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當時柳榆生系的是死結，就是為了不讓這玉珮中途脫落。
　　如今海妖捧著那玉珮，眼眸變得無比猩紅，那鮮艷的嘴唇，也不住的顫抖著，似乎十分的激動。
　　「說！你這玉珮是從哪弄來的？」她盯著那玉珮，仔細的看了又看，最後，從她的眼裡頭居然落下了兩行血淚。
　　「這是？」我一愣，因為那柳榆生並未告訴我，這玉珮是誰的，如今海妖這麼問我，我總不能說是偷來的吧？
　　「說！你為何會有顧家的玉珮？這塊玉是上等的玉翡翠，是我當年親自為我霆兒挑選的！」海妖說著，將那玉珮貼在自己的心口上，血淚撲簌簌的滾落著。
　　「顧家？霆兒？」我將這些字眼聯繫起來，心頭便是猛然一沉。
　　顧少霆？繁縣？沒錯，顧少霆跟我說起過，他的老家在繁縣，他們家原本世代為獵妖世家，可自從他的父親供奉了一隻「仙家」之後，便捨棄了獵妖行當，最後還被妖孽屠殺滿門。
　　「你，你就是顧少霆說的家仙？」我十分訝異的看著眼前的海妖，想著當年屠殺顧家的就是這只海妖麼？
　　可若真的是她，為何她口口聲聲叫著霆兒，並且還落了淚，好似對顧家有著十分深厚的感情。
　　「你果真認識我的霆兒？」海妖望著我，那眼中寫滿了激動：「如今他是何模樣，應該已是一壯實小伙？過的可好？是否娶妻生子？」
　　海妖焦急的問了一連串的問題，見我不回答便又立即拽過我的胳膊。
　　「你說啊，你倒是說啊！」她開始變得狂躁。
　　「您一下問了這麼多問題，我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我吃痛的蹙眉看著她。
　　她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鬆開了我的手，柔聲說道：「我在此處，日日煎熬，只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再見我兒少霆一面。」
　　「什麼？」我訝異的看著她：「您是顧少霆的母親？可是，他告訴我，他的母親已經在顧家被滅門時被妖物所殺。」
　　「簡直一派胡言！真正殺害顧家滿門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妖物，而是屠妖館的館主扈洪天！」海妖激動的喊著。
　　她那原本光潔白皙的皮膚瞬間漲的通紅，眼中也生出了血絲來。
　　「是扈洪天屠殺了顧家滿門？」我十分詫異。
　　畢竟，顧少霆是扈洪天的愛徒，如今還要將自己的女兒和屠妖館全部都交到顧少霆的手中，他如此看重顧少霆，又怎麼會是殺害顧少霆親人的兇手呢？
　　之前顧少霆還說過，他們家與扈洪天也是世交，扈洪天沒有理由那麼做。
　　「你不信我說的？」海妖望著我，臉上露出了一抹落寞的冷笑。
　　我蹙眉不語，因為我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麼，所以不予置評。
　　「我本是顧鐮的平妻。」海妖口中的顧鐮正是顧少霆的父親。
　　而她告訴我，在多年前，她也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已。
　　那時候的她，本是京中翰林家的小姐，因府中鬧了邪祟，自己的父親請來了顧鐮，在當時顧家在行當裡的名號，要比屠妖館更勝一籌。
　　海妖本名富察繁漪，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他的父親甚至有意讓她入宮，只不過讓其父萬沒想到的是，自己視若珍寶捧在手心中長大的嫡出長女卻愛上了一個獵妖師！
　　並且，這獵妖師早已娶妻，於是一口否決了自己女兒的要求。
　　可執拗的富察繁漪卻用盡了辦法，不吃不喝，以死明志，誓死要嫁給顧鐮，最終他的父親妥協了，不情願的將自己的千金小姐下嫁給了顧鐮當平妻。
　　
第一百二十三章滅門奪寶
　　
　　顧鐮本有一妻子，乃青梅竹馬，異常恩愛，只可惜這妻子過門數載卻一無所出，此次若非其妻子跪下相求，顧鐮斷不會同意娶平妻一事。
　　但是，富察繁漪過門之後，很快就發現了，自己心心唸唸的如意郎君，根本就不喜歡她，就連洞房花燭之夜，都是在大夫人的房中過的。
　　並且，不許她出後院，這顧家的下人，甚至沒有見過這位二夫人。
　　顧鐮自己也並不往後院走動，可憐她富察繁漪正是風華正茂，卻成了一隻被關在後院的金絲雀。
　　這種孤苦和絕望，一直延續了三年，顧鐮才到她的房中，每次只是「例行公事」，富察繁漪以為這顧鐮是轉了性，開始漸漸的對她好了。
　　可後來，才從陪嫁丫鬟那得知是前院的大夫人病了，說是若顧家在她那斷了後，她便無臉面去見顧家的列祖列宗，所以顧鐮才到了她這，想要生一個孩子。
　　幾個月之後，她果真有了身孕，大夫人知道此事之後欣喜不已，病情也好轉了許多，並且給她送來了許多補品。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她的孩子剛一落地，就被顧鐮派人給抱走了。
　　從此，就成了大夫人的嫡出長子，取名為顧少霆。
　　顧鐮不許富察繁漪見孩子，他擔心，顧少霆與自己的妻子不再親厚，所以，一直把孩子養在大夫人的身邊。
　　富察繁漪只能偷偷的從遠處看一眼孩子，孩子週歲時，她將自己陪嫁的玉翡翠送到顧鐮手中，希望顧鐮用它給顧少霆做一塊玉珮，顧鐮答應了。
　　所以，這塊玉珮，她是絕不可能忘記的。
　　「那您，後來怎麼成了這樣？」我看著她，她如今的樣子，分明就是一隻妖啊！
　　「哼，你可知道人性有多涼薄？」她說著，嘴角帶笑，眼中卻淌出淚來。
　　顧少霆出生之後，繁縣的黑羅海中的海妖就越鬧越凶，海妖是素來都有的，顧家的人鎮壓了數次，那海妖卻一次次的捲土重來。
　　以至於，繁縣中不少的陰生女子被海妖所擄，弄的是人心惶惶。
　　顧鐮萬般無奈之下，請了扈洪天前來商討，結果扈洪天想出的對策，便是讓顧鐮尋一陰時生的清麗女子，送給那海妖。
　　讓海妖誤以為他們這些獵妖師無能，趁機偷襲。
　　繁縣中的女子，顧鐮都尋遍了，只可惜陰時出生的女子本就少，偏偏還要求姿色出眾，那更是難尋。
　　最後，顧鐮身旁的人提醒，後院的二夫人八字就為陰。
　　於是，富察繁漪就成了犧牲品，被放到一條漆成紅色的木船上，送到了海面上。
　　當時的她，就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拚命的呼喊救命，可顧鐮卻將臉側向了一旁，不去看她。
　　她被海底下的暗潮捲入海中，嗆了不少的海水昏厥了過去，待她再度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在深海之中，而那海妖根本就沒有被除去。
　　一個似人非人，腦滿肥腸的醜陋怪物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並且，對於她這個玩物很是滿意。
　　終日的羞辱欺凌，有時在外頭受了傷回來，便要對富察繁漪大打出手洩憤。
　　富察繁漪生不如死，但是，她想在死前再見一次自己的骨肉，於是，趁著那海妖出行，悄悄的吞了定水珠，浮上了岸。
　　所謂的定水珠便是海妖吐出的氣，呈圓形狀就好似一個氣泡，吞了便可在水中呼吸自如，她當時只想著游上岸，所以才吞下那珠子。
　　待她上岸之後，她便是一路奔至顧家，最終昏倒在顧家側門，被下人發現，告知顧鐮，顧鐮出來一看，居然是她，立馬將她抱回了宅中，但其後就發現，她的身上已經長出了鱗片。
　　她與海妖成了「夫妻」，併吞了那定水珠，也漸漸的開始妖化。
　　一向因愛隱忍的富察繁漪，第一次大聲咒罵了自己的丈夫，她大聲的告訴顧鐮，他還不如那海妖。
　　海妖雖然折磨她，但從未傷過她的心，可這顧鐮是她的夫君，本該保護她庇佑她，但卻將她供手送給那海妖，任由她去死。
　　「他說，他從未想過讓我去送死，他只是想用我引出那海妖！」富察繁漪說著，露出了落寞的笑容：「他還說，我被那海妖捲走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愛上我了，日日派人在海上搜尋我的蹤跡。」
　　富察繁漪說罷，血淚再次滾落，從那日之後顧鐮就把她藏在自己的書房之中，請了無數名醫求過方子，可都無用。
　　顧鐮自己就是獵妖師，他很清楚的覺察到，富察繁漪身上的妖氣越來越重，最終或許會完全變成妖的形態。
　　顧鐮沒有殺她，也沒有捨棄她，而是為了他退出了獵妖行當，決定用自己的下半生來守護這個曾經被他拋棄的女人，他想努力的彌補自己的過錯。
　　可是，扈洪天知道了以後，卻多次勸說，他希望顧鐮可以繼續與屠妖館合作，但顧鐮卻態度決絕毅然決然的隱退，這引起了扈洪天的不滿。
　　「可是，僅僅只是不滿，也無需殺了顧家幾十人命。」我覺得這其中，一定還有其他什麼緣故。
　　「當時，我躲在書房裡，幾次聽到扈洪天跟與我夫君要一樣東西，可我夫君卻不肯交出，我想扈洪天之所以滅了顧家，一定與那東西有關。」富察繁漪悠悠的說著。
　　「是什麼東西？」一樣東西抵不過幾十條人命，我實在不知道那會是何物。
　　「顧家的滅靈釘，再強大的妖物若被滅靈釘打中天靈蓋，那必定是神形俱散，只是那滅靈釘是顧家家傳之寶，不能交給外人，扈洪天見我夫君不肯交出滅靈釘，故而才起了殺心，要滅了顧家，搶奪滅靈釘。」她說完這些，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垂著眼眸望著手中的玉珮。
　　「那你為何又到了此處？成了「海妖」。」我看著她，不知道當年她是如何逃過一劫的。
　　她聽到我的問話，臉上的神情便是一沉，似乎我又揭開了她心上的傷口。
　　她告訴我，顧家被滅的那個夜晚，顧鐮發現異動就立即將滅靈釘交給了她，並派手下要送她出繁縣，當時的顧鐮只以為扈洪天的目標是已經生出了妖氣的富察繁漪和那滅靈釘，如今人和滅靈釘都送走了，扈洪天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第一百二十四章置之死地而後生
　　
　　當富察繁漪被送出繁縣，在縣外顧鐮安排的木屋裡住了兩日之後，還不見顧鐮過來，就覺得不妙，於是讓那兩個手下送自己回去。
　　到了繁縣，她才發現，繁縣裡頭已經開始流傳顧家被海妖滅門的傳聞了，並且，許多人添油加醋，說那海妖是顧鐮自己供奉的，說是顧鐮被海妖迷了心智，才把顧家送上了絕路。
　　而屠妖館的人，則是正義之士，他們雖然千里迢迢的趕來，但是，還是來遲了，最後只救走了顧家的獨子顧少霆。
　　當時富察繁漪本想去京中找回自己的兒子，可是冷靜過後，她很清楚，自己不是扈洪天的對手。
　　並且，那時她除了臉之外，渾身上下都長出了鱗片，妖氣太重，一靠近那屠妖館就勢必會被發現。
　　富察繁漪思索良久，做出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決定，她打算回到了海中，決定置之死地而後生。
　　顧鐮告訴過她，妖的內丹若是人吞了，也能修煉，只要受的了內丹的邪氣，便可修煉上乘的術法。
　　富察繁漪認為，取了那海妖的內丹，再加上顧家流傳的術法，她或許可以與扈洪天一搏。
　　於是，她再度跳入黑羅海，此次的她已不再恐懼，她有計劃的回到那海妖的身邊，乘其不備將滅靈釘拍入了海妖的天靈蓋中。
　　那海妖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嘶吼，在這石洞裡亂撞，最後轟然倒地，富察繁漪也乘機吃了海妖的妖丹，可吞下那妖丹之後，她便覺得五臟具焚，痛苦倒地生不如死的不知道折騰了多少日。
　　最後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居然和那海妖一樣，身上長滿了眼球，並且，雙腿也漸漸的併攏，長成了一條魚尾。
　　她說著，撩開自己的長髮，給我看她的身體。
　　她肚臍以下已經長成了魚尾狀，就好似書中所寫的鮫人，而是肚臍以上，除了胳膊臉頰之外，其餘的地方都長滿了眼球，就連脖頸上也有幾顆。
　　一開始，我沒有看到，只是因為它們都被掩蓋在那長髮之下而已。
　　如今這些眼球，都在直勾勾的盯著我看，它們的眼神之中可藏匿著一股說不出的戾氣。
　　「你想要這妖丹，我可以給你，但是，我要見霆兒，我想遠遠的看上一眼，我想見他。」她望著我，眼中寫滿了懇求。
　　「這？」我遲疑的看著她。
　　「放心，我如今這副模樣，是絕對不可能在他面前現身的，更加不會出爾反爾，因為這種暗無天日，不人不鬼的生活我已經受夠了！」她說著，含著血淚望著我：「你可答應？」
　　這個要求，其實並不難，但是，我並不想利用顧少霆。
　　「我不能利用顧少霆來換取你的妖丹。」我沉下眼眸說道。
　　「你是少霆的好友對麼？我是他的親娘，你這不是在利用他，你是在幫我們母子，求求你，讓我見他一面，我實在熬不住了。」她緊緊的抓著我的手腕，苦苦哀求著：「他是我心頭上的一塊肉，自掉下之後，便不再是我的，如今，我苦熬多年，只想見他一面，小姑娘我求你，我求你！」
　　她說罷便俯身要給我跪下，我連忙扶住了她，想著富察繁漪確實可憐，只是從京中到繁縣只怕需要些時日。
　　而富察繁漪說，她能等，都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了，已經不差這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