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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節

  我原以為,這少年回到身體以後會失去在貓軀中全部的記憶,但是看他的樣子,並不是的。他記得我媽,記得他年少輕狂時,全部的執著。
  可是他母親程錦繡和我的年紀相差無幾,這兩個人頂多做忘年之交,若要在一起,真的太難了。
  我的心莫名的灼痛,手指緊緊的攥成拳頭,卻鎮定了內心當中洶湧的情緒,低聲對程錦繡說道:「你別太擔心了,程阿姨,他好像是昏睡了太久了,所以嗓子發乾,沒法說話。喝點水,應該會好些。身上的關節,還有肌肉也有點萎縮,在醫院裡做小半個月復健,應該就能好轉。」
  程錦繡點頭之際,保鏢已經倒好水,給少年喝下。
  少年喝了水,劇烈的咳嗽變成了急促的喘息,他還想說些什麼,被進來的玄青牢牢的摁住了軀體,釘在了床上。
  他掙扎不過來,只能倔強的看著玄青的面容,那表情就要把玄青活吃了一樣。
  玄青輕鬆的笑著,和少年四目相對,兩個人的眼神當中電光火石,都快擦出火花產生物理反映了。
  程錦繡看到玄青進來,立刻低了頭顱,恭敬道:「龍先生。」
  玄青沒理程錦繡的問候,放浪不羈的對著少年邪笑,「你瞪著我也沒用,小朋友,你喜歡上我丈母娘了?但是叔叔告訴你一個道理,愛一個女人,是要成為她的保護,而不是依賴她永遠長不大的拖油瓶。明白嗎?」
  當玄青堂而皇之的問少年,是不是喜歡我媽的時候。
  我生生就被唬了一大跳了,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的嗆了。卻又不敢在這種氛圍下咳嗽,奮力就給忍住了,喉嚨的地方酸澀的要命。
  我媽在門外的反應也是一樣一樣的,她的手機被嚇掉在了地上。然後,發懵一樣的看著病房內發生的一切,她緩緩的踩著高跟鞋就走過來,站到了門口。
  程錦繡白玉蘭般的手指捂在唇邊,她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睛裡充滿了驚駭。每一個媽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喜歡上和自己同齡的女人,按正常的反應,程錦繡應當是暴、瘋狂,甚至遷怒我媽。
  但是,玄青在這裡,讓程錦繡陷入了僵硬和錯愕,卻不敢發作。
  「保護她……」少年費力的說出這幾個字,手指因為痛苦緊緊的攥緊了棉被,婆娑的眼睛凝視著玄青,臉上的表情似懂非懂。
  玄青笑了,「等你能保護她了,再談和她在一起。否則,你永遠都沒有機會,男人不可以無能。」
  少年躺在床上,眼睛眨動了一下,他好像是從玄青的話裡面瞭解到了幾分的道理。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側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還是程錦繡會做人,她遲疑了一下,臉上僵硬的表情變成滿臉的笑意,「曾老的大名從我父親那一輩就如雷貫耳,幸虧小兒被人所害之後,遇到了令愛千金,才有機會醒過來。還能得到曾老您的救助,真是三生有幸啊。」
  「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我聽同行說靈媒有了陰間的的靠山,所以在四九城乃至全國各地都是十分的囂張。我恰巧也接手了這個案子,如果不是遇到令郎,也沒法把靈媒在四九城的組織一網打盡。」我姥爺也在和程錦繡說著套話,淡淡的就從嘴角溢出一絲的笑意,他的目光洞若觀火。
  這時候,他掃了一眼玄青,似乎是看出來少年和我媽之間短暫的聯繫,卻是不動聲色。醫生從外面進來,發現躺在床上的植物人兒醒了,臉上欣喜若狂。
  他拿了聽診器,先聽了一下少年的心跳。
  程錦繡再次對我姥爺感謝:「不管如何,都是您和令愛千金救了小兒,這是不爭的事實。錦繡無以為報,只能在此給曾老您鞠一躬。」
  他這才扶了程錦繡一把,隨和對的就對程錦繡說道:「鞠躬就不必了,這都是緣分使然嘛。令郎雖然甦醒,但是昏迷的時間太長,需要康復,還需要治療。小女閒來無事,倒是可以留在這裡照顧令郎。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這一根紅線拉的甚是開明,我都有點驚歎了我姥爺對待這件事情的做法。
  程錦繡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是沒有拒絕,「如果她同意的話,我沒意見,小兒也一定會非常開心。」
  病床上的少年睜開了眼睛,殷切的看著我媽。
  我媽蹙眉,「爸,您都說什麼呢。我還要上班,別人照顧他不好嗎?」
  我姥爺笑了笑,沒接話。
  少年的眼睛一下變得淚眼汪汪的,他應該是個混血兒,所以蔚藍的眼睛乾淨迷人。只要一被液體浸滿,就讓人感覺心裡面堵得慌,伸手去給這少年拭淚。
  「如果下班早,就來看看,但是我不負責伺候你。你在我們家,惹的麻煩可不少。」我媽因為有程錦繡在,所以保持著微笑,以一種開玩笑的態度說道。
  醫生檢查完畢,說是初步診斷沒有異常,可以帶去做全身檢查,才能知道具體的情況。假如真的甦醒,而且身體沒有其他病變,就可以開始做復健了。
  護士把瘦弱的少年抱上了擔架,推出去了,程錦繡和保鏢在一旁陪護。
  我們幾個除了我媽自己回家之外,我還是和我姥爺一起回他家。臨走前我媽,忽然喃喃的就說了一句話:「曾龍軒。」
  「什麼啊?媽。」我沒明白,曾龍軒又是誰,姓曾,應該是我姥爺那一邊的人。
  沒想到,我媽笑了笑,眼神當中有一種詭秘,「你還真想讓孩子叫狗剩啊,依我說,孩子叫曾龍軒。玄青要想和你在一起也行,但是必須入贅我們曾家。爸,你覺得怎麼樣。」
  我姥爺原本還快步朝醫院的車庫走著,忽然聽我媽這話,停下了腳步。他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龍軒這個名字倒是好聽,只是孩子姓曾,會不會不好?」
  「哼,他不敢說個不字,就姓曾。」我媽冷笑了一下,婉拒了坐玄青車子回家,提著手袋自己的就朝地鐵站去了。
  我姥爺有些無奈,奈何卻沒我媽那麼強勢,只好點頭默認了。玄青從車庫裡開車出來玄青見多識廣,又口齒伶俐,一路上他舌燦金蓮的把我姥爺哄的甚是歡喜。
  玄青開車,我姥爺坐在副駕駛上,他們兩個談天說地的,直接就把我給遺忘在了車子的後座上,害得我輕易就給睡著了。
  我醒過來,車已經開在機場高速了。
  這路我認得,立刻一個機靈醒了,車裡還坐著苗寨的寨主,我睡眼惺忪的就問他:「嗯?要去機場出發了嗎?行禮拿了嗎?」
  「拿了。」苗寨寨主蹙眉看著窗外,似乎心情不太好,「放在車子的後備箱裡,我們這次遇到了大麻煩了。蚩尤墓被盜了,裡面的蠱術流傳出去了,我們得快點趕回去。」
  蚩尤墓,我以為這個世界上蚩尤只是神話傳說裡的人物,但是有了墓就不同。有了死者之地,那就證明這個人,是真實存在過的。
  但是,我現在暫時對蚩尤墓不感興趣,微微一愣,握緊了拳頭,身子向前傾著,問坐在副駕駛上的姥爺,「圓圓呢?」
  我最怕就是圓圓,她留在我了姥爺家。
  我的妹妹必須留在我身邊,我可以欺負她,但是她可以留在我姥爺家。讓我姥姥和曾蒼梧,對她不好。
  「放心,圓圓在這兒呢。」我姥爺就像是一個善解人意的長者,他能夠洞悉一個人到心裡去,他從懷裡遞給我一個樣子很醜的存錢罐兒。
  我接過存錢罐兒的時候,心裡面才變得踏實了。
  這一隻存錢罐,是用來裝魂魄的存錢罐,所以和一般存錢罐還是不同。存錢罐的內部有圓圓的生辰八字,也有一張陰符,保證存錢罐內部的環境適合圓圓居住。
  存錢罐的裡面傳來一聲很小聲的,怯生生的聲音:「姐姐。」
  是圓圓在喊我。
  我臉上緊張存錢罐的表情一下就冷下來,散漫的玩著手機,問她:「喊我幹嘛,昨天在我姥爺家,有乖嗎?」
  「有,我不會惹事的,姐姐你別擔心。」圓圓顯得很乖巧,讓人沒法對她下重口。
  我玩的遊戲通關失敗,把手機扔到一旁,看著瓷娃娃,皺了眉頭,「吃飯了嗎?我看你聲音沒力氣,是不是沒吃飯。」
  我姥爺剛剛從口袋裡掏出煙要抽,聽到這裡,一拍腦門說道:「哎喲,我忘了。我太忙了,忘了給圓圓準備吃食了。你姥姥也真是的,都不提醒我。好在鬼魂也兩頓沒吃,也不會餓壞。」
  「圓圓好餓,圓圓想吃飯。」圓圓這下又讓人覺得很可憐,她離開了我,在我姥爺家連個口飯都吃不了,這讓我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了。
  家養的鬼,和厲鬼不一樣。厲鬼可以吸活人的陽氣,吃動物的精血,更能以戾氣強行滯留在人間,那不吃東西也沒什麼的。
  家養的鬼,它沒有戾氣,所以很脆弱。補充食物,接受鬼飯的供奉,是保證它們能夠存留在世上,而不忍饑挨餓的保障。
  如果鬼不會餓,那就不會有那麼多祭祀,準備鬼飯給鬼吃。也不會有專門的寒食節,準備鬼能吃的寒食。
  我們院兒裡,就有被餓過頭的鬼困在大排檔裡,出不去。最後,他家裡人找不到他,所以報了警,也找了江湖術士,只是一直都找不到。
  唯一的線索就是,好好的大活人,眼睜睜的就看著在吃東西的時候消失了。
  最後請來我姥爺,我姥爺在他被餓鬼控制的地方,撒了一把紙錢。那個人才突然出現在大排檔的桌子前,聽說他是已經被餓鬼困在陰間,餓鬼是想吃供奉才把他給控制住。
  所以,鬼那也是餓不得,窮不得,否則逼急了也能給你點顏色瞧瞧。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環境,馬上就要到機場了,沒法給她準備吃的,只能淡聲道:「先忍著,這裡沒法給你準備吃的。」
  的確,在機場準備香案供奉,除非我瘋了。
  上了飛機,那就更難辦了。
  圓圓要想吃上飯,那就必須等飛機落了地,我們幾個人走出機場之後。才能給她準備鬼飯和吃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嗯。」圓圓有點逆來順受的樣子,她從存錢罐裡出來,瘦弱的手臂輕輕的摟著我的脖子,小聲的在我耳邊問,「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去見爸爸啊。」我忽然笑了,笑得有些邪惡。
  圓圓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想爸爸,爸爸對我很好,爸爸……我得了很嚴重的病,爸爸為我到處求醫,甚至給人跪下,求一片能治好我的龍鱗,後來我還是死了。」
  是啊,我爸對圓圓好的沒話說了。
  可我爸,吝嗇的甚至不肯為我付出一點點的父愛,我的手緩緩的握成了拳頭。一句話也沒有接下去,任由圓圓就這麼抱著我。
  我們一行人,去的是百色,中間還要轉機,麻煩的要命。
  到了地方的時候,早就是人困馬乏,我們住的是機場酒店。我沒法給圓圓準備的太豐盛,隨便買了一隻茶葉蛋,點了香讓她吃。
  圓圓聽說要見爸爸,慘白的臉上帶著興奮,那種幸福的表情,讓人完全在她的身上找不到一絲鬼魂的陰鬱。
  我甚至都不忍告訴她,我們這次去廣西和滇南的邊界,是為了找她爸的晦氣的。
  從百色出發,去苗寨是租了一輛越野跑車,開車過去的。我們一行人都是輕裝上去的,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帶了壓縮餅乾和水,數量不多但是能維持個一兩天是絕對沒問題的。
  玄青開車,那根本就不需要休息,開了一天一夜沿著國道一直開到了一處密林的的附近。再往下開,那就偏離了要去的地方,只能下車徒步去。
  這附近是喀斯特地貌,密林的植物很像是雨林,但是嚴格來講還不算是雨林。
  但是在密林的深處,有一種地貌叫做天坑。
  天坑當中往下幾百米,卻別有洞天,裡面的植物是標準的熱帶雨林裡的植物,裡面有大量的遠古動植物。而且面積非常大,大到現在找到的天坑當中,還有很多人類無法涉足的地方。
  如果算上這些區域,也許我們國土的面積就不止960平方公里。
  苗寨寨主說,天坑當中是存在有古時候的生苗寨,據說神秘的蚩尤墓也在天坑當中,而苗寨寨主所在的寨子則是熟苗寨。
  生和熟,代表的是文明進程的程度。
  就好比說,熟女真和生女真,一個茹毛飲血,一個已經和喊人一樣學習漢字,吃熟食。完顏阿骨打,所在的部落就是熟女真。
  天坑中的生苗寨,就是純天然的,遠古部落一樣的存在。
  我們要進熟女真的部落,要經過幾片密林,還有山巒才能到達,那也是一個遠離現代文明的地方。
  一路上,雖然在身上塗了寨主給的驅蚊液,但是還是覺得有很多小蟲子朝我們靠近。林子裡的地上,有很多的籐蔓,也有泥沼。
  我姥爺在途中,就一不小心踩進去過。
  還好這裡隨便都能拽到籐蔓,所以可以利用籐蔓把人拽上來,只是人上來以後渾身都是淤泥。淤泥上面帶著嚴重的屍臭,也不知道多少動物和人類死在了裡面,淤泥帶在身上走是很不舒服的。
  所以,耽擱了時間去找水源,把我姥爺身上的泥洗乾淨。
  玄青在這片林子當中顯得很無能,他皺著眉頭,每次遇到危險,反應都慢了半拍,而且時常的臉色發青。我有問過他原因,他說密林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抑制他的進入。
  如果是從前,他會選擇避開。
  但是現在,我和他一起進入,他就要跟在我身邊保護我的安全。
  「姐姐,小心腳下。」我們在樹林裡行進的時候,圓圓忽然高喊了一聲,然後我的腳就踩到了樹叢裡的一灘柔軟。
  我還以為自己也踩進了泥潭當中,心裡面都涼了半截,這附近可沒有水源啊。
  要是在為了我去尋找水源洗澡,那行進的速度,可是要慢上許多。但是沒想到,我用力的一躥,居然跳起來,而沒有陷下去。
  鼻子裡面傳來了一股衝鼻的味道,這一次玄青他反應很快,一下就警覺起來,擋在了我前面。
  他緩緩的蹲下頎長的身子,翻開了草叢。
  我看到長滿了無數奇花異卉的草叢裡的那個輪廓,只看到了白花花的一個輪廓,摀住了唇,小聲的問他:「是不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