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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

  此時拉近的距離,使得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若可以,我會拼盡所有為你擋開殺身之箭,若不能……」念七湊近幾許,認真而一字一句道,「我便除掉要奪你性命之人,然後與你共赴黃泉。」
  唐玄伊眸子微動。
  他望入那清澈的雙眸,裡面沒有半分往日的玩味。
  他更加困惑了,同時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在心底的流過。
  就這樣相望許久,唐玄伊問道:「你要為我與天下人為敵?」
  沈念七回答:「天下人之事,並非我沈念七之事。沈念七顧天下人,不過只因一個唐玄伊。」
  唐玄伊眉頭微展,卻又輕輕蹙攏。
  「沈博士……你我不過相識一月,為何要為我如此?」
  沈念七眉心微皺,雙眸添了一份焦躁,於是又近了幾許,問道:「那麼,若你我相識長長久久,你便會允我如此嗎?」
  唐玄伊薄唇微啟,就這樣,又相望了許久。
  直到沈念七髮梢上落下的水珠,一滴一滴墜在了唐玄伊的手背上,唐玄伊方將唇抿住,在那一向冷峻的臉上,露出了一種似探究又似好奇的神情。
  他反客為主,稍稍向前傾了身子,修長的指尖順過念七一縷濕潤的長髮,望了一會兒,然後將兩人距離再度拉近了些許。
  在那只要稍一輕動就會碰觸到雙唇的距離,唐玄伊凝視著她的雙眸,輕聲問道:「沈博士,愛慕我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忽然打碎了沈念七方纔的焦躁,撩人的檀香幽幽纏在她的身邊,沈念七愣了片刻,這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一張小臉兒無聲地添染了醉紅的霞。
  「啊……那個、對了,鳳宛、鳳宛的……」沈念七亂七八糟說了一堆,想要站直身子,結果一個不穩,反而向下摔去。
  唐玄伊雖扶住念七,但兩人距離無疑再度拉近。
  「小心。」唐玄伊一如既往說著這兩個字。
  念七紅著臉,輕輕點了下頭,然後重新站好。
  站好後的她一時有點暈頭轉向,一邊用力而粗暴地擦著長髮,一面晃著身子左右看看。
  唐玄伊就坐在原地望著手忙腳亂的他,添了一絲淺笑,不再逗她,接道:「鳳宛,她怎麼了?」
  「對,鳳宛!」沈念七晃了晃神,「鳳宛的遺物……唐卿,你等我一下。」
  沈念七說罷,就像逃亡一樣跑掉了。
  唐玄伊望著消失在陽光下的身影,不自覺撐住額頭笑了幾聲,心底一絲壓抑就因著那小小的反應煙消雲散。
  安靜下來,他不由想起方才沈念七認真作答的模樣,以及那句堅定得不容被懷疑的話語。
  天下人之事,並非我沈念七之事。沈念七顧天下人,不過只因一個唐玄伊。
  唐玄伊有些出神了,眼底透了些自己都沒留意的柔光。
  這時,已經將長髮稍攏的念七重新跑了回來。她還是有些不太敢直視唐玄伊,眼神還是似飄非飄,面兒上卻故作鎮定平常。
  「唐卿。」念七刻意大喘了幾聲緩解尷尬,然後將一塊紅色玉珮交給唐玄伊,「這是從送來的鳳宛屍骨裡面找到的,包裹在她的衣服裡,應該是她的隨身物。」
  唐玄伊接過紅色玉珮,反覆看了下。
  「紅色和田玉?」
  紅色和田玉民間倒是也有,價值不菲,數量罕見,近來倒是有番邦進貢給陛下了幾塊雕好的玉,但既然在鳳宛手上,約莫是哪位民間的富豪贈予,倒也不值得奇怪。
  唐玄伊點了下頭將玉珮收起,而後起身看向負手站在那裡的沈念七。
  他抿抿唇,似笑非笑。
  「案子快結了,沈博士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沈念七低頭應聲,下意識揪了揪自己的耳垂,「你也是。」她抬頭看向唐玄伊,「今日回府嗎?」
  「回。」唐玄伊說道,「再不回,唐府就改姓沈了。」
  說罷,唐玄伊轉身準備離開,走了兩步突然一頓,想起什麼一樣回頭說道:「對了,沈博士,方才有人來報,藥博士今日去唐府求回他的蒸爐,恰好在府裡發現了一個沾了些酒味的,便還給藥博士了。回去找不到,不要著急。」
  他難得莞爾,深眸裡儘是深意,隨後轉身,帶著特有的孤傲離開往生閣。
  方纔還尷尬十足的沈念七突然間定在原地,腦子裡不停閃現出有關「蒸爐」的事,蒸爐蒸爐……唐卿還的不會是她蒸酒的那個爐子吧!
  沈念七倒吸一口氣,當即意識到唐玄伊是故意的!
  「唐大理!!」她低吼一聲,捂著頭用力跺了下腳!
  唐玄伊聽著身後的悲鳴,臉上再度浮現了一絲不經意的笑容。
  然後,愈行愈遠。

第33章 死亡
  一向沉寂的唐府,今日終於添置了些人氣兒。
  聽說家主要回來,下人們都興奮的不得了,忙裡忙外,一通準備晚上的吃喝。沈博士下午就策馬趕回,急匆匆地在府裡滿處翻找什麼,然後閉了房門,時不時便會有哀嚎從中傳出。
  黃昏前夕,唐大理終於返回,但與沈博士不同的是,今日他心情大好,聽說沈博士回來後的狀態,這位主人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撣撣染塵的紫袍,說了一句:「當斷要斷。」
  下人們是聽不太懂唐大理話中的意思,但在府裡,唐大理與沈博士的相互拌嘴倒也是一見稀鬆平常的事,所以大家都不驚慌,各自該忙什麼忙什麼。
  不久,入了夜。
  屋外蟬鳴漸起,風中染了一抹淡淡的溫熱。
  唐玄伊久違地泡了一個舒服的澡,換上一身閒服回到房間,墨發尚未乾透,他也不急著睡。點了一盞燈,準備寫寫帶回家的結案陳詞。
  剛寫幾字,府裡的老管家廉均入內來送剛剛熬好的蓮子羹。
  「近來大理勞累,這是老奴特意為大理準備的。」廉均將蓮子羹托盤放在桌上,小心向後退了半步,見唐玄伊拿著湯匙頓了一下,便瞭解其意,接道,「已經有人給沈博士送去了。府裡其他人都十分喜歡沈博士,所以他們都爭搶著做這件事呢。」
  唐玄伊輕點了下頭,飲了一口,微笑,「確是我喜歡的味道,還是您的手藝好,記得父親當年就甚為喜歡您做的蓮子羹。」
  「那是老將軍對老奴厚愛了。」廉均說罷,不由又接了一句,「近日老將軍來信了,說是正在替您物色一些才德兼備的女子,讓您有空去一趟老將軍那裡。」
  唐玄伊湯匙微頓,垂了長睫,吹吹仍有些燙的蓮子羹,卻沒回應廉均的話。
  廉均也不是多事的人,其實很多事他看得更明白,遂笑而不語,然後識相說道:「那……不打擾大理了,老奴先下去了。」
  「嗯。」唐玄伊應了一聲。
  廉均準備離開,但因年事已高,腿腳有些不大利索,所以不小心碰到了唐玄伊掛起的紫袍。
  「廉叔!」唐玄伊迅速起身扶住廉均。
  廉均踉蹌兩步站好,十分愧疚地彎身,「抱歉,大理。」
  唐玄伊搖頭,親自攙扶著廉均朝外走,直到親自送走廉均,這才稍稍鬆口氣。
  這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老管家了,於他來說,這份感情與父親無異。
  「應該多讓廉叔休息休息……有時間聘一個人幫助廉叔吧。」唐玄伊說罷,關門返回,突然踩在了什麼東西上,應該是方才廉叔碰到官服時掉落的,於是彎腰撿起,原是今日沈念七交個他的那塊紅色和田玉。
  唐玄伊多了一點興趣,於是回到案前,重新看了下這塊玉。
  其色深邃,紅中透著貴氣。
  他又將玉珮抬高,對向火光,先看看正面,上面只是色澤紅潤,並沒其他。
  但當唐玄伊將玉珮反過來時,整個神經都被繃緊了,方纔還閒逸的眼神,也在一瞬變得銳利起來。
  在那玉珮上很隱秘的地方,刻著一行極小的字跡。字跡並非中原文字,而是番邦文字。
  這塊玉是番邦進貢之物,絕不會流於民間。
  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為何會擁有如此之物?
  唐玄伊捏著玉珮的指尖一點點在用力,他坐在原地,一動也沒動。然而他的腦海裡卻在進行著猶如翻江倒海般的思索。那是一種毛骨悚然的異常感,在徑流血液,一點點爬滿全身。
  一個難以相信的結論正在侵蝕著他的思緒。
  如果,如果這塊玉珮所呈現給他的疑慮是真的,那麼……
  不對,全都不對!道林必然還在隱瞞什麼足以顛覆前面所有結論的事情!
  唐玄伊突然握住玉珮,抻過衣袍決絕朝著外面走去!
  恰好途中遇到正在院中納涼的沈念七,她見唐玄伊神色匆匆往外走,便追了兩步,問:「唐卿,這麼晚你要去哪兒?」
  唐玄伊跨上駿馬,落下三字:「大理寺!」
  這是沈念七第一次見到唐玄伊如此焦急,覺得事情絕不簡單,於是索性自己跨上了唐玄伊的馬。
  「把我帶上,興許有用。」
  唐玄伊點了下頭,一聲力喝後策馬出院。
  不久後,烈馬在大理寺正門口踏停。
  守門的衛士皆是一愣,紛紛上前牽馬。
  唐玄伊收起夜間辦差的令牌,扶著沈念七下馬,接著疾步直奔關押道林的方向走去!進入地牢拐角時唐玄伊低喊一聲:「道林!」
  腳步剛一踏入牢房前,唐玄伊猛地站住!
  沈念七也突然站住腳!
  舉著火把的牢頭則是一臉慘白的看著牢中的情形!
  「怎、怎麼可能!」牢頭張大了嘴,嚇得後退半步。
  火光幽幽,昏暗的光下線,蕩晃著一雙赤裸的雙腳。衣衫破損,布料被撕成條條系做一條長長的白綾。
  他就那樣掛在那條白綾上,突出著一雙眼睛,無神,暗淡,絕望。舌頭被頂出唇齒,那纖細的脖頸,正以奇怪的姿勢「緊抓」著白綾。
  「脖子都斷了,道林已經死了……」念七喃喃說道。
  所有人都是震驚的,包括唐玄伊在內,他上前半步,難以置信地開啟了唇瓣。
  「道宣……」突然一晃神,唐玄伊轉步朝著道宣牢房走去!
  「啊!!」一聲低喊先一步傳來。
  且見隨著唐玄伊等人進來的另一名牢房守衛臉色蒼白地跑來大喊:「大理,不好,道宣……道宣他……」
  唐玄伊低吼一聲奪過火把推開守衛直奔牢房!
  可看到的,確實與方才一模一樣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