫人啊,唐大理未免太自作多情了……要不是因為廉叔在忙別的事,真誠地拜託了我,我才不會給你穿戴……」
  「哦?」唐玄伊輕側頭,「原來沈博士是被逼無奈的。」
  「不是嗎?」沈念七回道。
  「哦。」唐玄伊應聲,「方纔有一隻小手,一直在我身上一陣亂摸,大概是我的錯覺。」
  沈念七倒吸一口氣,小臉兒登時變得通紅:「你、我、我什麼時候——」沈念七承認自己是「估測」了一下唐玄伊的身段,但……但……好吧,她確實是吃他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