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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節

  「薄被子成嗎?」
  「全是廟裡的,少拔個香頭。」
  「……有制度」
  「你當我兩腳羊!」
  「薄皮小湯圓,不為甜。」
  「大家閨秀不出門麼?」
  老頭呵呵道:「我坐輪椅的……是薄皮餃子。」
  他說道這裡,我徹底憤怒了!
  我狠狠的拍了一聲桌子。
  「啪」的一聲過後,我憤然起身。
  王吼見著架勢,立刻往前一步站在我的身後撐腰。
  那老東西身後的徒子徒孫們,也齊刷刷拿出了藏在袖口裡的砍刀。
  老頭子處事不驚,我也臨危不懼。
  雙方半斤八兩僵持了一隙!
  最後,我指了指自己腳底下,沖那老頭說道:「你別忘了!這兒……食之源地!」
  我這最後這一句話,終於戳在了白髮老頭的痛處上!
  那老頭靠著輪椅,白髯微動,不怒而威,對身後徒弟一揮手道:「旺財,這幾位是咱們新交的朋友,再添兩個菜,開瓶酒……我請客。」
  我聽他這話鋒一轉,當即心裡樂開了花。
  這老傢伙,果然認慫了。
  事後,王吼問過我,為啥這老傢伙全程對答如流,氣勢如虹,可當我說最後一句話時,立刻就痿了?還給我們添置了兩個菜,大有和解的意思。那最後一句火工語到底是個啥意思?
  我告訴他說,我最後一句話不是什麼火工語,而是一句「提醒」,我是提醒他別忘了主客場,在山東把我惹毛了,沒他什麼好處。
  我和壞老頭說的所謂「食之源地」,在廚子行當裡,就是指山東魯地。
  因為魯菜是中國四大菜系中「體系」形成最早的,又和「周禮」「中庸」密切相關,故而好稱「食之禮」,有中國「本源菜」的稱呼。
  也因為如此,廚子們都尊稱魯菜為「食之源味」,稱魯地山東為「食之源地」。
  知道了這些前提,也就不難理解我的那一句「提醒」了。
  我是在告訴那老頭,我是魯菜廚子,你又是在魯地開的飯店,這是我的主場,把我得罪了,沒有好處。剩下的,他自己聯想去吧。
  其實,我有什麼背景呢?我這麼說也純粹是藉著魯地的「地氣」,嚇唬嚇唬人而已。
  不過我感覺這老奸巨猾的傢伙應該會上當的。因為這種老滑頭往往考慮事情都很周全,是典型「凌下援上」的嘴臉,他可以不顧一切的威脅一個同廟廚子,但是一定不敢冒得罪整個夫子廟的風險,哪怕這種風險,僅僅是假設中的。
  接下來那老滑頭的表現,還完全和我設想的一樣。
  等老滑頭的徒子徒孫們徹底走人之後,那老東西卻單獨留了下來。
  他忽然變臉,呵呵笑著和我拱手客氣道:「這位小兄弟!不打不相識,剛才我徒弟在場,難免顧及一些面子上的問題……多有得罪哈!~」
  老東西雖然心眼不正,但精神頭很好,說話也很圓潤,我見人家都給台階下了,自己也就不好在繃著。
  必定,我是在咋呼他。
  於是乎,我同樣回禮道:「哪裡話!出門都是外鄉人,還指望老前輩您照著呢!」
  老東西臉黑的快,白的也快,他也衝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隨後,那個叫旺財的中年老闆,先拿上了一瓶二鍋頭,畢恭畢敬的給我們每個人酌了一小杯,又陪在一邊悻悻地看著。
  那樣子,真像一條「柴狗串」呀!
  老頭子待我們都有了酒後,拿起酒杯,指著身邊的旺財,又呵呵笑道:「鄙人姓雷名仁,仁是仁義的仁,這位是我的侄子雷旺財,大家誤會一場,喝過這杯酒咱們從此就是兄弟,這五臟廟裡的同門還是得相互幫襯呀!」
  當時聽著這叔侄倆的名字,我心裡就傻了。
  一個叫雷仁,一個叫旺財,這名字爹媽給起的可真有水平。不管別人感覺雷不雷,我反正是感覺挺雷的。
  不過心裡雖然這麼想,我也不好當面表示什麼,於是我忍著笑意,和雷仁,旺財碰了杯子,又把王吼紅葉他們給介紹了一下。雙方就算是彼此認識了。
  待我們一飲而盡後,雷仁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縷著白鬍子,裝作很自然的問我道:「不知道小兄弟師承何處?此次出門,又是為了什麼呀?」
  雷仁這話明顯是在探我的口風,不過我也沒什麼好怕的。
  畢竟,我是夫子廟正宗出身,雖然沒有和老班長行過師徒大禮,那也是科班。
  有底氣,還怕他這個五嶺廟的盤問不成?
  當時,我就笑著回答他道:「好說,我師父也是魯南的『方丈』,說來也巧合,我們這次出來,正要往魯南『石人崮』去拜會我的老……師父呢。」
  「什麼?」雷仁聽到石人崮三個字時,臉色驟變。
  我的話,聽的雷仁這個老東西眼神中突然放射出了兩道金光!
  「魯南!石人崮……」雷仁說話間睜大了眼睛,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
  他又迫切的問我道:「你師父……是不是姓趙!」
  雷仁的話,當時就讓我就蒙圈了,可我的老班長的確性趙呀!我雖然不明就裡,不過還是點頭道:「我的師父……姓趙!姓趙!」
  「哎呀!原來是世家之後呀!」
  雷仁忽然變得十分激動,他對我的態度更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直看的我渾身都不自然。
  我當時甚至感覺……不會是我老班長和這老東西有什麼過節吧?!
  要不然……他抓著我的手不放是個什麼意思呢?怕我跑了?
  可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這位雷仁雷老前輩卻做出了讓我們更加驚悚的事情來!
  他居然「騰」的一聲!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當時,我腿肚子都嚇軟了。
  我老班長的和他有多大的過節,才能讓個腿殘人士氣的又竄起來?
  可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那雷老頭子卻「不依不饒」的和我說明了真相。
  他告訴我道:「石人崮趙家樓!我太瞭解了!那可是民國時魯南一絕呀!想當年趙青山趙老爺子為國爭光,和日本鬼子在濟南府五味居『貔靈斗菜』『牛頭招魂』的故事,可是五臟廟裡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傳奇呀!」
  雷仁的話,當時就徹底把我雷住了。
  關鍵問題是……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老班長給我講過什麼「貔靈斗菜」,「牛頭招魂」呀,他不會認錯人了吧?
  而且,這五嶺廟的雷仁,是怎麼知道這些夫子廟裡的老故事和傳承的呢?

第九章 :殭屍船
  白鬍子老頭雷仁忽然站起身後,我們才驚愕的發現,這貨原來沒有腿疾呀!
  他非但不是瘸子,自己一個人背著手,走的還挺歡實呢。
  那雷老頭圍著輪椅轉悠了幾圈以後,才對我呵呵笑道:「你們不要誤會我之所以坐在輪椅上……是懶得動……今天能在這裡看見趙家的弟子,真是高興呀!」
  呵呵,懶得動就做輪椅麼?我看沒那麼簡單。不過他懶得動,我也懶得問,我倒要看看,他這是在唱哪一出。
  活動了一下筋骨後,雷老頭說著話,又坐了下來,自顧自的笑著,不過卻搞的我們面面相覷。
  說實話,我感覺他的樣子看上去挺詭異的,沒病做什麼輪椅?以為自己是諸葛亮麼?而且他眼神遊移間卻從沒離開過我的身上,更讓我感覺非常不自在。
  我恍然感覺,他好像在打我的什麼主意……
  面對這特殊的情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好了,於是只能呵呵的陪著笑臉,衝他想起什麼說什麼了。
  我告訴他,我師父的確姓趙,不過不叫趙青山,至於什麼斗菜……牛魂的,也從來沒聽說過,更不知道他說的那些為國爭光等等的事跡。
  說完這些以後,雷老頭臉上劃過了一絲掃興。
  他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而他旁邊的旺財同志則更是激動,居然搶著替他的主子發問道:「你胡說,趙家的後人會不知道趙青山麼?」
  這一問,讓我徹底傻眼了。
  我師父叫趙海鵬,不是趙青山,而且老班長在部隊裡只和我說過他有個哥哥叫趙海鯤,好像老班長還說過一次自己的爹叫……趙德廣。
  這位夫子廟叫趙青山的前輩,我可真是第一次聽說。
  「莫非他認錯門了?」我心裡嘀咕著。
  不過想雖然這麼想,但我不可能讓場面繼續冷下去呀,要不然這狐狸一樣的老東西一不高興了,以為我框他,再把那十幾號徒子徒孫拉出來給我唱一出,也不合適。
  於是,我硬著頭皮繼續回應道:「……不過,我師父也挺牛的,人家祖上是御廚,還有皇帝給的菜刀……」
  我還沒說完呢,這雷老頭就突然由疑轉笑了。
  「沒錯!就是他!」他用手拍著桌子就突然喊了這麼一嗓子,好像從我的話裡抓到了一條長蟲般興奮。
  ……就是誰呀?我好像誰也沒說呀!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雷仁雷老頭徹底不再對我的身份起疑了,他還搖晃著身子,和我擺譜道:
  「你不知道也正常呀!必定,那是咱們五臟廟上上代人的『恩恩怨怨』,像你們這樣的小輩子,自然不懂那些年代的刀光劍影,兒女情長呀!」
  雷仁的話裡,明顯有褒貶我「見識短」的意思,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人家說著,我也只能賠笑臉聽著。
  誰讓人家活得比我老,以後也很可能死的比我早呢……
  那雷仁看著我「恭順」的態度,當即居然倚老賣老了起來,他一口一個小輩的叫著我,等菜上其整之後,還讓我給他填酒加菜,是全然不把我當外人呀!
  不過即便如此,我也忍了,誰讓咱吃的是人家送的「白食」。喝的是不要錢的「敬酒」呢。
  而且,雷仁嘴裡雖然說隨便整幾個菜,但招呼我們的,可都是真傢伙,是下「血本」的。
  就憑這一點,我也的忍著。
  關於他「隨便」上的那兩個菜,我也挺服氣的,因為我只粗略看了一眼,就驚的差點把眼睛珠子都掉下來。
  為什麼呢?因為人家給我上的是粵菜中的兩道「頭菜」,「鱔魚(代蛇)龍虎鬥」和「麒麟鳳爪鱸」!
  就這麼兩道菜,其中的用料製作我不需要細說,只說這其中的寓意選材,就已經甩出那些「私塾」的廚子好幾條街了。
  別看只有兩道菜,但其中卻飛禽走獸全有,龍虎鳳麟俱全,看上去就是金光閃閃,虎氣龍騰,有大家排場,更讓人垂涎三尺,簡直驚瞎我的狗眼那!
  說實話,我感覺在這小小的服務站餐廳裡看見這麼兩個大菜,都有點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