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邵叔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在霧氣繚繞中就像是一個人形木偶，不動也不說話。而且這時候我才注意到，他面無表情，一直緊閉著眼睛。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邵叔夢遊了。
我們兩個就這麼面對面站著，他不動我也不動，他不說話我也不敢出聲，就這麼僵持了好久。過了一會兒，我聽見身後的霧氣中又傳來了腳步聲。不對，或者說不只是腳步聲，是整個村子都活了過來。
我不知道這麼形容對不對，但當時的情形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的。我扭頭一看，那是住在村頭的韓木匠，他也像邵叔一樣從大霧裡冒了出來，也一樣閉著眼睛，就這麼晃晃悠悠地從我身邊經過了。同時我聽到周圍傳來了一些嘈雜的聲音，好像不斷有人從我身邊經過，村子裡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這個村子裡的人都一樣，閉著眼睛在村子裡來回遊蕩，就像一些西方恐怖電影裡的喪屍一樣，只不過他們沒有攻擊我，或者說他們壓根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直站在我面前一動不動地邵叔也有了動作，他也像周圍其他村民一樣，開始在村子裡漫無目的、跌跌撞撞地亂走。而且與此同時，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我在這些夢遊一樣的人群裡發現了我爸媽。」
陸重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直到現在他還在為自己當時的無能為力而自責。不過風一倒是很理解他。畢竟陸重只是一個普通人，或許天生陰陽眼是一個特別的地方，但是面對這種超出常人認知的事情還是會無能為力。
況且，說到底，他只是一個二十來歲未經世事的年輕人，遇到當時那種別人一輩子都沒遇見過的事情沒嚇昏過去就已經很不錯了。
陸重因為心情複雜而一時沒有繼續說下去，風一也不著急，坐在那裡一邊看著窗外樹下的光影斑駁，一邊默默地開始在心裡分析這件事。
短暫的沉默之後，陸重終於又開口了：
「不好意思，我接著說。
當時我一看見我爸媽，心裡面非常難過，我很想衝過去把他們叫醒，可又怕在這種夢遊一樣的狀態下把他們突然叫醒會對他們造成傷害。就是這麼一猶豫，他們兩個就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霧之中了。
之後我想明白了，我不能一直害怕下去，我必須要到村子外面去尋找辦法！一直待在這大霧裡我怕我會瘋掉。我小心地避開來來回回的人，花了好長時間順著村子裡的路慢慢摸索到了村口，終於走出了村子。
就像我猜測的那樣，一出村子就等於走出了大霧，我站在村口，那些翻湧的霧氣就在我面前，但卻一點也沒有四處飄散。恍惚間我覺得這些大霧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將整個村子關在了裡面，又像是一張血盆大口想要吞噬一切，讓我不寒而慄。
之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村子，可一時間也想不到該怎麼辦。我到鎮上報了警，警察到我們村子去轉了一圈後卻說一切正常，根本沒有什麼大霧，甚至還因此懷疑我精神不正常。沒辦法，我只能趁機從派出所溜了出來，想要再另想辦法。」
聽到陸重講到這裡，風一再次打斷了他的敘述：「等一下，我想知道你們村裡是什麼時候出的事？」
迅速回憶了一下，陸重回答道：「就是前天。」
「也就是說你是在三天前的晚上遇到了那個神秘人，你們村子裡出事到現在也已經有兩天多了？」風一再一次確認。
陸重點點頭。
風一眉頭一皺，心道這事有些不好辦了。
看到他這副表情，陸重的心底有些忐忑起來。
不過緊接著他看到風一站起身來，對他說道：「這樣，今天你和我一起抓緊時間回你們村子，一定要在今晚十二點之前把事情解決掉。」
聞言陸重霍的一下站起身來，面帶激動地看著他，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能幫我？」
風一點點頭，一邊回身在貨架上取了一點東西，一邊說道：「這件事我大概知道是什麼情況了，現在你們村子裡的人情況很緊急，我們抓緊時間趕過去。」
將從貨架上取下的一根樹枝一樣的東西小心放到口袋裡，風一補充道：「桌子上那個紙盒裡有吃的，你帶上一點路上吃，順便再和我說一下那幾隻一直纏著你不放的陰靈是怎麼回事。」
第五章 三隻陰魂
「從派出所出來之後，我也想不到什麼好的辦法，就只能到我們村邊的墓地去了。」
風一開著車一路開出了h市，陸重坐在後面一邊不停啃著餅乾，一邊講述他後來的經歷。
此時太陽已經逐漸偏西，灑下的陽光也逐漸失去了溫度。風一將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一件自己的外套遞到後面，問道：「你去墓地做什麼？」
陸重的嘴裡面已經塞滿了餅乾，他接過風一遞過來的衣服，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嘴裡的東西嚥下去，這才道了聲謝。
「你不知道，我們村附近的墓地很……嗯，怎麼說呢，很靈，我們村裡的人一旦遇到什麼事情都會去自家祖墳那裡燒些紙錢祭拜。」陸重解釋道。
「哦？」聞言風一有些好奇，「難不成你們村的墓地是什麼風水寶穴？」
陸重搖搖頭：「那倒不是，主要是因為那些人都還在。」
「嗯？」風一的眉角一揚，覺得這件事有些不簡單。
他繼續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村裡死去的那些人變成鬼以後都還待在陽間的墓地裡？」
陸重點點頭：「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是非常不對，」風一搖搖頭，解釋道，「雖然說鬼有陰壽，但通常它們都不能在陽間停留太久，一般只能待在陰間冥府，屍身消於陽，魂魄歸於陰，這就是所謂的陰陽秩序。
更何況，根據你所說那些亡者還能在適當的時候給予自己的後代幫助，這就更離譜了，甚至可以說是有違天道，一個弄不好就會折損陰壽，甚至禍及生者。」
陸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哦哦，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是之前跟著我爸媽去上墳的時候知道的。印象中第一次去的時候我還很小，當時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和別人不一樣，到了那裡看到整個墓地裡那麼熱鬧還覺得有些好奇，直到看到我一個老頭從地底冒出來，才把我嚇得哇哇大哭。後來我才明白，那是我太爺爺顯靈了。」說到這裡，陸重撓撓頭，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
風一也是微微一笑：「繼續說，你前天去到墓地後怎麼了。」
「當時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想著到墓地裡試試看，碰碰運氣，說不定我太爺爺什麼的能有辦法。可是去到那裡之後，不管我怎麼磕頭作揖，我爺爺還有我太爺爺他們理都不理我。」說起這個，陸重還覺得有些不滿。
「難道是村子裡的事情影響到它們，它們都不敢出來了？」風一猜測道。
「才不是呢！」陸重忿忿地道，「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就坐在墓地頭上的那兩棵老槐樹上，還在那兒嘰嘰喳喳地不知道說什麼呢！」
聽完他說的，風一覺得有些好笑：「我猜，你是不是因為一時氣憤就朝它們嚷嚷，因此暴露了自己有陰陽眼的事情？」
聞言陸重呆呆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風一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
所謂陰陽眼，即是能夠勘破陰陽，生死之事一覽無餘的異瞳。有這雙眸子的人不一定能左右陰陽兩界的事，但卻是這兩方世界溝通的信使，所以那些屬陰的東西一旦知道有人是陰陽眼，肯定會想盡辦法糾纏著他，要他幫忙實現自己在陽間未了的心願。
而陸重在這麼多老鬼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秘密，那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果不其然，陸重無奈地捂著臉說道：「其實我一直感覺自己有這雙特殊的眼睛不是什麼好事，所以就一直隱藏著自己的秘密，連我爸媽都不知道。可那天在墓地裡，我本來就心裡面很著急了，我太爺爺坐在那樹枝上不知怎麼的還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實在忍不住，就懟了他幾句。可沒想到，那些鬼就像瘋了一樣，烏壓壓一片朝我撲了過來。」
「每個死去的人或多或少在塵世間都留有遺憾，那些陰魂是要找你幫忙。」風一淡笑，「後來呢，你答應給他們幫忙了？」
「沒有。」陸重搖搖頭。
「當時那些鬼齊刷刷地撲向我，那些半透明的臉都扭曲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張張畫著鬼臉的破布一樣，嘴裡還嗷嗷叫著，把我嚇得夠嗆，當即蹲在地上抱著頭不敢起來了，也沒聽清楚他們說的什麼。」陸重使勁嚥了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