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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節

於是我也不再說話,靜默走了近一個小時,終於來到了那祭壇所在的石室。
到了這裡之後,我心神一下便緊張起來,小心的將體內道氣巫氣全都調動起來,身上的法器符菉也放到一個隨時能取用的地方。雖說那井鬼真對我出手,一切準備都是無用,但怎麼說,這也算是求個心理安慰。
韓穩男跟我差不多,同樣也是神情嚴肅,將那樹葉法器和小球狀法器都拿在手裡。而張坎文卻跟我倆都不一樣,他神色微微嚴肅,身形卻是淡然,也沒有什麼準備,抬腳便朝那圓井旁走去。
我下意識的就像叫住他,讓他小心一些,不過轉念想想還是沒有開口,只是站在那裡,靜靜看著他。
到那井邊查看一番之後,張坎文忽然轉身,對著我找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我剛走出去兩步,韓穩男乾脆也快步跟了過來,也不說話,跟著我一道來到了井邊。
抬眼往那圓井中看去,依然還是跟之前一樣,平靜無波的井水跟井沿齊平,井水看起來很是清澈,下方卻幽幽的只是一片深黑,什麼東西也看不到。
我特意多看了幾眼,圓井旁的祭壇地上,有幾處凹痕,明顯是早先我和韓穩男用子彈攻擊時留下的痕跡,但圓井井沿上卻沒有一點痕跡。
按理來說,當時那麼多子彈,都有散落到井邊祭壇上的,井沿上肯定會有更多,也不知道這圓井的材質是什麼,居然如此的堅硬。
此時張坎文依舊沒有說話,不過卻抬手衝我比劃了幾下,我很快便看出來他比劃的乃是一支筆的形狀,略一想便明白了,將身上的陰陽閻羅筆取出來遞於他手中。
拿到陰陽閻羅筆之後,張坎文示意我和韓穩男朝後面推出去一些,然後他面容肅穆,整理了一下衣冠,朝著北方叩首行禮。
做完這一切,他重新站起來,手中的閻羅筆伸到井中,筆尖飽蘸之後,放到井沿上,一筆一劃的緩慢書寫起來。
我後退出去的並不遠,探頭便能看到,他在井沿上寫的,正是文天祥的一句詩。
這句詩可以說是文天祥詩作中最為出名的一句,乃是《過零丁洋》中最後一句的上半句——「人生自古誰無死」。
只寫了這半句後,張坎文便停了手,轉身又將陰陽閻羅筆還於我,然後他再不猶豫,俯身而下,伸手在那井水中攪動起來。
伴隨著他手臂的攪動,一股很明顯的道氣氣息從他身上飄散出來,我和韓穩男一下便明白了過來,他是在召那井鬼出來!
他的方法跟之前我和韓穩男用道氣子彈的法子如出一轍,效果也是同樣的好,就在他攪動了十數下之後,我便忽然感覺到週身一片陰冷,抬眼一看,早先見過的那道黑影,已然出現在了那圓井之上!
上兩次見這黑影時,我都在遠遠的高空之上,看的並不分明,這一次幾乎面對面,彼此之間只有三四米距離,終於看清楚了這蒼老腐朽的上古惡靈模樣。
或許用陰魂來形容他有些不太恰當,他身上明顯能看出來有皮肉存在,只是這皮肉就像木乃伊一樣,早就乾癟發黑,大多數都已經脫落不見,只有胸口能看見少部分發黑的肌肉纖維,斷斷續續的勾連在一起。
除了胸口之外,他其他身體部位都隱在一片黑霧裡。
至於他的頭部,依然跟我上次所見一模一樣,頭蓋骨消失不見,頭頂是一個弧度向下的凹陷,乾癟的臉頰上,兩邊各有一根粗大的黑色發癟肌肉垂在那裡,其餘部位跟骷髏相差無幾,一張碩大的嘴巴裡,兩排整齊的牙齒白淨發亮,跟四周其他身體部位的黑色,形成了強烈對比。而每一顆牙齒上,都篆刻著類似於甲骨文一般的銘文,這些銘文同樣也是白色,但卻詭異的顯得很清晰,讓人看上一眼,都不覺要沉淪進去。
除此之外,這上古惡靈身上,最讓人詭異的,則是一雙眼睛。
按理來說,頭蓋骨以及大腦完全消失了,他的臉最上端便應該是下眼眶和鼻樑,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但在他腦袋的最上方,半空中虛浮著兩隻眼睛!
準確來說,應該是兩顆眼球。
這兩顆眼球跟普通人相差無幾,一片眼白上,瞳孔處於正中,中間幽黑,四周微棕,憑空漂在那裡,沒有肌肉纖維的相連,卻依然可以四下轉動。
剛出現時,他眼睛低垂,看著眼前的張坎文和井沿上的那一行詩,但很快的,他的瞳孔便斜斜向右轉動,定格到了我身上。
我一呆,他看我幹嘛,莫不是還記得之前的事,要向我尋仇?
第五十九章 人生自古誰無死{下}
一瞬間,心底的恐懼如潮水一般的奔湧上來,我下意識的就想往後躲,但也不知是緊張,還是被那井鬼控制住了身子,我居然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井鬼那詭異的兩隻眼睛盯住我,然後抬起纖細乾癟的手臂,朝我探了過來,
我距離那圓井,足有三四米距離,而井鬼的胳膊,只有半米長短,詭異的是,他身子未動,胳膊僅僅只是一抬,便到了我面前,指尖幾乎觸到了我鼻樑上,
數年的修行,一身的道氣巫氣,在此刻卻根本沒有分毫作用,我就像一個普通嬰孩,站在那裡,眼睜睜的看著井鬼的臨近,任由恐懼的潮水將我掩埋,
就在此時,耳邊忽然有一道山崩般的炸裂聲音響起——
人生自古誰無死,
張坎文的聲音,
他的聲音極大,根本不似人類所能發出,語調也帶著一股奇異的韻律,一片抑揚頓挫中,一股莫名的力量升騰起來,井鬼的手,在我鼻尖上,生生的定住了,
被這聲音一驚,我神情警醒過來,避開井鬼枯瘦的手指,餘光往前面一掃,張坎文負手而立,昂然站在那裡,一身白袍的映襯下,彷彿儒雅國士,只是談笑般的嘴巴未動,也不知怎麼發出那種黃鐘大呂一般的聲音,
而在這時,井沿上也是一陣亮白色光華升騰,這白光極強,甚至將整個山洞都照亮了,不知何時,那井鬼的雙腳已經踏到了那裡,整個身子都被這白光籠罩了進去,
就在我眼睛剛剛盯上去的時候,井鬼踏在井沿上的雙腳已經消失不見了,那白光彷彿蘊藏著極強的高溫,熱水化雪一般,直接將井鬼的身子融化,
先是雙腳,然後是小腿,然後是腰部胸部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井鬼的身子只剩下了脖頸頭顱,以及遠遠伸出來,依舊放在我面前的手臂,
真不愧是文山一脈,雖然不知道這句人生自古誰無死之中,蘊藏著何種力量,我也感應不到,但僅僅只看這一眼便可瞪傷天師的上古惡靈毫無抵抗之力,我就知道,這是何等龐大的一股力量,
我心裡鬆了口氣,先前的恐懼也瞬間消失不見了,我甚至目光從井沿上移開,朝這井鬼的臉上看過去,
井鬼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那白光對自己身體的侵蝕,又或許是根本沒來得及注意,那兩顆詭異的眼球依然正對著我,黑色的瞳孔中,甚至能看見倒映著的我的身子,臉頰兩側的兩根乾癟肌肉微微動了幾下,那模樣看起來就像是擠出了一個笑容般,分外的詭異,
而就在我的目光移過來的同時,他的手臂又動了,跟先前一樣,他竟是不管那白光,手臂繼續朝我的臉上伸了過來,
早先消失的恐懼,一瞬之間重新出現,而且便的愈發濃郁,
這老鬼,究竟要幹嘛,
不待我細想,那只乾癟的手指終於觸及到了我的鼻尖,一股冰涼腐朽的氣息傳遞過來,讓我全身打了個寒顫,
緊接著,那手指沿著我的鼻尖滑下,在我的臉頰上輕輕摸了一下,先前冰涼腐朽的氣息,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見了,我甚至感覺到了微微的一絲暖意,
就在我驚駭莫名的時候,一道白光猛然在我眼前爆發出來,井鬼的頭顱已經消失不見,那白光沿著他的肩膀而下,那條發黑乾癟的手臂,看起來就像一條燃燒著的引線,在白光的蔓延下,一點一點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最後消失的,是那井鬼依然放在我臉頰上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