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第271章 地碎天傾3
　　「廢話，你都說是報喪鳥了，除了黑灰色還能有什麼色？」我沒好聲氣的說道：「烏漆抹黑的一片，從西面飛過來，這還沒天黑呢，就這麼多鴞到處飛，你們這裡很荒涼啊……」
　　這太陽的光線還沒完全消失呢，我就感受到陣陣寒意，這村子裡居住的「人」入夜了也不開燈，而且零星的房子、院子都關門閉戶。
　　不是鬼村，卻比鬼村還荒涼，一間房子裡住著人和鬼、各自畫地為牢，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我從小長在城市裡，沒怎麼見過鴞。
　　大多數是從民俗典籍、或者自然科學的節目上看過。
　　這麼多鴞鳥一起振翅還真讓人頭皮發麻。
　　「你們這裡田地荒蕪、田鼠估計都餓死了，哪兒來這麼多鴞鳥啊……」我嘟囔道。
　　老太太表情嚴肅，盡量直起了佝僂的背，繡花的繃子扔在一邊，繡花針也落在了地上。
　　「逐魂鳥……如此多的逐魂鳥，當今世上難得一見，豈會是我們這裡的景觀？！」老太太扶著柱子站起來。
　　日暮西山的時候，天黑得特別快，尤其是這種陰氣重的地方，氣溫迅速的降低，冬日的太陽曬了一天也不覺得熱，此時卻迅速的感受到溫差之大。
　　我冷得抱著胳膊哆嗦：「逐魂鳥這種說法你也信？」
　　「信，為什麼不信？」老太太冷笑一聲：「你們這些黃口小兒才不信老祖宗的智慧！」
　　「……」我暗暗翻了白眼。
　　老太太臉上耷拉的肉動了動：「小丫頭，你家道門玄醫，難道不知道逐魂鳥名之由來？」
　　「……我都沒近距離見過這種東西，哪知道這麼多？」我老實回答道。
　　「此鳥晝不見泰山、夜能查秋毫，平時叫聲淒厲，但若發出類似笑的聲音，那一定是聞到了特殊氣味——死氣。」老太太驕傲的教訓著我。
　　「死氣？那這麼多逐魂鳥飛來，是給你報喪的吧？」我白了她一眼，這老妖婆看著就像死而不僵的行屍。
　　「哼哼……如此多的驚鳥亂飛，天色又有異象，想必有了大動靜……」老太太神色凝重，嘴邊卻勾起一絲僵硬的笑。
　　她嘴角抽搐，漏著風的牙齒緩慢的磨動，乾癟的嘴唇上下碰撞，發出一些聽不懂的呢喃聲音。
　　這是在幹嘛？
　　「老妖婆，你不是突然中風了吧……你、你可別賴在我身上啊，這裡沒有醫院，我可沒法送你去醫治啊……」
　　我有點兒口不擇言，中風一般是猝然昏倒，然後伴有口歪眼斜、抽搐，這老太婆現在還挺精神的，就是嘴裡含混不清的念著什麼。
　　似乎是在唸咒，但又像在吟唱什麼東西，有些聽不懂的調調。
　　天空似乎黑得更快了。
　　陰冷的風帶起枯葉，在這個小院之外飄飄蕩蕩，整個村子本來就鬼氣森森，此時顯得更加死氣濃重，鴞鳥的飛行速度非常快，它們單獨一隻的時候，振翅飛行幾乎是無聲的。
　　此時數量太多、振翅太頻繁，才發出了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小丫頭，你最好老實點兒，不要跑出這個院子！這裡的法陣，你娘親準備了三年有餘，輕易破不了！你只有呆在這裡才安全！」老太太突然飛快的對我說道。
　　「這……關我什麼事啊？我本來麼逃不了啊，這種奇怪的時候你趕我走我都不走！」我飛快的回答。
　　老太太冷哼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院子頂上突然出現一大團灰色的霧氣。
　　那霧氣好像是從附近的河流裡蒸騰出來的，還帶著幾縷淡淡的小尾巴。
　　這是什麼鬼東西，為什麼會聚集到院子上方？
　　霧氣中央越來越黑，我心裡漸漸有些不妙的感覺——這種壓迫感越來越重，彷彿變成一個黑暗的洞口、裡面有猛獸會突然朝我撲來。
　　老太太突然雙手掐訣，而且起手就是一個八卦印的指訣。
　　很多人看電視以為法師掐訣很好玩，其實這是一門功課，不是看著經典上聊聊幾句話就能輕易做到的。
　　普通人連指頭都彎不到位，而且有些人協調性不好，沒法子靈活的命令左右兩手的每根手指。
　　比如有些手指需要筆直朝上、同時另一些手指需要彎曲往內掐文、甚至不能露出指甲蓋兒，很多人就無法做到。
　　就像彈鋼琴一樣，手指的協調性、手腦的一致性很重要，我捏針扎穴還行，但是掐訣還需要好好練習。
　　老太太手指枯瘦、行動遲緩、骨頭僵硬，但卻飛快的雙手正反交叉，框出了一個八卦指訣。
　　這是安八卦、破煞氣的指訣。
　　配合她口中呢喃的咒語，這個裡外三進的小院，突然猛地沉寂了下來——
　　聽不到風聲、聽不到鴞鳥的叫聲。
　　好像突然沉入了水底，四周變得安靜無比。
　　那個被隨手放在圍欄上的繡花繃子掉落在地，天上的灰霧中突然出現一張巨大的口。
　　是我見過的東西——龍王的那條蛇靈！
　　這條蛇靈曾經被白霓打敗，猛衝進山洞，躍入了地下暗河中，不知道游去了什麼地方。
　　此時突然出現在半空中的灰霧中，看起來隨時可能俯衝而下。
　　「老妖婆，這是——」我噌的一聲跳到廊下，躲在一根木柱子後面。
　　「噓！」老太太衝我嘬起嘴，嚴厲的呵斥我閉嘴。
　　「……這是龍王老匹夫的蠱靈！」我用氣聲衝她喊道。
　　老太太瞇起眼：「這老賊……哪裡弄到這種東西的……」
　　「他逃到境外的深山老林劃地為王，可能在什麼地方抓到了這大蛇，總之這蛇好像是水蛇，從身邊過的時候會覺得被捲進漩渦一般呼吸困難，你要小心！」我跳到距離她最近的一根廊柱後面。
　　老太太瞥了我一眼：「小心什麼？我又不與他鬥法。」
　　呃？那你掐破煞的八卦指訣幹啥？
　　「這間宅子，每一處、每個角落、每塊磚瓦、柱子……都刻著咒、壓著符，從三年多以前開始，你娘親就晝夜不停的佈置這裡，就為了今天！」老太太冷哼了一聲：「龍王老賊還沒這麼大本事能發現這裡！」
　　「可是——要抓我的不只是龍王啊！還有個老怪物，也是這樣躲在空間裡……」我忙解釋道：「龍王說不定跟老怪物是一夥的！」
　　老太太歎了口氣：「那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她話音未落，我突然又感覺到腿軟了一下。
　　這絕對不是我頭暈的錯覺，真的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撼動著地面！

第272章 地碎天傾4
　　「丫頭，凡巫遺族，或多或少皆有通靈之力，血脈越純、越接近神巫正統，力量就越大，我逃出法門，代代與普通人結合，到你這裡，估計已經剩不了多少了……這就是為什麼巫族不與外人通婚的原因。」老太太啞著嗓子說道。
　　我愣了愣，這個關頭跟我說這些幹嘛？
　　「我們也沒料到，居然雌蠱等候的人是你，自從聽聞有神祇洩露天機、在山崖上刻下未來王妃之名時，你娘親就潛回去看過，料想你不會有平順的日子，於是就開始準備這裡的法陣——」
　　「……我不太明白，準備這裡的法陣幹什麼？為什麼要把我藏在這裡？」我忍不住打斷她。
　　「地碎天傾之時，總要保住雌蠱！靈山十巫所在的大荒之境究竟在何方，或許只有萬蠱之王能感應到了……」
　　「只有雌蠱，沒有雄蠱，怎麼能煉出什麼蠱王啊？你們不如把沐挽辰也抓來這裡藏著好了！」我白了她一眼。
　　「傻丫頭，孕化為萬物之始，雄蠱的重要性怎麼能與雌蠱相提並論，而且，雌蠱孕化之時、就是雄蠱消亡之日，這都不懂？你是怎麼養雌蠱的！」老太太生氣的瞪著我。
　　真是莫名其妙，還要怎麼養啊？
　　「就是該吃吃、該睡睡、不吃巧克力、多吃點清甜的哄著雌蠱唄，還要怎麼養啊？」我小聲的說道。
　　老太太瞇著的眼縫瞪大了：「你不吃藥？」
　　「什麼藥？沒吃過。」我搖了搖頭。
　　「大巫王沒有讓你吃各種飼養雌蠱的藥？」
　　「從沒！」我篤定的回答道。
　　老太太驚訝的看著我：「難道就放任雌蠱生長？」
　　我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現在問這些幹嘛？你一個叛徒怎麼這麼關心雌蠱雄蠱的，假惺惺。」
　　老太太冷哼了一聲：「叛徒？若不是我當年趁著亂世逃出法門、想方設法弄了個替死鬼，今天哪裡有你的存在？！叛徒？巫王山城誰還敢說我是叛徒？」
　　「……」這說法讓我啞口無言。
　　我頭上的瓦片突然「喀啦」響了一聲，嚇得我差點尖叫。
　　抬頭看去，天色黑濛濛，那團灰霧往回收斂，朝河流的方向飄去。
　　本以為暫時躲了過去，卻看見一個黑影擦著屋頂飄了過去！
　　我和老太太都嚇得往後躲了一下——那東西悄無聲息的落在了老宅子的大門上方！
　　我躲在柱子後面，用口型說道：「老妖婆，你不是吹噓說這裡好多法陣嗎！那東西是什麼？！要進來啦——」
　　》》》
　　一襲彷彿融入黑暗中的長袍迎風而動，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那個黑色的身影一舉手一投足，安靜得彷彿在看慢動作回放的默劇。
　　黑影的腳尖虛虛的點在老宅門扉上方，也不知道是站在上面，還是飄在上面，他還回頭看了院子一眼！
　　我已經忍不住想要往後逃竄了，這黑影身後帶著一團朦朧的氣息，那種氣息陰沉冰冷，不似生人。
　　老太太在我面前一直挺自負，現在居然也目瞪口呆的看著黑影，突然順著柱子滑下來，雙膝跪地，手指掐了一個類似請神訣的指印，絮絮叨叨的呢喃道：「二八神……二八神……」
　　二八神？我聽都沒聽過，這是什麼神？
　　黑影似乎感應到了她的指訣和聲音，猛然轉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院子。
　　院子裡黑沉沉的，月光都被天上的黑霧遮掩。
　　這一身黑色長袍的「神」戴著斗篷，根本看不清臉。
　　但他似乎看到了這裡重重法陣遮掩下的院子，突然朝院子裡飛來——
　　我頭上的瓦片「喀啦、喀啦」的一陣亂響，抖得彷彿上下打戰的牙關。
　　在響得彷彿瓦片都要「跳」下來時，我抱著頭一把扯起地上的老太太，就準備往後院跑。
　　剛抬腳，我耳邊懵了一下，瓦片的亂響聲戛然而止——
　　我緩緩轉頭，看到那個黑影寂無聲息的，站在了院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