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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節


畢竟駱伯伯雖然會治傷,但是和唐遇仙這新時代的西醫比起來,方法還是有太多的不同。唐遇仙似乎想通了這點,或者心裡還有些別的想法,他最終是沒有走。
這時候父親已經平躺,便是在那張祖傳的木榻上,就光著上身靜靜的躺在那裡。我聽到他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顯然是那傷就是躺下來都很疼。
看著兩側肋骨顯露的樣子,就好像看到別人刮痧之後的淤痕。隨著父親的呼吸,那肋骨傷處好像會動一樣。即使我還小,看到這情形都知道很是嚴重。
爺爺看了唐遇仙幾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覺。叔爺爺持淨公卻輕輕擺手,輕輕搖頭看了駱伯伯一眼,示意我爺爺暫時不要說話。爺爺便又看著駱伯伯的舉止,神色有些嚴肅的低聲問了聲。
「駱伯伯,良園這傷讓你費神了!」爺爺的語氣很是誠懇,他可以說經歷無數,看到父親這樣子,顯然知道不是輕易可以解決的。
這時候,駱伯伯倒是沒有吱聲,反而靜靜的看著我父親。他看的很仔細,眼睛幾乎沒有放過兩側肋骨任何地方。我看他的右手拇指飛快,在自己其餘四個手指關節處亂點,口裡卻唸唸有詞。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媽媽點了兩盞馬燈在兩旁,還在高的那個衣服櫃子上,點了一支紅色的大蠟燭,我記得那大半的蠟燭是拜神剩下的。
這樣屋裡光線便很亮,看起來和白天沒有什麼區別。
駱伯伯讓我父親張嘴,然後用酒杯開始給他喝了一杯白藥草汁。我站在一旁看到那綠綠的藥汁,心裡都感覺到一陣發抽。不過我看叔爺爺居然目不轉睛,一直看著駱伯伯的右手。
他神色肅然的看著,好像駱伯伯的右手有什麼玄機一般。我自然是不懂這些,但是平時聽人說過,自己這個叔爺爺持淨公,也是會一些東西的,可能他想從駱伯伯身上看到什麼罷!
我的揣測是對的,我後來才知道這件事。因為在湘楚會法水的人看來,每個人會的咒語和法術是不一樣的。但是因為法水的源流畢竟最初來自於一個地方,在這複雜神秘的儀式中,總有東西可以借鑒。
雖然學不到其中精髓的東西,至少看到別人的施術,自己也可以積累很多經驗。何況據說這種法水雖然很少失誤,但是成功的幾率和效果,卻是大不相同的。
叔爺爺持淨公的孤傲,在鄉里是素來有名的。想必駱伯伯也是聽過他的事情。所以我後來才想到,為什麼駱伯伯在給我父親療傷的時候,一直都是背對著我叔爺爺居多。
我想倒不是駱伯伯想瞞著我叔爺爺,實在是有些事情讓他也有耳聞。不然駱伯伯也不至於一直當著唐遇仙,任唐遇仙在一旁看著。當然這些事情,我也是後來才明白的,這時候我只會看熱鬧。
確實,在我看來,這就是一種熱鬧。
即使是因為父親受傷,駱伯伯才來了我家。如果換一個人的話,駱伯伯也許不一定上門,而我媽媽和駱鷹是干親姐弟,媽媽親自去請他過來,他也正好在家裡,想必是不會拒絕的。
如今駱伯伯不但來了,而且是聚精會神的療傷。只見他審視了一陣之後,再把那碗藥汁端起來,慢慢的倒了一點在我父親的肚臍眼裡面。他的動作很慢,剛剛好讓藥汁不溢出來。
看著父親的腹部輕輕的抽動,他沒有阻止也沒有吱聲。可能父親慢慢的適應了,也許是不那麼緊張了,或者說身上的上難受過肚臍眼裡的動靜,躺在那裡終於平靜了下來。
然後看到駱伯伯臉色居然緩和了一些,居然偏頭朝爺爺笑了一下後,淡淡的說道:「持節兄,不必太擔心,沒有想像中麻煩!用點白藥汁揉開淤血和破氣,再用碗水就會慢慢恢復的!」
他似乎對我爺爺比較敬重,說話語氣緩和凝重,神色也比較輕鬆一點。果然他沒有看我叔爺爺,叔爺爺似乎也沒有在意,臉上居然還陪著笑意。
駱伯伯再拿起媽媽準備好的軟排筆刷子,蘸著那擂好的白藥汁,輕輕的細心的刷在父親肋骨上。
父親的身子在排筆接觸到的時候,有些微微發抖的顫動,顯然是觸及便有些疼痛。
駱伯伯卻眉毛一挑沉聲說:「稍微忍忍就好!」
然後只見他微閉雙眼,雙手輕輕搓動著手掌,然後把手掌輕輕放在我父親肋骨上。看到我父親適應了他手掌之後,他的手掌便慢慢的揉動了起來。
「啊!」父親卻忍不住低聲叫了起來,顯然是極為疼痛,但是看到駱伯伯停下來,緊緊的盯著自己,只好忍痛咬牙止聲。
我想駱伯伯的那種輕柔的揉動,對於一般人來說,是沒有什麼感覺的。但是父親豆大的汗珠湧了出來,顯然是極為難受的疼痛。駱伯伯卻低低的說了句:「顯擺是有代價的!」
本來因為疼痛顫抖的父親,這個時候居然不像開始那般痛苦。神色極為尷尬,又不好來回答駱伯伯。果然,過了一會兒之後,他似乎適應了這種揉動,慢慢平緩了神色下來。
大家都鬆了口氣。
第三十一章 師公和水師
我家在那個剛剛發展的年代裡,居然便有喝茶的習慣。
這種習慣據說停滯了許多年,因為連飯都沒有吃的年代裡,別說有心情去喝茶。而且據說當初後山那些植物,凡是能吃的一些,基本上都讓老百姓想辦法吃了。不要說茶樹的嫩芽,就連樹皮都讓人剝掉研碎了吃。這些我當然只是聽說,但是當初吃這些東西的人還活著,想必不會是假的。
幸好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太久,國家終於又慢慢正常了起來。即使老百姓還小心翼翼的,但是隨著國家公開發展之後,至少平時大家有了一些主食。何況隨著田土下戶之後,大家有了自主選擇的種植。像我們這種家庭吃飽還是沒有問題了,家裡便重新撿起來喝茶這個習慣。
這個時候的茶,雖然不是什麼好茶,其實我們鄉下也沒有什麼好的名茶。那其實只是我們後山摘的,也是叔叔毓園承包的茶園,自己乘著春日去摘的嫩芽。勝在都是自己曬青、殺青,最後自己手工炒出來的。原始手工的物事,其實真正體現了其精華所在。
任何事情可能都有個習慣,就像喝茶這件事情。
從小大人帶著小孩喝茶,小孩便慢慢習慣了這種生活。就像正常人吃飯一樣,自小習慣了哪個菜系,如果換一個做法的話,肯定需要挺長時間去適應。而如果是換成一種自己能夠接受的菜系,也許就會迷上這種菜系。
喝茶便也是一樣的,所以後來的時代裡,茶葉才會炒到天價的事。當然我們家喝茶,和當時別人家是有些不同的。
別人感覺到來客之後,在杯裡放幾片茶葉,然後沖一泡熱水,就是一杯待客的好茶,便可以就著茶葉喝半天。這當然可能也是湘楚當年本地人家的習慣,也已經形成了一種風俗。
可是,我爺爺卻從來不會這麼做,在我們家裡也從來不會這麼待客的。因為爺爺認為,喝茶是一種品位,當然也是一種待客之道。所以秉承家裡品茶的習慣,都會有一番在當時看來很講究的做法。雖然當時有人詬病做作和無聊,甚至說是沒有必要,但是爺爺總會很慎重的對待。
家裡有祖上傳下來的一套茶具,據說是景德鎮燒製的瓷器,平時都收藏在爺爺房裡。聽父親和媽媽聊天的時候,知道那套茶具是真正祖上傳下來的。據說還是從太祖手裡用著,後來帶到東安用到現在。我見到的時候,那四個茶杯有一個少了一個茶托。
平時待客的話,爺爺便會小心的拿出來。
不過讓我驚訝的是,看到叔爺爺持淨公看到這套茶具的時候,臉色似乎有些陰沉。我自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駱伯伯剛剛的無視,或者因為這套茶具的原因。他歷來便是有些高傲的,家族裡的長輩和晚輩,面對他的時候都會退避三舍。
當時我還沒有想那麼多,但是可以想像到,人都是有一些佔有慾的。雖然後來我也明白了一些,但是隨著自己的長大,便也逐漸的釋懷。
其實像駱伯伯這種人,到哪一家去串門的話,人家肯定都會給他準備一杯泡茶,或者是湘楚每家都會準備的米酒雞蛋。他這天能夠坐下來,我想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外婆那邊親戚的原因,還是因為爺爺一番盛情的挽留。爺爺雖然為人平和淡然,想必年輕時在鄉里口碑是極好的。
但是我想著,不管真正的原因如何,他自然是難得坐下來,和鄉人一起喝一杯茶的。
從他到我家,到最後給我父親療傷,其實是有一個多小時的,但是他一直都給人感覺胸有成竹。這天還不算太晚,鄉里很多人忙著還沒有吃飯,爺爺自然是要極力挽留的。
我親眼看著他給父親揉開了兩邊肋骨的淤血內傷,雖然似乎肋骨那裡的影像變化不大,但是看著每條肋骨邊,那淤血的痕跡反倒是寬了許多。我看到爺爺他們都舒了口氣,想必是狀態極好的。
然後令我對他產生濃厚興趣的是,他最後讓我媽媽打了一碗水,他對著那碗水唸唸有詞,然後拿出來一道符燒了,就那麼劃了一碗水給父親喝了。父親本來似乎已經虛脫了,躺在那裡卻神色好了很多。就在喝了那碗水之後,父親居然便睡著了。
爺爺讓我去燒火給媽媽做法,一邊叫去燒水泡茶,他親自回房去把茶具拿出來了。沒有想到駱伯伯似乎有些慎重,和爺爺一起坐在門口邊。因為我家是沒有八仙桌的,只有一張水缸桌,坐下來喝茶的,便有駱伯伯和唐遇仙,自然還有爺爺和叔爺爺。
我其實很想湊過去,但是因為有客人在,也不好違逆爺爺的意思。老老實實地坐在火塘邊燒火,幸好可以看到這些人坐在那裡。看著駱伯伯那高大的身影,在馬燈的照射下,越發感覺到他的高大。
爺爺的茶具平時都墊好的,而且用麻布包著。除了四個茶杯,便是一個圓柱體的水壺,那是用來裝開水的。而這四個茶杯便和茶道裡泡茶器一般,不過做的更加的精緻。他看到這茶杯的時候,也是讚口不絕。
這會兒,唐遇仙便似乎是想走的,但是聞到了媽媽炒菜的香味,忽然便想起平時聽別人說的一件事。那便是大家都說著駱伯伯喜歡喝鄉下釀的米酒,於是在客套兩句後,便說要回去吃飯。媽媽和爺爺自然便開口挽留,他自然正中下懷的順勢提出來,說家裡有釀的米酒,給駱伯伯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