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而第四個，就是她楊苦梅。
　　這個時候的楊苦梅突然明白，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比眼看著死亡降臨更加恐懼的了，更沒有什麼事情是比看著黑色的槍口指向自己額頭更加絕望的了。
　　但……她並沒有死。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被五花大綁的賢雲渡突然鬆開了繩子，他飛快的衝出去！衝向那渾身苗銀的女人，隨後猛然用手一抓！
　　千鈞一髮間，賢雲渡關閉了電台的電源！
　　隨著電台的關閉，站在電台上的苗女，血紅色的燈光以及所有詭異的，壓抑的光影，通通消失全無。
　　也在那一瞬間，楊苦梅眼裡的紅色全部退了下去，她先前壓抑的胸口從新獲得了呼吸，整個人也再次能夠活動了起來。
　　重回現實的楊苦梅癱坐在地上，她感激的望向賢雲渡，好半天才艱難開口道：「是……夢麼？」
　　此時的賢雲渡，手裡還拿著一段被磨斷的繩子，他嘴角有一股鮮血，彷彿在剛才咬破了嘴唇。
　　賢雲渡抹掉了嘴角的血，冷靜的搖了搖頭後，才伸出手，直指向牆角里首長的屍體。
　　所有人隨著他的指示，都將頭扭向那裡，不約而同間，大家臉色猛的一變！
　　在牆角，首長的屍體依舊在那，可他的手邊，卻多了一把還冒著熱氣的手槍。
　　這個時候，人們又回身望向那三個於幻境中被擊殺的戰士。
　　三個人，全部倒在血泊中，每個人的額頭，都多了一個圓圓的槍眼。
　　血色的現實中，一個女戰士的神經首先崩潰了！
　　她歇斯底里的大喊道「真的！都是真的！這裡有鬼！有鬼！」
　　頓時，哭聲如開閘的洪水一般此起彼伏，大家完全在未知的現象面前失去了方向。
　　在人群的哭喊聲中，有人受不了這份壓抑，隨後奪路而逃，一股腦而的往地面上跑去。
　　慌亂中，賢雲渡卻並沒有動，他冷冷的看著大家，隨後微微搖頭道：「沒有用的，我們都被盯上了……」
　　賢雲渡的話並不能阻止人們的外逃，似乎大家以為順著通道跑出黑蘭伯古城，便沒了事情。
　　可遺憾的是，一切都被賢雲渡不幸言中了，黑蘭伯城彷彿有了生命一樣，用最簡單的「實際行動」告訴他們「此路不通」。
　　就在有人剛剛跑到主通道的時候，黑蘭伯城內部，突然響起了巨大的爆炸和轟鳴聲。
　　一切彷彿被人算計好了一般，原本通向外界的通道瞬間崩塌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也許是地震，也許是山體滑坡，總之，一場規模不大的地質災害突然發生，並瞬間改變了黑蘭伯地宮中的樣貌。
　　地動山搖中，原本就不牢靠的臨時通訊站發生了巨大的坍塌，震動引發的連鎖效應讓74工程局施工過，但還沒有完全成型的半成品掩體連續塌方崩潰，而剩下的，能走的隧道，大部分也都是些沒有探測過的自然溶洞和陷阱。
　　所有人從震撼中甦醒過來的時候，不得不面對一個嚴酷的現實！他們被困在了地下如迷一般的地宮中，而且……沒有通路。
　　絕境中的戰士不得不再次冷靜了下來，他們拖著傷員從新回到了地宮內的通訊室。
　　當所有人再次聚齊的時候，大家將期待的目光望向站在電台邊，滿臉灰塵但一動不動的賢雲渡。
　　寂靜中，楊苦梅鼓足勇氣，對賢雲渡說道：「雲渡，你知道的多，能帶大家出去麼？」
　　面面相覷中，所有人把希望的目光投射向賢雲渡，那個叫陰十九的小戰士更是接茬說道：「我們……都聽你的！帶大家出去吧。」
　　賢雲渡環視四周的戰友，臉上掛著複雜的表情。
　　他沒有立刻回答誰，而是在久久的思考之後，對所有人說了一句非常莫名兩可，甚至堪稱詭異絕倫的話來。
　　他微微搖頭道：「我可以試著帶大家出去，但是你們出去之後，未必能在回到過去的生活，甚至你們中還會有人過上生不如死的日子，會禍患家人和國家，那個時候大家回想起來，肯定會感覺還不如死在這裡的好……」
　　說完這些，賢雲渡突然流起了淚，他顫抖著雙手，從懷中拿出妻子和兒子賢語鶴的照片，看了一眼又一眼。
　　好半天，他才收回了照片，沖所有人道：「即使下半輩子要在地獄裡活著……你們也要逃出去麼？」
　　在場的人，都是年輕的士兵，正是青春大好的年紀，沒人想過死，更沒人真正明白賢雲渡話裡的意思。
　　就在剛才所，有人已經經歷了恐怖詭異的「屍變」，又被九死一生的地質災害困在了地下，賢雲渡的言語間雖然有呵阻的成分在其中，可是這無法阻止人們逃生的本能。
　　這個時候，那個叫陰十九的小戰士開口道：「姓賢的！你也有父母妻子，你不想活著回去看他們嗎？而且咱們是革命戰士，革命戰士，應該死在戰場上，而不是地下室！」
　　陰十九的話，讓賢雲渡猛然顫抖了一下，這小戰士的話彷彿碰觸到了賢雲渡心裡的某些東西。
　　隨後，賢雲渡收起了照片，對所有人說道：「......這裡有一股力量，我沒法形容它，先人也沒有形容它，我只知道它能控制人，甚至死人的行為，我們不可能戰勝她，只能預防，同時大家兩個人為一組，四散尋找出口......」
　　隨著賢雲渡的安排，所有迅速重新團結了起來，大家高喊革命口號，快速進行了組織分工，一部分技術人員和女兵負責繼續修理電報設施，一部分人負責搜尋食物和支撐物。剩下的人被組織分為三組，分別進入三個沒有塌陷的溶洞進行搜尋。
　　臨走時，為了防止開槍誤傷的現象再次發生，大家主動上交了所有武器和炸藥，並統一進行了掩埋處理。
　　就這樣，大家又在地下苦苦支撐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中，楊苦梅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時間，可她根據自己的判斷，估計大概有一到三天左右。
　　在第三天，被派到黑蘭伯城更深處的一隻搜尋隊走了回來。

第五十六章 ：深度恐慌
　　搜尋隊帶回來的結果讓所有人失望至極，他們沒有任何值得說道的發現。
　　在之後，另外兩隻搜尋隊也陸續回來，他們給出了同樣掃興的回答。
　　沒有出路，大家被困死了。
　　絕望，再一次籠罩在這個隊伍中。
　　當最後一個戰士歸來的時候，失敗的氣息感染了所有人，大家在焦躁中，你一言我一語，開始了無謂的爭執。
　　先回來的探險隊員在聽到絕望的信息之後，罵後者沒有盡心去找，後回來的人則指責第一批戰士得過且過，要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快回來。
　　在士兵們的爭吵中，通訊室的氣氛變得不安定起來，戰士們被莫名的悲哀情緒所籠罩，大家或長呼短歎，或哀嚎不已，或以頭撞牆，或加入謾罵。
　　人影晃動中，楊苦梅看著所有人漸漸扭曲，變形，通紅的人臉，心中升起了詫異與驚愕。
　　只一瞬間，她的戰友變成為如此焦躁的狀態，昔日互幫互助，自信團結的軍人，居然為了推卸責任而罵成了一片。
　　真彷彿，他們被什麼東西控制了一樣。
　　詫異中的楊苦梅並沒有加入那場荒唐的爭執，可能因為她膽子小的原因，也可能因為她是女孩子的緣故，楊苦梅獨自一人蜷縮在通訊室的鐵椅子邊，捲曲起身體，看著那些張完全扭曲憤怒，失控的臉。
　　楊苦梅在爭吵聲中不厭其煩，她索性摀住腦袋，低下頭去，不在聽他們推搡和吵鬧的聲響。
　　但就在楊苦梅低頭的時候，她突然間在地面上看見了一灘水。
　　那一灘水原本平淡無奇，可能是爭吵中什麼人灑在地上的，也可能是有人喝水時不小心掉出來的。
　　那一灘水倒影出人們憤怒失控的表情，也倒映出一張......楊苦梅從沒有見過的臉。
　　在水面的倒影中，楊苦梅看見一個身穿藍袍苗銀的女人，她低垂著雙手，雙腳懸空，站立在人群之後，一動不動的看著大家推搡的樣子。
　　即使水面因為人們的走動而泛出陣陣波紋，可楊苦梅還是看見了那個女人的樣子，看清了那女人的......臉。
　　在倒影中，那女人的臉與脫水的牛肉絕無二樣，她有著殷紅色的眼睛，黑褐色如樹皮樣的皮膚，以及一抹開裂流血，卻還在靜靜微笑的裂唇。
　　看見那女人的第一眼，楊苦梅便不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這麼多年以來，楊苦梅一直接受的是唯物主義教育，她不信鬼，也不信邪，但這並不能絲毫減少楊苦梅心中的困惑與恐懼，恰恰相反的是，隨著大家爭吵的加劇和藍衣女人滴血的微笑，一種從未有過的寒冷，無助，不知所措瞬間侵襲向她的全身。
　　楊苦梅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她拚命克制著情緒，卻不能讓自己從那種近乎麻木的感覺中抽離出分毫。
　　她想逃，可是去往沒人的地方只能更加危險，她想抬頭，但是又沒有勇氣直面那水裡的「女鬼」。
　　就在楊苦梅快被自己的恐懼所逼瘋的時，一隻手突然蒙住了她的眼睛，在楊苦梅即將大喊出來之前，那手的主人伏在楊苦梅耳邊，突然開口道：「別叫！你幫我，大家還有一線生機，要不然，咱們都得被那東西折磨死。」
　　那聲音，是賢雲渡的。
　　突如其來的賢雲渡緊靠著楊苦梅，這讓她感覺到這個老學究言語疲倦，滿身煙的草味，但那刺鼻的味道和乾啞的聲音卻讓楊苦梅迅速鎮靜了下來。
　　勉強從倒影的異像中還魂過來的楊苦梅被迫點了點頭，隨後賢雲渡才拿開了手掌。
　　混亂中，楊苦梅再次睜開了眼睛，卻發現那水波中已然不見了黑皮女鬼的蹤跡，只剩下了推打中愈演愈烈的戰士。
　　賢雲渡將頭伏在楊苦梅耳朵邊上，繼續道：「你知道武器埋在什麼地方麼？」
　　楊苦梅拚命點頭。
　　「很好！」賢雲渡指點道：「快去把手槍給我拿來，要不然大家都得死。」
　　「剛才的女鬼是......」楊苦梅心有餘悸的問。
　　「小聲點！」賢雲渡看著混亂的人群，盡量壓低聲音道：「我們之中，有人被那東西附身了。」
　　說完話，賢雲渡沒有在繼續給楊苦梅提問的機會，他拍了拍楊苦梅的肩膀，又說了一聲「快去」，便站起身子，加入了勸解的隊伍，在越來越失控的人群中他奮力勸解，似乎在拖延場面總崩潰的時間。
　　楊苦梅畢竟是個軍人，她雖然害怕，但一有了解決的辦法，便立刻執行，也只能執行。
　　於是，她在眾人的爭吵聲中，悄悄拿了一把工兵鏟，獨自一人溜到了埋藏武器的塌方隧洞，隨後開始了挖掘。
　　可即便在整個挖掘的過程中，楊苦梅也並不好受，每當她低頭挖掘的時候，總是聽見後背有人的哀嚎和女人的尖笑聲，最要命的是，她開始聽見身後灰濛濛的隧道裡傳來依次漸進的銀器碰撞音，那聲音一跳一跳的，逐漸接近著楊苦梅挖掘武器的地點，彷彿是那穿著藍色苗銀的女人......在往這裡跳！
　　有的時候，恐懼的確是人最大的動力，而面對著不可抗拒而未知的敵人，楊苦梅真的沒有任何選擇，她只能以亡命的速度用工兵鏟挖掘著土地，到最後為了在炸藥箱子間拿出手槍，因為用力不當，還把自己的兩個指甲蓋扣掉了下來。
　　努力了幾下後，楊苦梅忍痛，終於指甲脫落的手夠到了那把奪取了四條人命的手槍，隨後握緊在手裡，將槍口對著隧道後邊，對準那漸漸臨近的銀跳之音。
　　很快，一個黑影從深邃的洞口邊脫穎而出，而那個人，卻並不是楊苦梅想像中的女鬼。
　　那人，是賢雲渡。
　　此時的賢雲渡，狀態非常不好，他用手捂著額頭，面頰鮮血直流，顯然在剛才的衝突中受到了重創。
　　就在賢雲渡出現的時候，那銀鈴般的響動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隧道那邊的通訊室裡傳來令人膽寒的器械碰撞以及拚殺聲。
　　賢雲渡看見楊苦梅後，逕直問道：「槍呢？」
　　楊苦梅木訥的點了點頭，隨後把槍交給賢雲渡。
　　隨後，賢雲渡拿著槍，逕直往通訊室裡走去。
　　他頭也不回的對楊苦梅說道：「一會兒站在我身邊，不管看見什麼，都不要害怕！」

第五十七章 ：第四密道
　　當賢雲渡和楊苦梅帶著手槍回來的時候，戰士們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爭執變成了爭吵，爭吵變成了謾罵，最後所有人打成了一團，沒有武器，就拿鋼筋木棍上手，當時，便有人被打的頭破血流。
　　這個時候，賢雲渡看著情緒失控的人群，毅然舉起槍，猛然開火，槍聲大作間，他橫在兩隊人之間，高喊道：「都停下！你們沒感覺自己不正常麼？這樣解決不了問題！」
　　槍聲在狹小而悠長的通訊室與地道間共鳴，每個人都被那聲音所震撼，彷彿大家又想起了首長開槍時的血腥一幕。因此再也沒有人動手。
　　面對著安靜下來的戰士，賢雲渡槍不離手，他一面告訴大家還有希望，另一面又和所有人說千萬不要情緒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