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

　　因為師裡派來的車還沒有到，因此在早餐結束之後，王吼便和他的戰友一起討論著戰術和拉練的心得。
　　我是一個兵，但王吼說的那幾句話我沒一句能聽的懂的，可我還是的收拾早餐剩下的桌子板凳，因此在拿著掃帚掃地的同時，又不得不聽下去。
　　偏偏這個時候，王吼身邊一個外號叫長猴的戰友看了埋頭掃地的我一眼，緊接著這個愛管閒事的傢伙便指著我對王吼說道：老王，這個就是你的老鄉吧
　　王吼看著我，似乎非常尷尬的點了點頭，那眼神有點像富人遇見窮親戚，羞於啟齒。
　　長猴子這個人細高細高的，人如其名，他除了長得像猴子之外，個性也像猴子一樣非常能挑事，看見王吼的態度，當即便對我一臉鄙夷，甚至還成心對著王吼壓低了嗓門道：老王，你說這一個村子裡出來的，差別咋這麼大呢一個扛槍，一個模飯勺，傳回去還不讓人笑話。
　　猴子的話也許是為了討好副排長，也許是傲氣過頭了，總之他在言語間對我充滿了輕視，而這種輕視刺痛了我的神經。
　　我抬頭老不高興的回答道：我也是兵我也拿槍的
　　拿槍長猴撓著腦袋對我上下打量道：炊事班一年打一次靶能叫拿槍十發子彈上靶率是多少在偵察兵面前有臉說自己拿過槍
　　我這個人，在新兵集訓的時候是出名的倒數，雖然打槍的次數不像猴子說的那樣少，但一年也絕超不過四次。
　　可說歸說，這嘴頭子上的虧我不能吃，而且都是軍人，革命崗位不同而已，憑什麼他們打的槍多就能看不起人呢
　　於是，我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我會打槍，而且打的不錯如果不服氣我和你比比
　　我說這話純粹是撒氣，說白了就是叫板，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這種叫板卻獲得了長猴和所有偵察兵連的響應。
　　他們帶隊的連長當時便走過來，不由分說，扔給我一把95步槍道：好你個炊事兵有股子骨氣，收拾完了和猴子去後山靶場打打槍子彈我們連管夠，大家放心去，我去和你們連長說。
　　說實話，偵察連連長雖然一直在鼓勵我，但我更感覺他是在耍猴，又或者這幫人在林子裡沒有折騰夠，想藉著我們的靶場在發洩發洩。
　　總之，他們目的不純。
　　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真的是進退兩難。
　　怎麼說呢這件事雖然小，但好歹也是連與連之間的挑戰，這場必輸之戰如果我應承了，肯定給連隊抹黑，可如果我不應承，又怕別人說自己窩囊。
　　就在我手提95步槍，因為長猴的挑釁而進退兩難的時候，王吼看不下去了，這小子挺身而出為我當了一箭。
　　王吼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對長猴說道：猴子，你一邊去，我和同鄉比試比試吧。
　　王吼的話，挺出人意料的，不過我心裡咯登一聲，卻明白了他的用意。
　　論槍法，我怎麼可能是全軍第二的對手，王吼這是想放水，好讓我輸的不那麼難看一點兒。
　　當然，輸的不難看還是輸，我也依舊丟人，只不過少丟一些而已。
　　不過即便如此，我也已經很感激王吼了，必定能幫我到這個地步，我還能說什麼呢
　　對此安排，長猴倒是不服，不過王吼瞪了他一眼之後，這小子也就不敢有什麼意義了，我看著偵察連那幫人狂傲的樣子，心裡非常不服氣，可無奈技不如人，便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偏偏在這個時候，我老班長從後廚裡走了出來，他也沒有爭取我的意見，而是開口對偵察兵連的連長和王吼說道：我們田不二槍法好著呢，你們別以為能輕易的贏，要比，那咱就賭點東西，要不然不割肉，你們不會心痛，也不會長教訓。
　　我班長的出現，讓空氣裡的氣氛迅速凝結了起來，尤其是那個偵查連長，更是因為我班長的出現而臉部抽搐了一下。
　　彷彿他很忌憚我們的炊事班長一般。

第四十二章 ：趕鴨子上架
　　相對於偵查連長一臉的敬畏之色，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王吼和長猴卻要放鬆許多。
　　他們完全不知道我班長是從哪兒「殺」出來的一根蔥，因此也沒把我班長的話當話。
　　故而，王吼上來便衝我班長開口道：「你想賭槍？」
　　「不是我想賭槍……」我班長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續而糾正王吼道：「你和你老同鄉賭槍，敢不敢？」
　　隨著我老班長話音落地，食堂裡傳來了一陣哄笑。
　　一個炊事班廚子，叫板要和全軍第二的兵王「賭槍」，傳出去都是笑話，但這的確有意思。而且……很能消遣。
　　我不知道我老班長為什麼把我往這樣的火坑裡推，可能他覺得我出醜不夠大，也可能他感覺王吼太猖狂了一些急需教訓和鄙視，總之……我就這樣稀里糊塗的被自己的班長推向了賭局的巔峰。
　　不明就裡的王吼當即也來了興致，他伸出手，指著我問道：「有意思……老田，咱們賭啥？」
　　「我，這……」我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又或者說我根本沒想好要賭什麼。
　　這個時候，又是我老班長開口替我說道：「王吼，你不是有一把王齊川的瑞士軍刀麼？賭那個怎麼樣？」
　　這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那把刀是王齊川對於王吼的肯定，其意義不虛多說，我班長這樣的要求只要敢提出來，就已經有許多蔑視的成分在裡邊了。而且，也搞得王吼很下不了檯面。
　　他不賭，傳出去就是「怕」一個連槍都沒摸過幾回的炊事兵，賭，又顯得有些太小家子氣，且不尊重老師長。
　　我班長這一招也是真夠損的，他一下子把矛盾激化到了頂點，而且……讓王吼非常惱怒。
　　當年的王吼正是年輕氣盛，一意向前的時候，這小子見到一個「白袖子」的炊事兵如此鄙視而挑戰他，當時便氣不打一處來！
　　於是，他滿口答應道：「賭！如果你們輸了，給我什麼？」
　　我老班長搖了搖頭，告訴他道：「也是刀咯，不過是把菜刀，我們趙家的古董菜刀，公平吧？」
　　用軍刀賭菜刀，古董換榮譽，這個籌碼還算公平，雙方於是迅速達成了一致。
　　互相約好之後，偵察連的人便呼啦啦的去了後山靶場，最後只剩下我和班長，孤零零的站在食堂……繼續掃地。
　　說實話，我感覺特別委屈。
　　什麼叫趕鴨子上架？這就叫趕鴨子上架！讓我和師屬偵察兵連的人馬比槍法，有天裡沒了！
　　而且，我早聽說王吼槍法已經出神入化，用普通步槍都能打中百米外指甲蓋大小的東西……可我能打中什麼呢？能全上靶就不錯了。
　　相對於我的心情雜亂，老班長接下來的表現卻鎮靜的緊，他老人家等偵查兵連的人都走出去之後，又開始搬桌子掃地，沒事人一般進行著值日工作。
　　當打掃完一切之後，班長才拿笤帚敲了敲我手裡的95步槍道：「有那害怕的功夫，想想一會兒怎麼贏，贏了，不就不丟人了麼？」
　　「贏？」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班長看著我一臉失落的表現，當即放下掃帚，他一邊坐下，一邊衝我平心靜氣的說道：「不二呀！要說槍法，你真不一定能贏王吼，但是除了槍法之外，還有許多辦法能贏王吼的，比如……用腦子，用地形。」
　　「用腦子？」我愕然道：「打槍瞄準，三點一線，靶場上邊一馬平川，用什麼腦子和地形？」
　　面對我的話，我班長又是嫣然一笑，隨後非常神秘的告訴我道：「打靶打靶，靶場也是很重要的，你知不知道咱們那亂墳崗子的靶場在古代風水學上，叫什麼地形？」
　　我搖頭，心想這和打靶有毛的關係？就算知道叫什麼，又能多打幾環麼？
　　我班長見我不知道，也不賣關子了，他徑直告訴我道：「那靶場在風水上叫做「集屍地」，古來便是埋葬罪人，無名鬼的絕佳之所，如果你能巧妙的借助集屍地的『力量』，贏王吼，也不是不可能……」
　　隨後，我班長把集屍地的風水原理告訴了我，而我，則從其中想出了一個……非常毒的「辦法」來！
　　王吼和偵察連，很可能要為自己的自大行為而付出代價！
　　……當我我和班長出現在靶場上的時候，果不其然又引起了偵察兵連的一陣哄堂大笑。
　　當時，我們連長連副都在場，他們看著我帶著套袖圍裙的出場方式，臉上也十分掛不住，因此在我走進靶場，敬過禮之後，我連副便衝著我破口大罵道：「把你那身『孝』給我扔了，少給我在靶場裡丟人！」
　　聞言，我那裡敢不聽呢？於是趕緊把身上的白色圍裙解下來，交給我老班長保管。
　　在之後，我大氣也不敢出的走到射擊位上，檢查步槍。
　　此時，王吼已經在射擊位恭候多時了，他看著走過來的我，尷尬的笑了笑，但臉上還是掛著輕鬆與傲慢。
　　我知道，時機到了。
　　於是，我在和王副排長打照面的一瞬間，便趕緊提高了八度的嗓音，當著所有人的面喊道：「那個……王排長！我打的不准！你手下留情，一會兒別讓我輸的太難看了！」
　　這話，又引起了偵察兵連的極度大笑，大笑之餘，也讓我連長臉上很掛不住。
　　如果不是因為我已經到了射擊位，如果不是因為有旁人在，我估計他衝過來踢死我的心都有的。
　　當兵要的就是一種氣勢和精神，不管打的贏與否，在氣勢上不能輸，像我這樣一上來就認慫，還怎麼打仗。
　　當然，他們不知道這是我的策略之一，而我也早就抱定注意，這一次打靶，我要「哀中求勝」，讓偵察兵連看一看，我們炊事班，也不是好惹的。
　　於是，我讓自己的心快速平靜了下來，又繼續按照步驟，填彈，上堂，拉保險，隨後爬在射擊位一動不動，只等著連長的命令。
　　寂靜中，我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這裡是「集屍地」，是我的靶場！

第四十三章 ：集屍靶場
　　♂去
　　兩軍對壘，各思槍瞄，在我們連長的一聲命令之後，我和王吼便開始了30發子彈，一槍一報，百米靶的射擊賭槍
　　射擊命令下達之後，王吼並沒有開槍，我沒有管他，打開點射之後，首先開了一槍。
　　靶紙的那邊，報靶員在我射擊一槍後，舉起了棋子，打出了一個九環的棋子。
　　九環，這是個不錯的成績。
　　王吼看了我一眼，隨後低下頭，快速開槍。
　　響聲過後，報靶員將棋子伸了出來，上下不停擺動著，告訴大家王吼也打了一個九環。
　　我冷冷一笑，知道這王吼果然在跟靶
　　其實，王吼是很給了我面子的，而這也是偵查連賣弄槍法的絕活之一，他們和遠弱於自己的對手比武時，往往會採取跟靶的戰略。
　　所謂跟靶，也即是，自己不主動射擊，而是在我打出一槍之後，他也跟著打出一槍，人家是真有大本事的兵王，基本能做到我打幾環，人家就回敬幾環，甚至我打那個方位，人家就打到那個方位。只是在最後一槍的時候，王吼會比我打的稍微多那麼一兩環。
　　用這種方法打出來的靶子，首先就是很給對手面子，因為大家在總環數上都差不多，王吼就算是贏了，也只領先我一兩環，不至於讓我難堪，而且真要說起來，我甚至可以大言不慚的對別人說我和偵察兵王只差一兩環的成績，當然，我沒那麼不要臉。
　　其次，這樣的打靶方式也是一種賣弄，因為大家心知肚明，我開槍打靶，不管幾環都不是問題，但要向王吼那樣和我跟靶，就需要大量的練習和天賦了。
　　說不好聽點的，這跟靶其實就是貓玩耗子的本領和自信。這是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和我們連長王吼在放水
　　但是王吼決對沒有想到，這水放多了也容易把自己淹死。
　　而我要做的，就是淹死王吼
　　於是，我心無旁騖，繼續射擊著，子彈一發發從我的步槍中打出去，七環，八環，九環，五環而王吼也緊緊的追著我的射擊節奏，不停的報出七環，八環，九環，五環。
　　終於，到了最後一發子彈
　　此時，我和王吼的所射環數完全一樣，如果把兩張靶紙拿下來的話，我甚至都認為那些洞能大概重合在一起，形成兩張鏡面一般的重合體。
　　可是，我沒時間去誇讚王吼的精妙槍法，因為此時，我在等待最後一槍的到來
　　當子彈只剩下一發的時候，我突然停止了射擊，屏氣凝神間，睜開緊閉的左眼。
　　我在看，看靶場間的紅色土地，看著那紅色土地上，僅有的兩棵狗尾巴草。
　　在上午的太陽中，那兩棵草一動不動，而我也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