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節

　　至少我不認為，柳榆生會好心的給扈雲蘿換皮。
　　「是個老婦的面皮。」九命不等我問，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
　　「老婦？」果然，這柳榆生也是夠歹毒的，扈雲蘿這般愛美，他居然要給她換上老婦的面皮。
　　這不是比殺了她，還讓她痛苦麼？
　　「洛姑娘，你是被抓了麼？還是？」九命打量著我，看我穿戴整齊，也不像是被抓的模樣。
　　「我？我算是自己來的。」我想了想，說道。
　　九命一聽，一臉凝重的望著我：「聽聞，你同妖龍是一夥兒的？屠妖館還懸賞抓過你，如今你自己回來？豈不是自投羅網？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麼緣故？」
　　九命認真的看著我，問著。
　　我心中想著，這其中的緣故，也不方便同這九命說。
　　而且，我同他算是「仇人」吧？他也不可能幫我什麼忙，多說無益。
　　「我可以幫你！」九命卻一臉誠懇的看著我，十分認真的說道。
　　我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望著九命。
　　「之前你說對了，我確實是蠱童，從前，那老婆子一直在利用我，把我當做是解蠱，培育蠱種的「良藥」。」九命說著，眼神之中露出了憤恨：「那妖龍殺了她，也算是替我報仇了！」
　　九命說罷，看向了我：「我九命，不喜歡欠別人恩情，有何需要，你說便是。」
　　「好，那你知道，扈洪天的下落麼？」我見九命說的誠懇，也就開口一問。
　　但是，並不報什麼期望。
　　畢竟，像柳榆生那般戒備心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把扈洪天的下落，告訴九命這麼一個「外人」。
　　不過，九命一聽到我問這個，眼中立即就閃過了一絲絲的猶疑。
　　「你知道扈洪天的下落？」看到九命的反應，我頓時欣喜不已，這算是歪打正著麼？
　　「我知道，不過，我不能告訴你。」九命說完頓了頓：「若是其它事兒，我能做到的，必定會幫你。」
　　「九命，如今，我必須找到扈洪天，除了這件事，我也別無他求，你只要告訴我，他的下落，我自己去尋他。」我激動的將手放在了九命的肩上，緊緊的抓著他的肩膀。
　　九命卻依舊搖頭，一臉為難的告訴我，這事兒，柳榆生特地叮囑過他，不許他往外透露半個字。
　　「九命，你放心，我自己去尋，就算被抓到了，也絕不會供出你，你就告訴我吧。」我懇求著。
　　九命卻一個側身，躲開我的手，堅定的搖頭說不行。
　　他不願意告訴我扈洪天的下落，並非是怕我把他供出去，而是，柳榆生對他有「再造之恩」，所以他絕對不可能背叛柳榆生。
　　「再造之恩？」我狐疑的看著九命。
　　「那扈雲蘿，把我送往培洲，並非是要厚待我，而是要軟禁我，好讓我隨時替她換皮。」九命說到扈雲蘿，表情也變得無比凝重。
　　但是，一提到柳榆生就又有了變化。
　　他告訴我，是柳榆生去培洲救了他，還把他接到這屠妖館中醫治，讓范大夫定時給他扎針放血。
　　這不過數月，他便長了個頭。
　　柳榆生說，等再過個兩三年，他的個頭或許能同尋常人一樣，到時候，他也可以娶妻生子，過正常人的日子。
　　從小到大，變成正常人就是九命的願望，如今柳榆生替他完成了這個心願，九命自然是把柳榆生視作恩人。
　　「罷了，你不願說就算了。」我歎了一口氣，也不想為難九命。
　　「嗒嗒嗒，嗒嗒嗒。」
　　而這時候，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我頓時就慌了，九命立刻抬手指了一下床榻底下，我趕忙俯身迅速的滾進了床底。
　　「彭彭彭。」敲門聲響起。
　　九命沒有問是誰，直接打開了房門。
　　我從床底悄悄的往外撇，看到了綠色的裙裳，想著必定是綠蘿了。
　　不過，綠蘿並非是一個人過來的，她的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著黑衣的男人。
　　那些男人，抬著一個擔架便進來了，並且俯身將擔架朝著地上一放，我連忙縮起身體，免得被發現。
　　「看看，什麼時候可以動手。」綠蘿開口對九命說道。
　　九命俯身，將擔架上的白布掀開，我看到了白布底下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那老婆婆滿臉的皺紋和老人斑，她雙目緊閉，應該是死了。
　　「死了多久？」九命問道。
　　「半個時辰前嚥氣的。」綠蘿說罷，又想到了什麼：「主人說了，此次換皮，務必要換的天衣無縫，最好能讓她用上一輩子。」
　　「告訴柳公子，九命這就動手換皮，絕對不會讓柳公子失望的。」九命衝著綠蘿拱了拱手，十分鄭重的說了一句。
　　「好！」綠蘿說完，就帶著那些人出去了，九命微微側身，看了我一眼，也走了。
　　我趴在床榻下，聽到外頭的腳步聲走遠之後，才從床底下鑽了出來。
　　心中也不忘了，自己此次來的緣由，立刻湊到這房門前，捅破了上頭的油紙，朝著柳榆生屋子的方向看去。
　　只見柳榆生端坐在桌前，全神貫注的畫著畫，他好似沒有關門的習慣，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喜歡院子裡隨處可見的桃花。
　　一開始，我緊盯著柳榆生，可他這一畫便是好幾個時辰，也不吃喝，就是不停的畫畫，一個下午就畫了十幾張，不過最終都不大滿意撕的粉碎。
　　我看著天色漸漸暗下，開始微微打起了哈欠，想著這柳榆生不會是要繼續一直畫到夜裡吧？
　　正想著，柳榆生就放下了毛筆，突然站起身，走到了門檻前，那目光直接同我對視。
　　
第三十一章桃花酒
　　
　　我本是趴在門上，從門縫裡窺視他，如今被他這麼冷不丁的對視了一眼，嚇的立刻縮回了頭。
　　心中想著，這麼遠的距離，他應該不可能發現我才對。
　　但是，沒過多久，走廊外頭卻有腳步聲朝著我這邊過來了，我立在屋內，並不想躲藏，所以，在柳榆生推門進來時，我很鎮定的衝他笑了笑。
　　「看了一整日，可看夠了？」柳榆生望著我，臉上的表情有些淡漠。
　　「我只見他一面，就一面，你至少讓我試一試。」我看著柳榆生，語帶懇求。
　　柳榆生卻看都不看我一眼，轉身又朝著迴廊外走，我連忙跟上了他，心中想著他莫不是改變了心意，現在就帶我去見扈洪天？
　　結果柳榆生，一路帶著我就到了屠妖館的飯堂，桌上已經擺了十幾道菜了，不過多為甜食。
　　有藕粉桂花湯，蜜汁山藥，鮮奶玉米烙等等。
　　柳榆生自顧自的坐下，居然給我盛了一碗甜湯。
　　「你喜歡吃甜的？」我看著他，覺得他這麼一個陰狠深沉的人，居然喜歡吃甜食，有些匪夷所思。
　　「從前不喜歡，但只要她喜歡，我便喜歡，蜜汁山藥，是她最喜歡的，你嘗一嘗。」他夾了一塊放到我的碗裡。
　　其實，兒時我還住在京中，當「大小姐」時，我也是最喜歡吃甜的，只是後來到了峽子莊，便再無機會吃那些糕點。
　　我伸出筷子，夾起山藥便送入嘴裡。
　　雖然，長大後口味變了許多，不過這份甜蜜好似還是依舊迷人，也難得的勾起了我的食慾，開始一口一口不停的吃了起來。
　　腦海之中也閃過無數的畫面，有兒時同父親一起玩耍放煙火的畫面，還有在龍城同龍玄凌成婚的場景。
　　身側的柳榆生，則是有些失神的望著我，開始默默的喝起了「桃花酒」。
　　桃花酒，顧名思義，是用桃花釀造的，香醇無比。
　　他飲下數杯之後，眼神變得微微有些迷離。
　　我看著他，心中想著，一會兒待他醉了之後，沒準就能問出扈洪天的下落了。
　　「要同我喝一杯麼？」見我一直看著他，柳榆生便開口問道。
　　我點了點頭，他便給我倒了半杯酒，嘴裡還喃喃道：「這酒入口甘甜，但卻容易醉人，嘗一口便罷了。」
　　說完，就將酒杯朝著我的面前一推。
　　我看到這杯盞之中居然還有一片粉嫩的桃花，不禁想起康寧那柔軟的粉色頭髮，和白嫩的臉龐，不由得就露出了笑容。
　　「喜歡吧，知道你喜歡，我特地尋了最新的花苞，放到酒裡，過半晌便都開了。」柳榆生說這話時，嘴角帶著笑，眼神柔和，望著我時居然帶著一絲寵溺。
　　我一愣，伸手拿了一下酒壺，居然快空了，想必他是有些醉了。
　　不過，柳榆生自己卻沒有發覺，而是從一旁的架子上又拿了一壺酒，開始自飲自酌。
　　都不用我費心思灌他，第二壺酒就被他喝光了。
　　見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迷離，我趁著他醉倒之前，趕忙開口問道：「柳榆生，扈洪天呢？他在哪兒？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笙兒，你會怪師兄麼？」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那迷離的眼眸，直勾勾的望著我。
　　他的身上，帶著一股冷冽氣息，與他的陰沉和孤獨極配。
　　我看著他，趁熱打鐵，繼續追問：「柳榆生，你告訴我，扈洪天在哪兒？不在屠妖館，難道是在哪個分館裡麼？」
　　「因為他是你的父親，我從未想過要忤逆他，可是，他卻把你害死了，笙兒？師兄想為你報仇，想將那個老東西千刀萬剮，你會怪我麼？」柳榆生緊緊的握著我的手，追問著。
　　「我不怪你，但是，你至少讓我見扈洪天一面。」我盡量安撫柳榆生，引導他說出扈洪天的下落。
　　可誰知道，聽到我說「不怪他」，他便伸手一把將我攬入了懷中。
　　我本能的想要推開他，結果卻聽到了低聲的啜泣聲。
　　「你，你哭了？」我愕然的想側目去看。
　　柳榆生這種人，居然也會有如此柔軟的一面？他也會悲傷，痛苦，乃至絕望。
　　「笙兒，師兄好想你，想的就快發瘋了！」柳榆生哽咽著在我的耳畔，低語道：「就算你在地獄，我也想陪在你的身邊。」
　　「柳榆生？」我凝眉，心中卻不由的為那素未謀面的親姐妹，感到高興。
　　她的一生，雖然短暫，但是，卻有一個愛她入骨的男人。
　　這個男人，這麼多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要找到她。
　　「叫我師兄！」他說著，突然鬆開了我，冰涼的雙手，緩緩的撫上我的臉頰。
　　我一怔，心中著實糾結了一番，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還是開口喊道：「師兄！」
　　他一聽，眼角的淚水瞬間滾落而下，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猛的靠了過來，想要親吻我。
　　我連忙往後一退，他的身體也突然停住了，衝著我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