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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

  可當兵的就是這樣,命令就是一切,無需過多解釋,他不服從,也得服從。
  不過,好在王吼是個拿得起放的下的男人。
  他回到老家之後,很快擺脫了心理陰影,開始振作起來。他找了幾個以前的朋友合夥跑起了蔬菜運輸。打算依照他在軍隊的幹勁,在地方上也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來。
  「咱當兵的!走在哪兒都得對得起良心!對得起咱以前穿過的軍裝!混出個堂堂正正的人樣兒來!」王吼說著話,衝我舉起了酒杯。
  我同樣被王吼那意氣風發的話語感動了,當時,我二話不說,一口幹掉了整瓶的啤酒,抹了抹嘴之後,就站起身子往後廚走去。
  「幹嘛去呀!」王吼見我突然離去的動作,不由問道。
  我挽起了衣袖,指著後廚的門說道:「給你們整幾個菜,讓你回味下部隊的味道!你們想吃啥竟管說,千萬別客氣!我做東!」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哈!」王吼臉色潮紅的衝我喊道:「我這幾位朋友今晚剛從外地回來,可都餓的厲害哈!我們點菜,你小子到時候別說我坑你!」
  我揮了揮手,之後讓值班的葉小紅為我的戰友們下菜單,同時哼著小曲兒進了飯店的後廚。
  說實話,今天我是特別高興,要不然我才懶得大晚上給別人開小灶呢。
  我到了後廚之後,我立刻開火備菜,同時心想這王吼的命還真好,小子這麼晚出來找吃食,也虧著遇見我,要不然他就算是把整個飯店砸爛,也只能蹲在門口吃風了。
  就在我把前期的調料準備好之後,值班的小紅把王吼三個人的菜單拿給了我。
  「這菜是王吼點的?就這麼沒水準?」我一邊半調侃的說著話,一邊看著那便攜點菜機上的食譜:「烤雞,醬鴨,燒鵝,米酒白肉,鹵豬手......」
  隨著我把菜一道一道的看下去。我的笑容突然僵持了。
  當我把他們點的菜譜完全看完之後,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八個菜......烤鵝,醬鴨,燒雞,米酒白肉,鹵豬手,牛舌,清蒸鯉魚和......小油菜?!」
  說著話,我額頭立刻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先前遇見老戰友時高興的心情,也完全被恐懼代替了。
  小紅見我的表情,以為我在開玩笑,於是她附和道:「幾乎都是肉菜,你戰友是餓貓子轉世呀!沒品位。」
  我心裡冷顫連連,不由嘀咕道:「是沒品位,但偏偏是這八道菜,這餐單......點的可真是邪乎呀!」
  這菜單有問題,王吼他們點的每一道菜,都有蹊蹺,而如果這八道菜一起上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最後,我把菜單遞給小紅,顫顫巍巍的問道:「小紅,這菜單上的八個菜......都是王吼點的?」
  「不是呀!」小紅納悶的回答我道:「是你戰友的朋友們點的!就那三個穿西服的。」
  什麼?我心裡咯登一聲。一股巨大的危機感湧上了心頭。
  「八個菜......傳西服的。難道說他們已經......」我立刻回想起王吼的那些朋友的樣子。
  剛才,我只顧得和王吼親熱,幾乎忽略了王吼朋友們的表現,現在想想,我突然發現,這三位朋友幾乎穿著一樣,都是非常體面的黑西服,裡邊是整整齊齊的白襯衫,那穿著放在日常的環境裡,顯得非常僵硬。
  而且最怪異的是,這三個人似乎少言少語。從一進門到現在也沒多說過幾句話。
  當我把這些信息完全整合在一起的時候,一個及其恐怖的想法浮現在了我的心頭!
  那想法如警鐘般敲打著我的心房,以至於讓我顫慄不已,冷汗連連。
  小紅看著我怪異的樣子,不由小聲詢問道:「田哥......咋啦?」
  一聽到小紅嬌滴滴的聲音,我突然回過了神。
  「我?沒事!」我裝作鎮定的搖頭道:「小紅呀!這裡我負責吧!你給我戰友多上幾瓶啤酒!要冰鎮的,然後你就回宿舍吧。睡個覺,等我戰友走了,我給結賬。」
  小紅不太理解我的安排,但是好在於她很聽話,點了點頭後,隨手拿了一件冰鎮啤酒,就給王吼他們送過去了。
  這個時候,我並沒有立刻做菜,而是輕輕的推開了廚房的一道門縫,往王吼的方向望去。
  在黑夜的冷風中,我看見王吼和他的三個朋友圍坐在方桌上。
  那四個人中,除了王吼穿著運動衣外,其餘的人都穿著清一色的黑色西裝,臉色灰如塗蠟,毫無生氣。
  緊接著,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又把門縫拉大了一點,正好看見王吼一位朋友的下半身。
  我看見那個人的褲管兒,是空蕩蕩的,既沒有鞋......也沒有腳。
  這下,我全明白了!!!
  隨後,我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反而在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後,感覺心裡忽然鎮靜了下來。
  因為我知道,有許多事情我還需要準備,我還要等待機會,才能救王吼的命。
  於是,我強忍著恐懼和忐忑,又拉開了門縫,當看見葉小紅關閉了店門,又走進宿舍睡覺之後,我才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至少小紅安全了,剩下的就是救王吼這個蠢貨的命了!
  之後,我快速做好了一道醬鴨。然後匆忙的回過頭,繼續看著王吼和他朋友們的一舉一動。
  我在等待著,等待著即將發生在王吼身上的一件事情。

第六章 :棺頭宴
  我知道,人在冷風裡喝冰鎮啤酒,是要不停的上廁所的,尤其是他王吼。這小子雖然有酒量,但是走腎走的太厲害。他一喝冰鎮啤酒就等於啟動了「洗衣」模式,那尿,肯定會源源不斷的。
  所以在部隊時,我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洗衣機」!
  而我等待的事情,就是他王吼起身上廁所的空擋。
  果然,就在王吼五六杯酒下肚之後,那小子立刻憋不住了,他騰的一下站起身子,對他的三個朋友賠了個不是,然後匆忙的往廁所走去。
  我一見王吼離開了座位,當即就知道時機來了。
  於是,我喝了兩口白酒,撞了撞膽子,趕緊端著我事先準備好的醬鴨,沖那三個「黑客」走去。
  到了餐桌上,我立刻放下手裡的菜。連他們的臉都不敢看,只一邊低著頭,一邊往廁所的方向退去。
  臨轉身,我掃了一眼那三個人的褲腿兒,他們的褲腿下邊空蕩蕩的......他們,全都沒有腳!
  但是即便如此,我依舊裝作一臉鎮靜的說道:「三位兄弟慢用哈!今兒飯店裡就我一個人,你們也別嫌慢。菜都在鍋上煒著呢。等我先去個廁所,然後在招待大家哈。」
  我說著話,也不管那三個的表情如何,立刻一頭鑽進了廁所間,同時從裡邊反鎖住了門把手。
  在廁所裡,我看見王吼正在那兒唱「高山流水」呢。
  這小子還挺高興,他一邊唱歌,一邊流水,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一隻腳踏進了棺材。
  「別唱了!」我壓低了嗓門對王吼說道:「你的三個朋友差點要了你的命!你知道嗎?」
  「老田,你胡說什麼呢!」王吼似乎沒聽出我說話裡的危機感,他駁斥我道:「我這幾個朋友,也是一起玩尿泥的兄弟,現在是生意上的夥伴。他們害我什麼,上個星期,我們還一起跑車做業務呢。」
  我擺了擺手,示意他壓低嗓門,然後說道:「兄弟,這樣吧......我告訴你件事,你聽完了,就知道自己離死有多近了,成嗎?」
  王吼看著我認真的態度,也不由的跟著嚴肅了起來,他點了點頭,算是表示同意了。
  我伸出指頭來,一一問道:「你知不知道他們給你點的那八個菜,是什麼來頭?」
  「不就是八個肉菜嗎!能有什麼來頭......」王吼隨口回答道。
  我把嘴貼在王吼的耳邊,一字一頓的告訴他道:「這八個菜加在一起,叫『棺頭宴』。在舊社會,是專門給快死的人吃的。」
  「什麼?給快死的人吃的?!」王吼一聽我的話,眼睛猛然睜大了不少。
  隨後,我把這「八道菜」裡的學問,簡單的告訴了他。
  說起來,這棺頭宴裡的學問,還是老班長告訴我的。
  就在我學習廚藝的第二年,老班長和我說過,一個廚子在部隊怎麼都好說,但是一旦到了地方上,就得懂得這廚師行當裡紅白喜喪的「規矩」。要不然的話,上錯了菜,是要挨打的。
  當然,他給我講的規矩也並不複雜,也就是「狗肉不能上大席、懷孕不能吃兔肉」一類的民間忌口。這些東西,多聽幾遍也就會了。
  而我所說的這「棺頭宴」,則是這些禁忌中最黑暗,最致命的講究。
  講這個時,老班長還特地強調過,除非你想咒一個人死,否則的話,別讓這八個菜聚在一起。
  當初,老班長告訴我,古時候「烤鵝,醬鴨,燒雞,米酒白肉,鹵豬手,牛舌,清蒸鯉魚和小油菜」這八個菜叫「棺頭宴」,是專門給砍頭「出紅差」的死囚,準備的菜單。
  因為在我國古代,一直有讓死囚吃飽飯上路的傳統。那時候雖然生產力不高,但是只要條件允許,就一定會盡量滿足死囚的口腹之慾,讓他們當一個飽死鬼。
  之所以這樣做,用迷信的說法,就是讓他們有力氣上路,可以早點投胎,順便少些怨氣,不會回來找劊子手的麻煩。
  這死囚的最後一頓飯,就叫「棺頭飯」或「斷頭飯」。
  起初,這「斷頭飯」的種類很多,但是到了宋末的時候,斷頭飯的菜色和內容被我國著名法醫學家宋慈給固定下來了,並且一直沿用到民國了時期。
  按照當時的規定,如果犯人沒有特別要求的話,那菜單一定會從「棺頭宴」的七道肉菜裡選擇一種,然後在搭配上最後一道素菜「小油菜」外加三碗白飯或者麵條,送給死囚。
  也因此,老班長吩咐我說,因為這八個菜太有名了,一千多年來,不知道送走了多少刀下鬼。以至於它們成了某種符號,甚至成了廚子裡最最可怖的講究,算的上是廚師界的金科玉律,不能犯的。
  稍微上點講究的廚子都知道,這八個菜,不能全撞在一起,否則的話,棺頭菜,就變成了棺頭宴!吃了棺頭宴的客人,會陰氣纏身,撞鬼遇邪的。
  當年,我聽完老班長講的禁忌之後,多了一句嘴道:「如果這八道菜湊巧被配在一起的話,會怎麼樣呢?」
  老班長略微一愣,隨後告訴我說:「這八個菜如果不是成心的,鐵定湊不到一起。因為每一派的廚子多少都知道這其中的忌諱。不過,一旦偶然湊到一塊了,按著迷信的說法,就只有一種解釋......點餐的人是頭七的橫死鬼,他們回來,是為了勾魂。」
  ......起初,我學這些的時候沒當回事,可讓我沒想到的是,僅僅兩年多後,我就第一回 碰見了這種棺頭飯。
  經過我這一提醒,王吼似乎意識到了這其中的蹊蹺。
  可我沒時間讓王吼自己悟,於是我徑直告訴王吼道:「王吼,你想想,這大晚上的,他們不坐席不娶親,穿這麼整齊的西服幹嘛?而且,我剛才看見你的三個朋友,好像都沒有腳呀!你我都是本地人,按著咱們的老迷信.....什麼東西像人,但沒有腳!你自己心裡清楚!」
  「鬼!鬼魂!」王吼結結巴巴的說道,他的眼神裡,是慢慢的恐懼和疑問。
  我點了點頭。說實話,我也希望這是他的朋友的惡作劇,但是很遺憾,這是真的。
  隨後,示意王吼不要驚慌,並讓他努力回想,他的這三個合夥人最近的行蹤。
  由此,我想判斷出這些鬼的目的,以及他們的真身。
  王吼想了想,告訴我說,他最後一次碰見自己的朋友,是在七天以前。
  當時,他們四個人創辦的運輸隊接了一筆生意。要從我們縣往天津運送一批化工原料。這是一筆大單子,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四個人原本都要跟車去的。但沒想到王吼的父親突然心臟病發了,無奈中,王吼只好讓剩下的三個兄弟跟車出發了。
  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合夥人一出發就鳥無音訊了。整整七天時間,連電話都打不通,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王吼對於他們的失蹤,很是鬱悶了一陣,既擔心他們卷尾款逃跑了,又擔心他們的人身安全,甚至還報了警。
  不過,就在今天晚上,他的三個朋友突然打來了電話,說是貨車在路上出了事故,耽誤了幾天時間。不過好在問題不大,他們三個人剛剛交貨回鄉,今天晚上就能把尾款帶回來。還約了王吼一起吃飯,順便匯報生意情況。
  就這樣,王吼陰錯陽差的來到了我的飯店,吃起了「棺頭宴」。
  我聽完王吼的話後,當時就愣了。
  緊接著,我抓住王吼的身體,衝他喊道道:
  「王吼呀!王吼!你傻了嗎!你就不想想?從咱們縣到天津,來回也就一天的路程!他們怎麼可能出車七天都沒回來呀!這只有一個解釋,你的朋友早就死在半路上啦!今天是頭七,回來和你喝酒的,是他們的魂!」
  我的話,像一道驚雷一般劈醒了深陷局中的王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