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節

　　風箏和許願燈不同，原本放飛之後是可以收回的，可是康寧在風箏飛遠之後，卻一揮手，將細線全部給斬斷了。
　　「寧兒？」我看向她，這些風箏可都是她自己辛苦做的。
　　「娘親，這些風箏飛的越高，願望才越能實現。」她一臉認真的對我說。
　　「誰告訴你的？是你青姨還是你那不著調的師父？」我摸著她的頭問道。
　　康寧卻搖了搖頭，認真的對我說：「是我爹爹告訴我的。」
　　「你爹爹？」我不由垂目。
　　「那日放燈，爹爹同我說的。」康寧說罷，又抬起頭看向那些遠去的風箏：「娘親，你別難過，師父說，爹爹很快就會回來了。」
　　「嗯。」我衝著康寧點了點頭，將她抱起，一同看著那些風箏飛向天際。
　　而我的心情，卻並未因為這些風箏而好轉，每日，我都用許多公務，來麻痺自己，甚至去三捨走訪，所有能做的事我都親力親為。
　　伴著天邊的魚肚白就起，一直到夜深也不睡，不給自己去想龍玄凌的機會。
　　只是，思念總是在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就算你「不在意」它也在慢慢的累積，當有人突然提起，那種想念，瞬間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襲來。
　　我的隱忍，和自我麻痺，好似都成了無用的掙扎。
　　「陛下？陛下？您就讓寧兒去雪蓮池吧。」青岑站在一旁，對我說著。
　　「好，你帶她去吧。」我緩過神來，往事一幕幕又全部都浮現在了眼前。
　　這些年的努力，瞬間白費，心中最柔軟的位置，好似被人狠狠的抓傷了一般。
　　不過，之前我就決定，絕對不會再摻和龍玄凌的情劫了。
　　傷他的可以是任何人，但是，絕對不能是我自己。
　　想著，便拿起一側的公文，開始批閱。
　　「主子，主子！」
　　我這才剛開始看公文，就聽到了胖和尚嚷嚷著從外頭入了殿。
　　他在這九霄上是最沒有正形的，總是吵吵嚷嚷也極少守規矩，不過我就是對他最為親切，甚至超過了青岑。
　　青岑千歲她們入了妖都之後，很守規矩，把尊卑看的很重，哪怕我說了，私底下不必拘禮，可她們依舊是恭恭敬敬。
　　有時候，聽著那一聲聲的「陛下」，讓我覺得自己仿若被置於冰窖之中，她們離我很近，卻又好似很遠。
　　「主子啊，這是小的下凡給你尋的酒，哎呀，不比咱們妖都的酒差。」胖和尚樂顛顛的抱著兩罈酒，從外頭進來。
　　他之所以抱著酒來獻給我，完全是因為這些年，我喜歡上了喝酒，一開始喝上一兩杯便醉了，可如今，掐指一算，恍惚之間又過去了六年，自己不喝上半罈子酒，根本就沒有微醺的感覺。
　　「主子，你聞一聞，絕對是上品。」胖和尚說罷就將兩罈子酒擺在了我的面前，掀開一罈酒上的紅紙，便讓我聞。
　　我仔細的聞了聞，說道：「聞著確實香醇。」
　　「來喝一口。」胖和尚給我倒了一小碗。
　　我抿了一口，酒味醇厚，口感極佳。
　　胖和尚笑著問我：「怎麼樣！這酒可是我尋了許久才尋到的。」
　　他得意洋洋的說著，我卻將碗放下，對胖和尚搖了搖頭。
　　「怎麼？有什麼不對的嗎？」他狐疑的看著我。
　　「這酒確實不錯，不過，這不是我喝的最好的酒。」我看著這兩罈酒，讓胖和尚帶回去自己喝。
　　「啊？主子，您喝的什麼酒，比這還好？」胖和尚看著我，一臉狐疑。
　　「芸娘釀的酒，叫「忘憂」。」如今回味起來，那酒很妙。
　　喝時分明苦澀到難以下嚥，可是，卻回味無窮，總是念念不忘。
　　「芸娘釀的酒？」胖和尚聽了，也不由的嚥了嚥口水：「芸娘在哪兒呢？我去找她要幾壇來喝喝。」
　　「芸娘如今在渝州的一座竹山上，不過那裡設了陣，你或許進不去。」我看著胖和尚說道。
　　論道行，靈烏要比胖和尚高許多，所以我覺得他是破不了靈烏的陣法的。
　　「主子，那怎麼辦啊？叫幾隻大妖陪著我一道去。」胖和尚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貪吃，聽到有好酒卻喝不到，那必定是百爪撓心的。
　　我看著他思量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我這可沒有大妖能護著你去討酒喝，大家都要各司其職。」
　　「青琉怎麼樣？讓青琉跟我一道去。」胖和尚朝著大殿門外看去。
　　青琉是我鳳族護衛隊的統領，需要維護九霄秩序，怎麼可能跟著他一道走？
　　「那實在不行，主子您陪著我一道去吧。」胖和尚一臉懇求的望著我。
　　我只是撇了他一眼，不做理會。
　　「哎呀，主子，您不能這樣啊，你把我的饞蟲都勾出來了，不能這麼狠心，不管我啊。」他說著，便開始撒嬌。
　　我看著他，心中想著，寧兒越發嬌嗔，喜歡撒嬌，都是跟著她這怪師父學的。
　　「淼空，我答應陪你去一趟，不過從今往後你必須好好教寧兒，這些撒嬌的本事不許再使了，否則，我就讓你去地役閣待上幾日，好好餓上一陣子，當做反省。」我看著胖和尚，一臉嚴肅的說著。
　　胖和尚聽了，連連點頭，那小眼睛裡倒是透出了誠懇的目光來。
　　「主子，那現在能走了吧？」他躍躍欲試，恨不得現在就出發。
　　「等入夜了再悄悄出去，速去速回，應該沒有人會發現。」我說罷，繼續看公文，胖和尚則是賴在了我這。
　　就怕我出爾反爾，故而一直守著我，等到夜深，我留在大殿裡，大殿外頭也就青琉守著。
　　對於青琉，我不必做任何隱瞞，他對我，對整個鳳族都是忠心耿耿。
　　我深夜出行，他本是要同行，不過被我拒絕了，我帶上胖和尚，直接就從九霄正門出了妖都。
　　胖和尚一路上還嚷嚷著，要帶些燒雞之類的，去芸娘那一邊品酒，一邊吃。
　　
第一百二十九章紅塵劫
　　
　　上次離開渝州已經是六年前的事兒了，從這離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下過凡，內心對於這凡塵還是有些想念。
　　一直都不曾再下來，完全是因為沒有了勇氣。
　　三年前，小舅舅還讓青鸞給送了一個好消息，那便是楚楚生了一個胖小子，那時候，我送了不少賀禮，自己卻不敢下來看上一眼。
　　今日，其實也並非是受了胖和尚的慫恿，而是內心深處，對記憶中那個人的思念。
　　就算無法和他一道歷劫，但至少讓我和他踏在同一片土地上。
　　「主子，誒呦，咱們直接飛上去不就得了嗎？非得這麼走啊？」胖和尚入了竹山之後，開始喋喋不休的念叨。
　　我是擔心破了陣法，芸娘她們還要重新設陣，故而想要先闖入竹山，讓靈烏他們發現我，取消陣法結界。
　　「不是要喝酒嗎？付出點代價也是應該的，再說了，你這些年在妖都養的也太白白胖胖了，該運動運動了。」我看了胖和尚一眼，就自顧自的朝著山上走去。
　　我的腳程太快，胖和尚跟著十分吃力。
　　才剛走半個時辰，就開始氣喘吁吁，並且一個勁兒的喊要休息。
　　「主子，我不行了，不行了，累死了。」他說罷，扭了扭身體，一屁股就坐在了一棵竹子旁。
　　「你就這點出息？」我望著胖和尚，如今月光明亮，我可以看到胖和尚一腦門都是汗水。
　　他也不在乎我說什麼，賴皮的靠著竹子，對我說道：「主子，您去把酒拿來，我是爬不動了，別看我這一身肉，其實我怕您擔心，一直沒有告訴您，我的身體虛的很，不能幹體力活兒，也不能瞎動彈，我的生命在於靜止。」
　　胖和尚說起這些胡謅的話來，也是一本正經，配上他這一身袈裟，真是沒誰了。
　　「嗚嗚嗚，嗚嗚嗚！」
　　而他的話音剛落，我就聽到了一陣哭聲。
　　胖和尚當即就打了一個激靈，然後猛的就站起身來，走到了我的身旁，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幹什麼？」我撇了一眼胖和尚。
　　「主子，該，該，該不會有妖吧？」胖和尚一臉驚恐的問著。
　　我看著他，真是有些無語了。
　　長久的幻化成人形，就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是人了。
　　「你是大妖，你怕什麼？」我開口反問道。
　　胖和尚一聽，先是愣了愣，然後立即就挺直了後背，拉了拉自己的袈裟，擺出了大妖的風範來。
　　「這是哪只猖狂小妖，在此哭哭啼啼，驚擾了本座休息？」胖和尚大聲的嚷嚷著。
　　而我則是仔細聽著哭聲，哭聲斷斷續續，並且，有些稚氣，就好像是小孩子的哭聲。
　　這哭聲還離我們極近，我聽了一會兒，就開始尋找，很快就在離我不遠的竹子旁尋到了兩個小孩兒？
　　我先確定，這兩個孩子，只是尋常人，他們的身上沒有半點妖氣。
　　並且，他們同胖和尚一樣，是光頭，頭上燙了戒疤，還穿著灰色布衣，這是兩個小和尚？
　　我看著他們倒是覺得有趣的很，一個小和尚盤腿坐著，嘴裡唸唸有詞的說著什麼，另一個則是嗚嗚哭著，抹眼淚。
　　「小和尚？你們怎麼會在這？」我看著他們。
　　他們聽到問話，立刻抬起頭來，看向了我。
　　而我在那兩個小和尚抬頭的一瞬間，卻驚的瞪大了眸子。
　　他們其中一個，眉尾帶著一顆「紅痣」，白皙伶俐的小臉龐上有一雙如同朝露一般清澈的湛藍眼眸，鼻樑英挺無比。
　　他是誰？我自然清楚，只是如今冷不丁的看到了，心中的那道傷好似瞬間崩裂。
　　「嗚嗚嗚，我們迷路了！」不斷啜泣的小和尚，看到我，立刻開口說道。
　　而那眉尾帶著紅痣的小和尚，卻一臉鎮定，他抬起那清澈的眼眸，朝著我掃視了一眼，便開口問道：「施主是妖嗎？」
　　「什麼？」我怔了怔，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反問了一句，並且，迅速屏息自己身上的氣息。
　　「師父說，此竹山上有大妖。」小和尚一臉認真的對我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我聽著他的聲音，就覺得心頭一陣溫暖。
　　「小僧法號無殤。」他說著雙手合十，衝著我微微俯身。
　　我望著他，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居然能表現的如此淡然。
　　「為何叫無殤？」我凝眉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