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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節

  玄青從洗臉台上跳下來,站到了我的身後。
  就像上次一樣,他輔助我調整好姿勢給孩子餵奶,猿臂長手緊緊的摟著我和孩子。隨著孩子貪婪的吮吸,我在心頭總有一種我們就是一家三口的感覺。
  可是這樣的假設實在太大膽了,我的腦子裡,丟失的那一大片記憶。那根本就是沒有任何能夠找回來的跡象,除了空白還是空白,連一星半點的片段都沒有。
  餵飽了小寶寶,他抱著懷中的孩子,再次穿牆離開。
  我開門出去,姥爺正在書房翻找什麼東西,他看見我在門外,戴著老花鏡的眼睛抬眸看了我一眼,「我在找幾本相物的典籍,把這門手藝都傳給你。瓊兒,睡去吧。明兒,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呢。」
  聽我姥爺這話,他好像是真的已經不在乎我的命格是陰是陽,是不是白虎煞星轉世。一門心思,就打算讓我繼承他的衣缽。
  我聽了他的話,早早的就睡下了。
  接下去的幾天裡,都是在給我老舅辦身後事。他因為沒有子嗣,所以我媽把我過繼到他們家,替老舅守孝。
  或者說,從另外一種層面來說,我老舅已經算是我名義上的父親。
  按照我們這裡的習俗,死後不足三天,或者五天。是絕對不允許活葬的,這倒也不是什麼規定,而是人在三天之內魂魄是沒有完全離體的。
  倘使這時候進入焚化爐火葬,那麼靈魂就會經歷一次烈焰焚身的浩劫,而不可超生。就好像藏地,藏民們的習俗,那是不吃剛剛狩獵回來的野味。
  如果要吃,必須等到二十四小時候之後,煮的完全熟透了之後才能吃。
  南方的一些海邊城市,喜歡將活魚活蝦直接煮熟來吃,圖個新鮮。但是,這些吃法還是有些講究的,至少在我姥爺的教育下。
  我們全家買回來的活魚,那都必須等死了超過兩個小時,才能上鍋烹煮。為的就是給自己積德,不讓魚的靈魂在烹煮的時候遭受痛苦的折磨,防止吃的人下輩子輪迴的時候遭了報應。
  所以,我舅的屍體在家裡的冰棺裡停了五天,由親友弔唁。
  五天之後,才送去殯儀館火化。
  那一天,是春雨綿綿,春雷轟鳴。
  張牙五爪的閃電,好像要抓破了天空一樣。我舅媽扔掉了雨傘,跪在火葬場的外面哭的昏天黑地,誰拉也不管用。
  我姥姥那本來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她雖然是女流之輩,卻曾經上過戰場,打過鬼子。但是,此刻被我舅媽悲哀的情緒所帶動,就再難控制心中的喪子之痛。
  姥姥也扔掉了雨傘,站在我舅媽的身邊,讓雨絲淋濕她花白的髮絲,一字一句的質問,「你這個不孝子,你說的要照顧我,到我老死。可你你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到底是……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雷鳴聲炸響,一下就就遮住了姥姥的聲音。
  她臉上的液體,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淚還是雨水。我媽去拉住姥姥顫抖的身子,可我姥姥卻用力的把她給推開了,「你別過來,你讓我問問這個不孝子,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以前心裡面總有種僥倖,覺得也許只要有肉身在。也許就真的能遇到和上軒一樣的世外高人,能把我舅舅救活。
  嗅著鼻尖詭異而又噁心的焦糊的味道,我心裡面才清楚的認識到。舅舅的屍身已經燒成了灰燼,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最後我們拿到的就是小小的一盞骨灰盒,這骨灰盒還是我姥姥老早就替我舅舅買好的那一個。
  我作為過繼給舅舅的女兒,牢牢的抱著這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回去。
  啊……
  真的是一種眼淚怎麼也流不出來,卻還要克制內心悲痛爆發,防止體內的蠱蟲再次發作。越痛那就越要忍,尤其是我,蠱毒爆發了兩次。
  那兩次都差點要了我的命,讓我記憶猶新。
  這種活法簡直讓我整個人的靈魂透支,那後腦勺上一片區域,這幾天一直疼的我無法正常的作息。
  等到我們冒雨把老舅的骨灰盒帶回去之後,我除了要給玄青的孩子餵奶,還要和之前一樣每天聽我姥爺從相貓術開始講相面的方法。
  姥爺用的是一種爭分奪秒的方式,填鴨子一般的,向我灌輸這方面的見聞和知識。到了天色再晚一些,我們兩個就挑燈夜戰,一直到凌晨才罷休。
  這樣真的是讓我身心俱疲,卻根本不能有任何的放鬆。姥爺交給我的東西,那都是將來對付我爸,和那個女人的時候,能夠保命的。
  翌日,是我老舅的喪筵。
  請了好多人來,作為家屬,還需要一個個謝禮,非常的疲累。我老舅,在行內行外,都是響噹噹的大人物。
  許多人知道我成了過繼給我老舅的繼女,都對我另眼相待。說我舅舅以前的活計,那以後可都得來找我了。
  我呢,要一個又一個去認識,打交道。
  還好,我本來就比較善於這些,這些人都結交了下來。只是整個人因為疲倦有些暈眩,差點就暈過去了,是他在我身後牢牢的撐住我的腰肢。
  這裡沒人看得到他,可他卻成了我世界裡唯一的支柱。
  我揉了揉太陽穴,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要真不開了。模糊的視線中,就見到陳警官也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進來,他在桌前喝了幾口悶酒。
  看到我姥爺之後,立刻迎了上去,「曾老,可算見著您了。昨兒,我收下,已經在四九城的城郊六環外,找到你女婿了。您……您有什麼打算沒有!」
  什麼!
  我那個已經失蹤了十幾年的親爸,讓陳警官給找著了!
  
第16章 五個傀儡娃娃 1更
  
  聽了陳警官這話,我姥爺從口袋裡抽出一支煙來叼上,陳警官立刻就給他借火點上。姥爺凝眉抽了好幾口煙。才不慌不忙的開口,「怎麼找到的?」
  「您的親家……您的親家今天沒到場吧?」陳警官在四下裡看了一圈,發現沒有看到我爺爺家裡的有親戚到場。
  我爺爺家裡的親戚都幾百年沒和我媽娘家這邊有過聯繫了,估計都不知道我二舅已經過世了。就算知道了,不開兩打啤酒慶祝已經不錯了。
  還來喪宴上湊熱鬧?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姥爺又吸了一口煙,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還帶著一種輕蔑的嘲諷,「你別慌,那個人渣的親戚不會來這裡攪這潭渾水。王明德是不是沒錢了,回他爹家要錢了,然後就被你們的人給發現了?」
  「誒,曾老。這事也都讓您給猜中了。您推理分析的能力,可是不減當年。」陳警官不露痕跡的就拍了我姥爺一記大馬屁,「我們的人,在您親家院門前守了很久,才等到他來。然後,開車跟著他回家。不過您在電話裡說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我們確實沒見到,他家裡總共就住著他和另外一名中年女子。」
  有些人可能會奇怪,在當今社會,要錢哪還要當面給?打個電話,讓對方只要往銀行卡裡打錢。那不就方便了?
  可我我爸在法律意義上已經死亡了,所有沒有證件,更沒有辦理銀行卡的資格,唯今對他有用的就只有現金了。
  要想拿到錢,只能親自跑一趟。
  他總不能讓自己的親爹,把錢打到自己兒子的小三卡裡吧?
  還有陳警官嘴裡面說的,另外一名中年女子,估計就是我親爸在外面養的小三。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說的應該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圓圓。圓圓不知道是生是死,最近她的魂兒一直都跟著我。
  「醫院裡那兩樁人命案子的真兇,還沒找出來吧?」我姥爺聽完陳警官的話已經在陳警官身邊坐下來吃菜了,只是一雙花白的鷹眉蹙的緊緊的。
  我二舅的死,在我姥爺臉上沒有體現出過多的哀傷。但是這幾天,所有的大事兒都是他一個人主持的,包括出殯喪宴等等事宜。
  我姥爺雖然年邁,可他的脊樑骨簡直是頂起了我們家的半片天。
  曾家上下都說我和我姥爺個性極為的相似,我姥爺嘴上雖然不說,可是我二舅的死那和我爸絕對脫不了干係。還有我身上的蠱毒,已經圓圓趁機上了我姥爺的身。
  這些事情加在一起,足以湊成深仇大恨。
  我姥爺是絕對饒不了我爸,還有他養的那些小三兒。
  陳警官好像知道我姥爺喜歡喝高度白酒,給他滿上了一杯。說道:「是啊,那事兒太離奇了。也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那護士被塞到下水口的下半身,骨頭全都碎了……可是這不是集中在春節前嗎?上頭要求盡快結案,您之前不是說幫忙調查嗎?」
  「我是說過這話,也不打算食言。讓你找王明德,難道是因為我想他了嗎?這事兒啊,你只要去查一查,八成和他脫不了干係。等今天完事兒後,我們一起去找他。」姥爺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他端起了桌上的透明酒杯,往地上一倒,「為遠,你地下有知,就保佑王明德早點被抓到吧。」
  我姥爺招了招手,讓我過去,倒了一杯酒遞給我,「王明德找到了,是喜事。你舅舅救你一命,你就把酒撒出去吧。讓他一路走好,這仇,我們會幫他報的。」
  我點了點頭,接過那杯白酒,倒在地上,「舅,我一定會幫你報仇的。你泉下有知,就保佑我親爹不得好死吧。」
  這場喪宴,我的大舅也在。
  他是個生意人,平時很能說話,遇到了大場面那會不惜一切結交能夠幫到自己的人。這一場喪宴,有很多我二舅生前的「客戶」,也不乏權貴富商。
  可我大舅就一個人坐在席前拚命的喝酒,他旁邊戴著黑框眼鏡兒的女助理,一直在給他添酒。
  女助理一直想勸他別多喝了,但是每次剛一開口,就讓我大舅給瞪回去了。
  這時候,他的視線朝我們看過來,臉上帶著兩抹醉紅,看起來是喝多了。我二舅和大舅的關係,從小就很鐵。
  可惜的是,我大舅是個大商賈,大忙人。全世界天南地北的飛著,回來和我們團聚的次數少之又少。這一次也是,我二舅火化的時候,他還在美國進行一場商務談判,回來的時間硬是拖到了今天。
  喪宴要進行三天,好在這才是第一天。
  他像是下了什麼巨大的決心一樣,搖搖晃晃的就邁步到我們跟前兒,他低聲說了一句:「爸,讓給我給二弟也敬一杯酒吧。」
  「拿去。」我姥爺也倒了一杯酒給我大舅。
  我大舅拿著酒祭奠了我二舅,這才從西裝裡面掏出一本被折的皺巴巴的線裝本的書,「爸,這是我前幾天收到的一份快遞。我……我真沒那份心,只是連同這本書,對方還寄了五個傀儡娃娃,我……我……」
  他就像是個犯錯的孩子,聲音越來越低。那低著頭看著地板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個叱吒商圈的大老闆。
  這本線裝書,看起來很舊了。
  封皮兒就是用毛筆字寫的,還有民國年間的日期。但是不像是出版物品,像是手札一類的書籍。
  這玩意裡面究竟記載了什麼?
  傀儡娃娃?
  難道是煉小鬼一類的邪術?
  這在我們神州大地上,用傀儡娃娃,那是有各種各樣的邪術。譬如漢代為禍宮廷的巫蠱之術,又說著說是陰陽先生用來養小鬼的容器,更或者是用來封印生著靈魂,陪葬入殮用的隨葬品。
  我心裡面暗自狐疑,誰會那麼無聊給我大舅寄這種東西。我大舅他可只會點風水面相上的皮毛,我姥爺的那些本事,他可沒學會多少。
  這些年,又在經商,給他也沒用。
  可是,我大舅的臉上,竟然是流露出了愧疚。
  我姥爺什麼話也沒說,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那本書,直接就丟進了喪宴上燒紙錢的火盆當中,輕輕的拍了幾下我大舅的肩膀。
  姥爺沒說話,可我大舅好像明白了,低聲說道:「我這就去把那五個傀儡娃娃拿來,給您添麻煩了。」
  「不急,等明天送過來,也是一樣的。晚上我們有些別的事情……」我姥爺瞇著眼睛看著火盆裡慢慢化成了灰燼的書籍,眼睛裡面有著鋒利匕首一樣的寒光。
  那本書,不知道寫了些什麼,到了我姥爺手裡,就這麼給燒了。我想,我姥爺大概是已經知道書裡面的內容。
  但是燒了……
  燒了是怎麼個意思?
  書裡面的內容太過邪惡,所以留不得。還是想給我大舅一次機會,不讓任何人知道這可能記載著邪術的書裡會出現的內容?
  雖然心裡的疑問很多,但我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發問。我問了,不僅我大舅尷尬,這周圍還有陳警官這樣的客人。
  有些話,爛在肚子裡,也比現在問出來合適。
  但我知道,我大舅那是對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的,更不知道我二舅死亡的原因。所以我們的復仇計劃裡,應該是沒有我大舅參與的。
  在我們這裡,是有中午吃喪宴的習俗。一般正午的十二點,是白天當中陽氣最弱的時候,鬼魂方便回魂來見親友。
  為什麼這麼說呢,有些人會覺得十二點才應該是陽氣最旺的時候。但事實恰恰相反,太陽在早晨的時候持續上升高度角,到了中午以後就開始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