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

　　小童子笑嘻嘻的說有我在，不用慌，羅睺星君也看向我。
　　「你的鯤呢？」羅睺星君問。
　　「……下水才願意出來。」我摸了摸小腹。
　　「因為要去未知的地方，不知道要在水中待多久、也不知道會沉浮到哪裡去，如果沒有鯤的話，真的活不了這麼久，仙家也會損耗大量精氣，別說小王妃您的這點兒淺薄修為了。」小童子解釋道。
　　「我還有修為？」我自己都不信。
　　「怎麼沒有，可別小看早晚功課呢，這是基本中的基本，你從小到大做了多少功課了，這些東西或許世人覺得無用，有機緣的人自然就有用。」小童子用拂塵掃開我身邊縈繞的霧氣。
　　在這裡站久了，似乎會被這片灰色的霧氣吞沒。
　　海上澹煙繚繞，小童子回頭看著我，問道：「小王妃，你害不害怕？」
　　「……說實話有點兒害怕。」
　　「我也有點……」小童子吸了吸鼻子：「我們這些後輩散仙小神，還從來沒試過跳到未知的海域呢……」
　　居然連他也緊張？要是跳下去後無事發生，那豈不是很尷尬？而且還有可能稀里糊塗被淹死啊。
　　羅睺星君不耐煩的說道：「怕什麼怕，怕死的人遑論修仙正道，不生死一線大徹大悟、苦難加身而意志不滅，怎麼能超脫苦海？你，快點下去。」
　　他對我吼了一句。
　　這感覺好像逼著我跳海……
　　不過他也給了我啟示。
　　羅睺星君和計都星君脾氣不一樣，但也有共同點，他們看起來叛逆而乖張，可畢竟是上仙。
　　他們知曉太多，也懂得分寸，話語不管是深奧還是粗糙，都帶著點撥的意味。
　　不願聽懂的人或許感受不到他們的用心，這大概就是機緣吧。
　　一飲一啄、一字一句、甚至一朵花開一片葉落，能了悟的人，都能從細微處了悟。
　　我得第一個跳下去，因為雌蠱鯤靈遇水而化身，他們才能看著方向下來，不然雌蠱一口吞了我，結果小童子和羅睺星君不知道沉入哪裡，怎麼辦？
　　「小王妃你別怕呀，我們緊跟著你。」
　　「你也要去？」我深呼吸一口平復心情。
　　「嗯，尊神吩咐要把你送到要去的地方呀，否則這待客之禮豈不是不周到？你都一路磕到山下了。」小童子笑嘻嘻的拍了一下我的後背。
　　他這一巴掌看起來很輕，卻有一股強烈的風推動我的身體往前一步。
　　這一步趔趄，就從山崖下面掉了下去！
　　夫諸幾乎是同時跳了下來，它在我身邊躍動，用身體輕輕的「碰」了我一下，減緩了我下墜的恐懼感。
　　其實現在的我只是神魂，仙家常說凡人身體一團濁氣，因此沉重難行，落水自然也是水花四濺，但此時我的身體落水彷彿一張紙沒入水中。
　　我都已經提前深呼吸憋氣了，但那一瞬間被冰冷晦暗的海水包圍，耳邊瞬間沒了聲音，這種感覺還是讓人無法冷靜。
　　在我手腳並用的掙扎時，眼前突然出現一片光暈，我的眼睛被海水弄得刺痛不已，拚命眨眼看向這團光暈——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雌蠱如何化形。
　　一點光暈從我的腹部冒出，裊裊如同煙霧擴散，看似緩慢，突然迅猛無比！
　　尖尖的喙，楔形的頭部，巨大的身體和尾巴，背上劍脊乘風破浪，身體兩側的「羽翅」稍微掀動，就是一陣巨大的暗湧衝過來！
　　我還沒被暗湧捲走，就突然覺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然後身邊的水彷彿被「抽」走，巨大的水聲過後，身邊一片沉寂。
　　「……北溟的神物，居然被神巫煉化為蠱，要說這些神巫沒有預謀，誰信？」羅睺星君的聲音響起。
　　我忙睜開眼坐起來，大概起得太急，一陣頭暈目眩。
　　小童子忙蹲在我旁邊扶住我，面有憂色的說道：「小王妃，你可要小心身體啊。」
　　「我身體一直很好，謝謝你。」我揉著太陽穴，閉著眼回答。
　　小童子搖了搖頭道：「你是有蠱靈在身上，才會覺得自己身體好……你想想，如果一個普通女子，這樣不停的在各種異常的地方來回奔波，單單是氣場的混亂轉換、再加上憂心勞累，恐怕早已倒下，而且你有身孕，孩子會吸收母親的精氣營養來成長，你需要好好補補了……不然蠱靈一離開你的身體，你就會覺得很虛弱的。」
　　他這麼一說，我確實覺得有些心慌。
　　四肢乏力、反應遲鈍的感覺瞬間湧上了心頭。
　　「……你別站起來了，我們應該被你的蠱靈給吞了。」小童子小聲的提醒。
　　對，這裡是蠱靈的口中，身下有一層薄薄的水，還有光華和隱隱有些「彈性」的肉膜。
　　「真的有北溟嗎？」我看向羅睺星君。
　　這位「少年」星君身上也沾濕了一點點，只有衣服下擺，還是現在被沾濕的。
　　他跳入苦海都沒有沾染苦海的陰晦，可能早已經「超脫」了吧。
　　這篇道家天馬行空的著作中提到的北方大海，水深而黑，陽光不照。
　　也提到了：南冥者，天池也。
　　鯤魚化鵬，然後圖南。
　　這傳達了一種太上玄門的修道觀念，即萬物都應該去完成某種超越、拼盡全力去蛻變，才能明心見性。
　　如果真要我說，我覺得自己沒受什麼苦。
　　但是顛沛流離。
　　跟沐挽辰在一起後，每每到夜晚，我就會想起我們初次結合的那個晚上，我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大膽，與他在婆娑的樹下相擁。
　　幕天席地，星河倒懸。
　　他的眼裡有星辰。
　　或許想要抓住星辰無異於天方夜譚，我很想留住他，跟著他到處跑，甚至在他不在的地方努力。
　　可是怎麼挽留，也挽不住他的手臂。
　　他依然在陵寢關閉的那一瞬間將我留在外面。
　　該怎麼挽留……
　　「小……小王妃……你有沒有感覺到異常？」小童子的語氣有些不穩。
　　我抬起頭來，四周黑暗，只有羅睺星君手中一抔白色光暈照亮週身，他也在看著我。
　　「什麼？怎麼了……」
　　話音剛落，我們都猛地一震，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外部猛烈的撞擊了雌蠱——

第418章 念之遙
　　「這苦海裡面有巨獸？」我第一反應是被攻擊了。
　　雖然鯤還沒有完全長大，但目前的形態已經像一艘大船，想要撼動這樣的龐然大物，需要多大的體型和力量才能做到？
　　小童子抱著羅睺星君的腰穩住身形，被羅睺星君嫌棄的推開。
　　他癟著嘴整理了一下大葫蘆，小聲說道：「……我也不知道。」
　　「……這不是你們十方世界的地頭麼？有沒有什麼神獸啊、巨龍啊……你不知道？」我皺眉問道。
　　「苦海無邊，我哪知道有什麼東西在下面，一般來說，只要沒有走錯路，很快就會到達彼岸……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衝力我也不清楚啊……小王妃你讓鯤把我們吐出來看看？」
　　「要是還在苦海裡面，一張口不就被海水沖進來了！」怎麼能張口呢，必須得等到浮上海面才能張口吧。
　　話音未落，又是一股衝力襲來，我緊張的抓緊小童子，他緊張得抓緊羅睺星君的衣擺。
　　我感覺到雌蠱猛地騰空，身體彷彿突然被往上提起——
　　一股劇烈的腥風吹了進來，雌蠱微微張開口，發出一聲嗚咽般的叫。
　　沒等我反應過來，羅睺星君已經化形而出，我和小童子一愣，立刻抱著葫蘆、抱著夫諸從雌蠱的口中跑出來。
　　已經從苦海裡面浮出來了？
　　我擔心雌蠱收到什麼損傷，出來立刻扭頭看去。
　　整片海水泛著洶湧的波濤，海面上還有數個巨大的「龍吸水」，將海水抽向雲端！
　　雌蠱體型太大，無法完全避開這幾個巨大的龍卷，剛才被左右撞了兩下，它迫不得已乘風而起，從水底躍出海面。
　　這是什麼地方啊！
　　天上黑雲如垂帳，伴隨著閃電。
　　腳下腥風陣陣、巨浪如獸。
　　轟隆隆的擂鼓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天與地都昏昏沉沉的難分方向。
　　羅睺星君一手向上，拇指與中指掐訣成環，另一手拇指在內，三指彎曲成環，兩手相套，嘴唇微微翕動。
　　他本來手中就有一團光暈用來照明，此刻光暈暴漲，映得他的身體泛出白光。
　　這道光芒的巨大難以描述，在我摀住眼睛之前，只覺得天地都變成了白色。
　　小童子嚷嚷道：「向日君借氣不就行了，用得著掐混元訣嗎……眼睛要瞎了呀！」
　　羅睺星君冷冷的說道：「日君？這裡哪有日君？天不見天、地不見地……難不成一念之差，走錯了路？」
　　不可能走錯啊，我對這些異界之事沒有任何概念，不可能憑空想像一個地方出來啊。
　　我除了發呆的時候，腦子裡想的就是沐挽辰。
　　雌蠱也能感應到，從苦海出來，應該就能到達陵寢後面吧？
　　「這一邊大海如此兇猛，嘯聲如鼓，難道會是你說的陵寢之後？」羅睺星君疑惑的問。
　　嘯聲如鼓？
　　……沒錯，當時我在陵寢大門邊，耳邊有一段時間聽什麼都是朦朧的，好像被悶在水裡，但那種隆隆的水聲卻沒停歇過。
　　「肯定是這裡！我在陵寢門邊聽到過這種洶湧的海浪聲——」我回答道。
　　羅睺星君沉吟了一下，漸漸收了光芒。
　　「你的混元訣太霸道了……」小童子揉著眼睛嘀咕：「這一片混沌的氣場都被破了吧？」
　　「破了。」羅睺星君回答道。
　　聽到這個我才敢張開一絲指縫，他已經收了光芒，身上只剩下一層光暈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