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說實話，那些英文的檔案我根本看不懂，因此我唯一能看明白的，僅僅是一些夾雜在檔案中的老照片和圖像。
　　好在於，那上邊的影像記錄也很豐富，除了沒有苗疆女神花的照片以外，我幾乎能像看連環畫一般看懂那次探險的「方方面面」。也能看見喬恩遜剛出發時的意氣風發，去黑蘭伯城前的躊躇滿志，神經失常之後的失魂落魄，再到他彌留之際的骨瘦如柴。
　　如果不是連續看下來的話，我幾乎不敢相信，那照片裡骨瘦如柴的軀殼，居然是同一個人。
　　但就在我大概瀏覽到照片的三分之二處時，那張照片上的一個「細節」突然引起了我的注意。
　　四十二章：照片細節
　　美國人的探險檔案中，有一張照片迅速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張照片是喬恩遜出發尋找黑蘭伯城前拍攝的，拍攝地點就在我們即將去的藥王廟。
　　在照片上，喬恩遜以廟門房簷為背景，穿著英國紳士的運動服和馬靴，騎著高頭大馬，立在人群正中，彎腰笑著，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刻。
　　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手下的七個中國樵夫則個個衣衫襤褸，黝黑的皮膚，或老或弱，顯示著那個時代衰落中國的面貌。
　　之所以我感覺這照片有意思，是因為我在喬恩遜身後的廟上發現了一些細節。
　　那廟簷的瓦當上，有一個個圓形的圖案，雖然因為像素的關係，圖案我看不太清楚，不過我依舊感覺非常熟悉。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那瓦房上的圖案和老班長那苗疆女神花的草稿十分的相似。
　　好奇下，我把照片放大到最大，然後拿出我班長的筆記本，仔細的對兩者進行對比。
　　許久之後，我已然有把握，這照片中瓦當的圖案和面疆女神花有五成的相似性，也和趙家御賜菜刀上的模糊花紋有幾分神似。
　　興奮之下，我趕緊把這個驚人的發現告訴了紅葉。
　　面對我的興奮，紅葉僅僅是淡然一笑道：「到了那廟裡，咱們在仔細看吧。」
　　聞言，我點了點頭，然後收起平板電腦。靜靜期待著接下來的旅程。
　　藥王廟所在的村寨叫「芙蓉川血蓉寨」，具體的地點在遵義市西北的大婁山裡。
　　不得不說，那個地方真的非常難找。我們到達遵義市區之後，居然又沿著盤旋的省道和簡陋的山道走了一天，直到傍晚時分才勉強到達那個偏僻的「血蓉寨」。
　　下車之後，我看著漸漸暗淡下去的日光和朦朦朧朧的村寨，立刻意識到已經過了最佳觀測的時機了。
　　故而，我建議大家先找個地方睡覺，明天再去藥王廟一探究竟也不遲。
　　紅葉雖然興奮，但也不能妄顧客觀事實，故而大家一合計，都感覺先進血蓉寨，找個住處為好。
　　於是我們將三輛車停在村口一處，讓泰國的阿狗，阿貓兄弟看家，我們則跟著林少松，金羊毛一夥人走進了這間陌生的苗寨。
　　進去之後，我忽然感覺不大對勁。
　　這間寨子並不大，建築也都是磚瓦建築，沒什麼民族特色，如果忽略掉牛糞的話，街道還算整潔。
　　但我總感覺這寨子死氣沉沉的。
　　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因為偶爾有村民經過我們身邊時，都會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我們一下，還沒等我們開口問些什麼，村民便如見到瘟神一般躲避了起來，更有孩子悄悄衝我們扔石塊。
　　而當最後一點太陽從天上消失的時候，這僅有的一絲生氣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似乎……他們不太歡迎外人。
　　面對著如此窘迫的處境，林少松卻是淡定自如，他隨手敲響了一家苗民的木門。
　　半響之後，那門開啟了一條門縫，緊接著一雙警惕的眼睛沖外張望著。
　　面對著對方毫無善意的眼神，林少松立刻送過去一張百元大鈔，隨後底氣十足道：「兄弟，幫個忙？住一晚上成麼？」
　　那人露著兩個滴溜溜的眼睛，沒有接錢。
　　面對著村民的警惕和敵意，我本以為林少爺會放棄，但在這個時候，林少爺又冷笑了一聲，收起了百元大鈔，卻又拿出了一張碧綠的美刀。
　　林少松把美元再次塞給村民道：「這次行了吧？我們就住一個晚上。」
　　村民看著美元，突然把門縫開大了一些，緊接著伸手，一把將鈔票從林少鬆手裡搶了過來。
　　林少松被村民搶票之後，非但不怒，反而得意的回過頭來，衝我們說道：「看見了吧！誰會和錢有仇呢？」
　　可就在林少松洋洋得意，準備進村民家的時候，那村民突然將美元回扔在了林少松的臉上，同時重重的摔死了門。
　　在林少松驚異而氣憤的眼神中，血蓉寨村民的門沒有在打開，裡邊的人只是生硬的罵了一句「滾」，便不在言語。
　　碰到釘子的林少爺心情非常不好，他罵了一句「巴嘎！～」便回過頭來，尷尬的衝我們說道：「沒關係，咱們再換一家，總會有人讓我住下的。」
　　就在林少松說話的空檔，原本一言不發的紅葉突然走了過來，她一聲不吭間，把那張被村民扔在地上的美元撿起來，然後拿給我們看。
　　在紅葉的展示中，我們發現美元上畫著的「人頭像」，已經被村民戳爛了，那百元美鈔上的人腦袋被村民用手戳爛了眼睛和嘴，只留下三個空空的洞，在風中微晃著。
　　我們每個人都沉默了。
　　為什麼村民要戳爛錢幣上的人頭像，我不清楚，但在我看來，這更像是一個儀式或者規定，又或者……那美元上的圖案讓這些村民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不解中，我們並沒有浪費時間，在餘輝全部落下山巒之前，又接連敲響了幾乎村民的門，但結果都不太好。
　　在這個血蓉寨子裡，似乎林少松的金錢政策不管用了，他不是吃閉門羹，就是讓人家用土話罵，被送進去的鈔票，也無一例外的被村民扔了出來。
　　說實話，林少爺的遭遇挺讓人同情的，可問題是村民的行為也太古怪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深惡痛絕錢的地方和人。
　　不讓住就不讓住吧，糟蹋錢是怎麼個意思呢。
　　在碰了許多次壁之後，我們無奈又退出了村莊。
　　回到車裡之後，大家開了個會，一致認為只能在車裡過夜了，可面對村民的敵意，縱然是僱傭兵也還是要對自己的安危擔憂一番的。
　　於是，討論的焦點又變成了把車開到什麼地方過夜的問題。
　　這個時候，碰壁的林少松突然伸手，指著血蓉寨外，遠山上的一座建築說道：「與其晚上在野地裡過夜，不如把車開到藥王廟去，那裡好賴還有牆和房間，而且咱們明天還得過去的。」
　　他說話間，我們所有人齊刷刷的把目光投射向對面山頭上那座低矮的建築。

第四十三章 ：廟中童音
　　，。
　　藥王廟就在血蓉寨外圍的一座低矮山峰上。
　　那裡勉強算是居高臨下，如果是白天，應該能看見整個血蓉寨的全貌。
　　可能是六十年代有軍隊進駐過的原因，從村口到藥王廟的路不算太難走，中間通著一條簡易的石土路，路不寬，但也能讓一輛汽車順利通過。
　　我們順著這條在衛星地圖上清晰標注的土路盤旋而上，很快就來到了廟門的正前。
　　在汽車的大燈下，我們走出車子，所有人立刻看見了緊閉的廟門和斑駁的圍牆。
　　說實話，這廟已經很殘破了，和美國探險隊照片上的樣子比，因為風雨的侵蝕，碎石圍牆已經矮去了三分之一，以至於我只要一墊腳，就能夠看見圍牆裡黑乎乎的廟門和大殿。
　　從夜色朦朧的影像裡，我判斷出，這做廟裡有一個正殿和兩個偏房，規模不算小，廟的房簷上有許多雜草，因為光線的原因，也根本看不清喬恩遜照片裡的瓦當圖案。
　　此時，我突然在廟裡看見了燈光。
　　雖然很暗，但……的確是燈光！
　　這兩個偏房最為有意思的是，靠西的一間房居然還亮著昏黃的燈光，顯然還住著人。
　　我把頭收回來，很快將自己的發現和大家說了，同時，所有人也墊著腳尖，看見了那藥王廟裡亮著的燈光。
　　驚奇之下，每個人都收回頭來，互相盯著，一臉的意外。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破敗不堪的廟宇中，居然還有人居住。
　　而這，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因為先前血蓉寨村民的不友好，讓我們每個人都有些失落。所以這個發現並沒有引起我們的興奮，恰恰相反的是，我們感覺到了由衷的沮喪。
　　難道，真的只能在汽車裡過夜了不成。
　　不甘心下，我走向廟門，想在試一次，如果能把村民的門叫開自然最好，可如果打不開，我也沒有辦法。
　　忐忑中，我走到那藥王廟前岑白漏風的木門下，拚命的敲打了幾聲。
　　沉悶的聲響過後，一個極端年幼的小兒聲音悠悠然道：「誰！」
　　我立刻回到：「朋友！走夜路投奔的。」
　　院子裡又歸於沉寂。
　　大約半分鐘之後，我從木門的縫隙間看到了一點微弱的燈光。
　　隨後，一個踉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沉重的門閂開啟聲過後，一個人頭探了出來。
　　出乎我意料的是，迎接我們的並不是孩子，而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面如褐棗，精神疲憊，眼目圓睜，似乎被我們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
　　但隨即，她圓睜的眼睛漸漸瞪小了下去，同時平靜的問我道：「哪個？！」
　　因為當兵的原因，貴州方言我聽的懂一些，知道她是在問我「誰？幹什麼的」，而且從這個老太太的表情和說話方式來說，我知道她懂一些漢話。
　　故而，我回憶著頭腦中曾經在軍隊時的一些基本貴州詞彙，盡量學著他的口氣，笑盈盈的回答道：「夜裡跑路的，村子不讓過，外邊『冷迷求煙』的，想在廟裡過一晚。」
　　我沒有把具體的目的告訴老人，但明確把村子不讓進的狀況和她說了。
　　除此之外，我還說外邊很冷，希望借宿一晚。
　　說話間，我明白自然也不能白住，因此趕緊伸出手來，將兜裡的一百塊錢捧在老太太面前。
　　之後，只能看老人的反應了。
　　面對我的「求助」，老太太並沒有立即答應，也沒有關門驅趕，而是抬頭看著我身後的一眾人，神色凝重道：「我瞎迷科勒，你們幾個人撒？怕不夠寬敞。」
　　老太太說自己「瞎迷科」，就是眼花看不清楚的意思，不過我知道她這話雖然有趕我們走的意思，但還是大有讓我們寄宿的意思的。
　　在老人舉棋不定的時候，我可得表現表現。
　　故而我趕緊改口，告訴老人我們不全住，有人看車的，而且錢一定管夠，也不會胡亂走動。
　　說話間，我又趕緊奉上了幾張毛爺爺，唯恐老太太變卦，就直接塞進了她的手裡。
　　讓我欣喜的是，老太太雖然猶豫，但終究還是把錢收了，她拿著油燈晃悠了一下，然後把門打開，示意我們進來。
　　千恩萬謝間，我們總算是有了住的地方，隨後一眾人留下王吼和巴圖魯看車，又把貴重的器材和資料搬運進藥王廟的東房。
　　之後，老太太帶我們看了茅房和廚房，同時告訴我們道：「我的屋子晚上千萬不能進，裡邊有孩子，莫嚇得他！」
　　我點頭，同時確認了先前的判斷，這裡的確有孩子，而且可以進一步推測出，這廟裡也只有這祖孫兩個居住。
　　得到首肯之後，我們在老太太的帶領下回到了藥王廟的東側殿。
　　老太太將東側殿的鑰匙交給我們道：「晚了，早點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