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節

　　憐子之心，生過孩子的人才能體會的到，這孩子就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根本割捨不掉。
　　「主子，別犯糊塗，那閻世子可說了，不能讓這孩子看到次日的陽光，否則魂定了，咱們可就沒機會了。」靈烏連忙提醒道。
　　「讓她，讓她再看一眼。」我下不去手，只能找了一個借口，抱著孩子回了小屋。
　　小屋內都是血腥氣，小木盆裡都是血水，而躺在木床上的趙氏則是一臉的絕望，眼淚啪嗒啪嗒，不住順著臉頰滾落而下。
　　之前，她疼的面色發白都沒有哭，如今卻是淚水不斷。
　　「大嫂，看看孩子吧。」我將這小小的女嬰送到她的懷中。
　　她抱過孩子，哭的卻更加傷心。
　　產婆子將她帶來的剪刀之類的東西收好，衝我使了一個眼色，便往外走，我立馬跟了出去。
　　擔心產婆子看到靈烏抱著康寧的畫面會被嚇著，結果出了屋門，沒有看到靈烏，想必是躲起來了，而這產婆子一路快走，到了院門口才朝著那小屋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道：「姑娘，我勸你還是快些走吧。」
　　「啊？」我一愣，還以為她是要叮囑我怎麼照顧趙氏，沒想到她卻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等那絕戶碾回來了，免不了要大吵一架，你啊，別惹禍上身，快點帶著孩子走吧。」產婆子說罷，就急匆匆的走了，好像生怕撞上那屠夫。
　　我歎了一口氣，不禁為趙氏感到擔憂。
　　「主子快去吧，別耽誤工夫了。」靈烏抱著康寧，側身從廚房出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視線看了一眼，光著屁股在院子裡玩土的三個乾瘦小閨女，心中想著，那孩子活在這種家裡，也是受罪吧？
　　一邊想，一邊邁步朝著小屋走去。
　　然而，我回到小屋中，卻沒有在聽到嬰孩的哭聲。
　　「大嫂，孩子？」我剛想問，孩子是不是睡著了，卻發現一隻白胖的手從一旁的薄被裡伸了出來，而趙氏正滿臉淚痕的死死摀住那嬰孩頭顱的位置。
　　「你瘋了？」我驚詫的吼了一聲，過去一把推開趙氏的手，而那薄被之下的嬰孩兒，卻早就沒有了氣息。
　　我趕忙掏出瓷瓶，對準嬰孩兒的眉心，可孩子已經死了，魂魄並未飄入我的瓷瓶之中。
　　「嗚嗚嗚，嗚嗚嗚。」
　　趙氏捂著臉，痛哭了起來。
　　「你不配做個母親，這是你的骨肉，你怎麼下的了手？」看著這白胖的女嬰，就連我這麼一個外人，都不忍殺她，可是身為這女嬰的親生母親，居然下了這樣的毒手。
　　趙氏哭著，將已經面色發青沒了氣息的孩子給抱了起來，然後將臉埋在孩子的胸口上痛哭。
　　我立即轉身出了這屋子，想要用術法將女嬰散去的魂魄給召回來。
　　可沒有想到，一出這屋門，我就看到了穿著紫色長袍的閻世子，此刻他正一隻手抱著康寧，另一隻手則是點在康寧的眉心處，一股子白色的氣體，正灌入康寧的眉心之中。
　　我知道，那是孩子的三魂七魄。
　　「世子爺？」我望著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世子爺，多謝了，這種事還勞煩你出手，我？」我垂目看著他懷中的孩子。
　　他卻衝我露出了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你若真動手殺了那女嬰，本世子便是斷斷不能幫你救這孩子的，心地狠辣，殺嬰之人，又怎麼會真真正正的瞭解舐犢情深？你既當真疼惜這孩子，本世子便幫你一把。」
　　「多謝世子爺，救我寧兒一命。」我說罷，立刻朝著他就跪了下來。
　　本還想著磕頭道謝，結果被他給攔住了。
　　「誒，本世子只能召回她的三魂七魄，但是，她的魂魄出竅過，注定不寧，容易魂魄出竅，必須用一物壓著，那個東西，還得你自己去尋。」閻世子說完就示意我起來。
　　「什麼東西？」我起身，焦急的問道。
　　「龍骨丹！此女雖是鳳胎，身上卻流著真龍之血，想要安住她的魂魄，就必須讓她服下龍骨丹，在此之前，你必須要小心，別讓陰物靠近她，否則魂掉了，就很難再召回來了。」閻世子看著我，一臉認真的叮囑著。
　　我聽到龍骨丹三個字，有些發怔，沒有想到兜兜轉轉一大圈，居然又要尋那龍骨丹？
　　之前，龍玄凌吃了兩枚，還有一個在？
　　「別沮喪，至少你還有守護的機會。」閻世子突然感慨的說了一句。
　　我望向他，見他神情有些不對，便問道：「不知，安之能否為世子爺您分憂？」
　　「分憂？本世子未來的世子妃，心中有了旁人，你說該如何是好。」閻世子的嘴角依舊帶著笑，不過我卻看出了笑容之中的苦澀。
　　「感情之事，不能強求，世子爺您還是放手，忘了吧。」我望著他，低聲說道。
　　他聽了卻道：「愛入骨髓，如何能忘？罷了，她喜歡佛，我便同她一起學佛，若她喜歡魔，那我便為她成魔。」
　　閻世子說完，將孩子遞還給我，轉身要走。
　　靈烏卻飛到了閻世子的面前，抬起雙翅擋在了閻世子的面前。
　　「世子爺，您說過，救活小主子，就會影響主子的運勢，如今還請您讓小妖來承擔一切，不要讓主子再受苦。」靈烏微微垂頭懇求道。
　　「靈烏，你胡說什麼？世子爺，這是我的孩子，我既有違天命，改了她的命數，一切後果自然由我來承擔，和旁人沒有半點關係。」我說罷走到靈烏的身旁。
　　閻世子看著靈烏，開口道：「沒錯，世間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旁人替代不了，不過你倒是忠心。」
　　閻世子說罷，俯身在靈烏的頭頂上一點，只見靈烏身上頓時閃過一道亮光。
　　緊接著靈烏的身形突然變大，並且，身體幻化成了人形，在我還未回過神時，一個穿著黑色衣袍的男子，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呆愣的看著他，雖不是俊朗非凡，但絕對是個鄰家大哥哥一般的親和長相，讓人看了就覺得親近，沒有半分的戾氣。
　　靈烏自己驚的抬起手撫著臉頰，激動的瞪大了眸子，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第八章苦難身世
　　
　　閻世子看著靈烏，不等靈烏道謝就拂袖而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主子，小的，小的？可以幻化成人了？」他說起話來，有些磕磕巴巴的，還難以相信。
　　從前，他也曾幻化成人形過，不過時間不長，他當年是被高人下了詛咒封印，如今終於是重獲「新生」了。
　　「沒錯，靈烏，你如今已經變成人了。」我也替靈烏感到高興。
　　而此刻，我懷中的孩子，發出了一聲哼哼。
　　我和靈烏都是一怔，緊接著，連忙朝著康寧望去。
　　只見康寧的嘴唇動了動，緊接著長長的睫毛又開始顫抖了起來，下一刻，她睜開眸子，望著我。
　　她的眼眸，同龍玄凌的一模一樣，是湛藍色的，猶如藏著星辰大海一般，十分好看。
　　「嗯嗯。」她望著我，那胖嘟嘟的小手抓住了我的長髮，然後就往自己的嘴裡送，好似是餓了。
　　「主子，小主子，餓了，您，您快餵她吃點東西。」靈烏說罷，就朝著我的胸膛口望了過來。
　　「額。」我立刻側過身去，抱著孩子就進了廚房，讓靈烏在廚房門口替我守著。
　　結果寬衣解帶，試了幾次，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奶水可以喂康寧。
　　最終沮喪的綁好衣襟走了出來，靈烏一看我的表情，便說：「主子，小的猜您也沒有那什麼喂小主子，您這月子裡就下水，還受了那麼重的寒氣，不好好養養，估摸著是要落下病的。」
　　「嗯嗯。」懷中的康寧略帶委屈的撇著小嘴兒，望著我，好似是餓壞了。
　　「寧兒？」我抱著康寧，焦急不已，想著現在就去找人餵她。
　　「誒，主子，上哪兒啊？裡頭不就有個現成的？」靈烏抬手指向了小屋。
　　小屋門口那三個光著屁股的小女孩兒還在玩鬧，並不知道自己的小妹妹已經死了。
　　「可她剛剛失了孩子。」我蹙眉，不僅僅因為這個，更因為趙氏太過於狠心，我不想讓她幫忙。
　　「哇哇哇。」此話一出，康寧便哭了起來。
　　她那湛藍色的眸子裡，不斷的湧出淚水，我的心瞬間就亂了，什麼也顧不上，抱著她就進了小屋。
　　小屋裡，趙氏已經不哭了，懷中抱著死嬰，眼神有些呆滯。
　　我看著她，都不等我開口，她聽到孩子的啼哭之聲，就突然抬起頭來，朝著我的懷中看了過來。
　　「哇哇哇。」康寧的哭聲洪亮無比。
　　「餓了吧，你看著這麼瘦弱，應該是沒有？」趙氏說罷看向了我，見我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欲言又止。
　　只是讓我把孩子給她，我小心翼翼的將康寧遞給她，她接過康寧看了一眼便呆愣住了，那原本好似枯竭的眼淚，再次湧出。
　　「誒，大嫂，你就別哭了，趕緊餵我家小主子吧。」靈烏站在門口處，見趙氏遲遲不喂康寧，有些急了。
　　「靈烏，你先出去，看著外頭的孩子。」我叮囑了一句。
　　靈烏點了點頭，將屋門給關上了。
　　我看著趙氏，她應該是因為康寧同她的孩子長的一模一樣，所以愈發悲痛。
　　但哭過之後，還是開始喂康寧。
　　「你覺得我狠毒吧？」她哽咽著抬起頭望向我。
　　我看著床榻邊上的死嬰，沒有開口說話。
　　「她若是活著，那便是真的要受罪。」趙氏眼中含淚，同我訴說她的苦難。
　　她說，她是逃難才來到了這秦莊，秦莊偏僻，沒有受到戰火的波及，她逃到這來之後，人生地不熟的，差點餓死在小道上，是這屠夫秦大碾救了她，給了她一口吃的。
　　從此，她就跟著秦大碾，並且，頭年就給他生了一個閨女，這也就罷了，接下來老二，老三，也都是女兒，村裡的人都說秦大碾是絕戶。
　　秦大碾心中有氣，開始苛待她們母女，她的二女兒，還有三女兒是被秦大碾「不小心」給踹死的。
　　而孩子死後，她又接連懷孕，結果都是閨女，從此之後，秦大碾就不讓她吃細糧了，每日紅薯窩頭度日，孩子們也同她一樣，就連上桌一起吃飯的資格都沒有。
　　三個孩子，被餓的如同乾柴一般，這種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
　　秦大碾也因為沒有兒子，被人笑話的厲害，幹活也不賣力了，成日的在外頭勾搭小婦人，這些趙氏都知道。
　　可她又有什麼法子？她懷上這一胎，秦大碾嘴上說不指望了，但是明顯不同於平常，吃飯時給她留些菜底子，也讓她吃飽，想必是對兒子還有念想。
　　可如今又是個閨女，秦大碾若是知道了，這孩子也活不成，就算活下來，她們娘兒幾個，只怕會過的更加艱難。
　　趙氏說罷，痛哭流涕，絕望至極。
　　「這些，都不是借口，你是她們的母親，應該保護她們，如今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那麼你同秦大碾又有什麼區別？」我望著已經發青的女嬰屍體，心中也滿懷歉疚，因為我也曾對她下過殺心。
　　趙氏聽到我如此說，連連搖頭：「姑娘，你不懂，這種食不果腹的日子，何其難耐？這孩子死了才是她的福氣。」
　　趙氏說罷，輕輕的拍了拍康寧，康寧好似是吃飽了，也不哭不鬧了。
　　趙氏伸手撫摸了一下康寧的臉頰，康寧此刻已經閉上了眼眸。
　　「她們長的真像。」趙氏看看康寧，又看看那女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