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

　　地面上，黑色的紋路好像波浪一般，一圈圈的散開。
　　眼花了嗎，這可是石頭地面，怎麼可能有波浪？
　　我立刻蹲下來，伸手摸了摸腳下的石板。
　　冰冷、粗糙、堅硬。
　　那些黑色的波浪好像不在同一個空間，就這麼淺淺的重疊在石板上。
　　慕小喬也看到了，她「咦」了一聲，疑惑的蹲下來伸手拂了拂。
　　然而根本碰不到任何東西。
　　「這怎麼、有點像井口啊……」慕小喬皺著眉頭說。
　　「井口不是開在小溪邊嗎？那裡地勢平緩……」我記得白七爺是留在那裡布法陣了。
　　可是這一圈圈緩慢蕩漾的黑色漣漪越來越濃、擴散得越來越大。
　　很快，手機的冷光已經照不到這漣漪的邊界，幾乎每個人腳下都被波及。
　　我有些心慌，這些黑色的波紋是什麼東西？顏色已經黑得看不清腳下的石板了。
　　腳踏實地，卻有種茫然的恐懼。
　　好像隨時會墜落。
　　「嘻嘻嘻……」一陣邪魅的笑聲從巨石外面穿透過來。
　　白無常瞇起的眼睛在黑暗中笑得別有深意，他一團虛影穿過巨石，袖袍張揚、無風自動。
　　「小娘娘，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活人有這麼大法力呢，嘻嘻嘻……這樣的人，又怎麼能容於世間？」他說話無頭無腦。
　　慕小喬愣了愣，問道：「你說誰？」
　　誰？
　　白無常的眼神朝我瞟過來，笑而不答。
　　還有誰？
　　還能有誰？
　　這裡稍有異動，誰會牽腸掛肚？
　　除了沐挽辰，還有誰。
　　這些黑色的波紋就是井口，一圈圈蕩漾開，彷彿打翻了墨硯。
　　「轟！！」山體又猛地一震。
　　裡面的人立刻鬼哭狼嚎、抱頭鼠竄，那些尖叫聲吵得我心煩意亂。
　　擔憂、焦慮、無奈、掌控不了局面的無力感、對自己無能為力的失望感一起湧上心頭。
　　難受得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可能氣得嘔血就是這樣的感受吧，我覺得胃裡一陣翻湧，喉頭卻嘗到一股血腥味。
　　堵住門口的巨石震落下許多砂礫，露出了一個缺口，看到一小塊「光線」，外面是快到拂曉的天空。
　　氣流混亂，從這個缺口中吹進來的風低聲嗚咽，帶來不尋常的氣息。
　　我的眼皮突突直跳，聯想到白無常那別有深意的笑容，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那一小塊缺口似乎在召喚著我。
　　我著魔一般往碎石上爬去，小師娘想拉住我、她在大聲的說著什麼，但我只聽到朦朦朧朧的話語。
　　缺口有點兒小，不夠我整個人擠出去，我伸手刨碎石砂礫的時候，白無常突然飄到我的身後。
　　陰冷的氣息逼得我皮膚刺痛，他的話語如同纏繞在白骨上的毒蛇——
　　「小王妃，這個井口變得這麼大，可不是我弄的……嘻嘻嘻……」
　　什麼意思？
　　「不過，我可以幫你一個忙。」
　　幫忙？
　　「噓……」他一根枯瘦的手指豎起來，輕輕的按在自己猩紅的薄唇上。
　　那雙邪氣的眼眸瞇了起來，他緩緩的說道：「黃泉路，不歸路……」
　　「我可以讓這些人從此消、失……你可以擺脫這個大麻煩，帶著你的沐挽辰大隱於市，如何？」
　　如何？我默默的嚥了一口唾沫。
　　「……七爺，你為什麼要『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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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墳2
　　白七爺的笑容意味深長。
　　「為什麼要幫你？不不……我可不是在幫你，我只是在為冥府處理公務而已~~嘻嘻嘻……」
　　「小王妃。」他伸出一隻手指，在我的腦門兒輕輕一點：「你這麼聰明的小丫頭，怎麼看不透呢？」
　　看透？
　　「七爺……我一介凡人，能看透什麼？」
　　「嘻嘻嘻嘻……」
　　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笑道：「來~~~我帶你去看……」
　　本來我刨的缺口只夠我這麼瘦的體型擠出去，七爺突然抓住我，帶我往哪個缺口「飛去」！
　　他的身形幻化如半透明的薄紗，我籠罩在其中彷彿被冰塊凍結，這種徹骨的寒意浸透四肢百骸，那一瞬間我連腦子都凍僵了。
　　缺口外面的世界，比寄死山的密道還黑。
　　明明是拂曉，原本靛青色的天幕被層層翻湧的黑雲遮蓋。
　　無星也無月。
　　站在寄死山上，滿眼只看到地碎天傾、黑雲壓城。
　　應龍之靈盤旋在黑雲之中，雷電交加，陣陣滾雷從天邊奔湧而來。
　　先前白無常在溪邊那一小塊平緩地面布設法陣，當時地面陰路的井口不大。
　　此時井口從溪邊蔓延，一圈圈的黑色波紋漾開，越來越遠、越來越黑。
　　漫山遍野，浸染如墨。
　　剛才被封死的密道口裡，腳下出現的那些黑色波紋就是陰路的井口蔓延了過去。
　　此時蔓延的都是井口邊緣的黑色氣息，核心部位正在一步步擴大。
　　「……看到那個小小的白色圈子了嗎？」白無常笑嘻嘻的說道：「等那個圈子擴大到整座山，這裡的生靈就統統掉下去了，嘻嘻嘻，真是厲害的法力，難怪天命如此……」
　　「什麼天命如此？」我皺眉看向腳下的黑色紋路。
　　就像往池塘中投入了墨硯，漣漪泛著黑色，一圈圈蕩漾，漸漸鋪滿了我目光所及的整座山峰。
　　「哎呀呀……現在的巫王山城，就是一座空城、這寄死山，很快也就是一座墳墓了~~~」
　　他的語調有些愉悅，眼前風雲變幻、空氣滴水成冰。
　　山上最險峻的地方有一片朦朧的光華，仰頭看去，可以看到光華中一站一坐兩個身影。
　　帝君大人站在那裡，淡淡的看著天與地的黑色蔓延。
　　這副模樣，就跟我初次見到他時一樣。
　　那夜的狂風暴雨，他撐傘從林中走來，週身不沾染雨露、袖手看著山河變化、看著碌碌凡人為了家園而努力。
　　此刻也一樣，他站在沐挽辰的身邊，垂眸看著怪石嶙峋的山坡被陰路的井口染遍，卻袖手旁觀，不動分毫。
　　沐挽辰就在他的身邊。
　　我差點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那是沐挽辰吧？
　　他坐在嶙峋的巨石之上，盤腿合眸，週身螢光縈繞。
　　是他在施法？師尊大人在旁邊對此不加阻攔，甚至還負手看著，是師尊大人的意思？
　　「七爺，這是在做什麼？」我沒法子上去拿高高的峭壁，只好扭頭問身邊的白無常。
　　「你們不會是要把這裡的所有人都毀滅吧？這些都是一條條生命啊！」我不明白沐挽辰的動機、也不明白師尊大人為什麼冷眼旁觀。
　　我只能焦急的朝白無常吼。
　　吼……說是吼，其實我的嗓音已經瘖啞。
　　恐懼和茫然讓我沒法子中氣十足的質問，喊出來的聲音都是破碎的。
　　可是他聽到了。
　　沐挽辰微微垂眸看向我，隔著很遠的距離，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溫柔如水。
　　溫柔如水……
　　天上雷雲翻湧，地上黑紋如波。
　　陰風陣陣、寒氣如刀。
　　我站在這樣的環境裡只覺得絕望和無奈，為什麼，為什麼他還會有這麼溫柔的目光？
　　我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些人，但我不想讓他們死去，這是一條條生命、這是沐挽辰的子民，是沐挽辰守護著的責任。
　　原本的焦躁和茫然恐懼，在沐挽辰的目光中逐漸沉澱。
　　我深呼吸一口氣，抬起目光迎向他。
　　小珞兒、小珞兒，這三個字從他口中喊出來的時候，總是能讓我外強中乾的心化成水。
　　他總是給我雙重的煎熬感，甜蜜又焦慮、溫柔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