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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4節

  石嶠立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發生了什麼。
  白妃,漸漸朦朧,流著眼淚,最終魂飛魄散化為一縷青煙,徹底飄散,融入旁邊的雲朵,化為一片彩霞。
  「可惜……」
  石嶠立望著消失的白妃,眼眸裡的隱忍與沉穩漸漸消失,一股猖狂暴躁的桀驁不馴氣質。開始蔓延。
  石嶠立大步走向南天門,伸手從空氣一握,手裡自然浮現一根金色棍棒。
  棍棒瘋狂攪動雲層。
  轟隆!
  天空的雲朵翻滾,彷彿沸騰的開水,不斷冒著氣泡。
  「來吧!」
  石嶠立猖狂的大笑起來,眼淚流淌,不知道是找回當年狂傲自我的喜悅,還是因為悲傷而流淌的淚水。
  「那便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了。」
  卡擦!
  他望南天門下輕輕一躍,一道閃電驟然劃過,照亮了他張狂的身姿。
  身後,金鑾殿內,才緩緩陸續有大臣走出,紛紛跪倒在地,滿是悲慼之色,望著白妃消失的地方。
  「恭送白妃娘娘仙逝!」
  「恭送白妃娘娘仙逝!」
  一陣似有若無的哀鳴從天空飄散開……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天下江湖(外篇)
  
  「曾經有人說過,自秦朝開始中國歷史便分為兩頭,如果世界走向另外一邊,那將是一個人人如龍時代,不會每朝每代皆是太歲分屍,食其肉,唾其骨。」
  「人人如龍,那可能嗎?」
  「或許吧,如果庸人不曾誕生,也不曾滾雪球般,誕生那麼多魔崇,那麼,也不至於整片江湖被它操控獨斷上千年……這一次成仙,他一定又會去阻攔,甚至,對手是程琦的話,它或許會帶著天下的魔崇齊至。」
  李暗早已坐在四川大山內的一座大院內,手裡輕輕放下一塊當年被送給的銅黃懷表,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望向更遠處的一座深山。
  入秋了。
  涼風夾雜著細雨,透骨寒冷。
  細碎涼雨紛紛揚揚落下,連綿不絕,天空,彷彿蒙上了一片灰色薄霧。
  大院裡,李如秋這位威儀的中年人,滿是複雜的看著父親喃喃自語。
  他的父親李暗,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買下了這個大院,說這裡將是自己的墳墓,安息之地,並且,早已在大院裡備好了自己的棺材。
  買下院落之後便不曾來過,而今天卻過來了,他隱約猜到這意味著什麼。
  自與程游一戰後,父親李暗,就帶他直接來到了這裡,靜靜等待,等了三天,直到剛剛,他才從交流會傳來消息,程琦要在四川的一座大山裡成仙,邀請天下陰人觀禮。
  也就是這裡附近。
  而他們,早就提前來到這裡。
  「父親,你早就知道了嗎?早在多年以前,就知道程琦遲早要有一天,在四川大山深處,成仙,請天下人觀禮?」李如秋渾身顫抖。
  李暗看向旁邊的李如秋,滿是笑意,「你不是問我,當年發生了什麼嗎?」
  「父親。」李如秋恭恭敬敬站在旁邊,「我知道當年,程琦的妻子曾經來暗殺過你,所以,我才讓兒子在圈子交流會上挑釁,沒有想到,明明與我兒同輩,卻已經能……」
  「沒事。」
  李暗眼眸深邃望向天空,彷彿回到數年以前,「當年的事情,你想知道,我給你說一說吧。」
  數年前。
  「請李暗大宗師,為天下江湖赴死!」大院面前,張怡涵悄無聲息的走進,冷聲彎腰抱拳。
  「是程琦叫你來的?你們夫妻,真是一對瘋子!」李暗問。
  「不是他讓我來的,他不捨得,也拉不下臉皮,他認為各位老一輩宗師,已經做得夠多了。」張怡涵低聲說道:「是我自己的主意,各位老宗師臨死前,不若為天下出一份力,反正各位,已經為天下奔波半生,死後乾脆,也盡最後一份餘熱。」
  李暗老人的聲音滄桑,「程塤、以及其他老一輩,最近頻繁離世,也是你暗中拜訪的吧……如若,我不願意死呢?」
  「那便請前輩去死!為後人謀福!」
  張怡涵眼眸冒著決意,帶著莫名殺意,彷彿便要動手。
  「有意思……就你這樣,還是聖人道?黑聖人……」李暗沉默了一下,「老朽這條老命也無用,等我一段時間吧,我不是其他老牌陰人,我轉陰人之後,陰術還沒有徹底抵達巔峰,遠不如其他同輩,到時候徹底陰術圓滿,我自己去……」
  張怡涵紋絲不動。
  李暗閃過溫怒,冷聲說道:「你真以為,我像其他老人,可強殺不成?我的陰術,最克陰人,與我動手,反倒你要死在這裡……到時候,我作用,將比現在還大!」
  張怡涵沉默了一下,身子倒退了,身影消失陰影中。
  院子裡的細雨,仍舊在繼續下,偶爾,傳來細微的蟲鳴和鳥叫。
  旁邊,李如秋沉默,聽得渾身震撼,知道其中這短短一段經歷,已經蘊含太多意思了。
  「這些年,幸虧趕上了,所幸,見到了真正的日游神,有所感悟。」李暗坐在搖椅上,搖著蒲扇,遙遙望著窗外的大山。
  他緩緩站起身。
  轟!
  一股奇異的氣息蔓延,他老邁的皮膚恢復紅潤,蒼老的容顏變得年輕。
  李暗老人在破道!
  如之前的陸塵艾一樣。
  一眨眼之間,彷彿迴光返照一般,除了頭髮難以變化,他已經肌膚紅潤,變成一個白髮披肩的年輕人。
  「舞台的一切,都徹底搭建好了,程琦,你真的能做到嗎!!」白髮披肩的年輕人哈哈大笑,大步穩健。
  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有少年人胸懷天下的崢嶸氣勢,這位當年民國一代武行大宗師年輕人,迎著紛紛的細雨。走出院子大門。
  「父親……」
  李如秋呆呆的望著院落,心頭猛然一酸,忍不住閉上雙眼。
  院子裡,躺著一具走到一半的老人屍骨。
  在李如秋的眼中,父親破道,強行成仙,剛剛恢復年輕,走出了幾步路,就已經迅速蒼老,倒下化為屍骨,而靈魂,卻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然死亡……仍舊在大步走出院落,走向四川的深山。
  那靈魂,是恢復身體血氣巔峰那幾年,才有的靈魂異象——日游神。
  「父親啊……」許久,李如秋緩緩睜開眼,收拾屍骨,準備好的棺木迅速鋪上,一個墳頭埋在院落裡。
  迎著院裡冷清的微微細雨,李如秋叩首,一拜眼前的墓碑:
  「武行宗師李暗之墓。」
  ……
  天空,黑色烏雲漫布。
  同一時間,猛家祖廟之中。
  猛先生跪倒在先祖排位面前,低語道:「那個不孝女,強逼了好久,終於算是留有後代了……是一位太歲嬰兒,再加上我猛家本來的長生不老藥,下一代,有兩份不老藥,有出兩位老牌宗師的資本,只怕更加輝煌,可以安心了,了無牽掛。」
  猛先生站起身,複雜的看著四周的一切,微微閉上眼眸。
  他站在祖廟中央,彷彿看到民國時代的那一場恩怨,廖輕衫,也同樣跪倒在這座祖廟裡,嚎嚎大哭,哭了一日夜之後,毅然決定殺他的父親,猛江海。
  為天下殺夫!
  何等的決然!
  「尋龍風水師一脈,祖訓如此,父輩如此,我亦如此……九龍公道杯,杯水量公道,而我的公道是……」猛先生沉默了一下,扭頭大步離開。
  他的嘴角,忽然微微劃起一抹弧度,他身後,請程家繼續紋的「謠龍」紋身,隱約散發可怕的氣勢。
  「我出手了,但是程琦,你真的能做到嗎?它們實在太多了……」
  ……
  大壩山,冷風吹落一地泛黃的楓葉。
  這個在深山裡的村落,早已經幾乎無人居住,房屋裡久無人居,村裡遍地落葉,秋風蕭瑟,說不出的冷清。
  只有一位老農,仍舊在農田里耕耘。
  「爺爺,要幫忙嗎?」
  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女活潑歡快的走出來。
  王富貴扭頭,溫和的看著乖巧懂事的孫女,特異從大學請假回來陪自己,自然知道她要幹什麼。
  她不想自己去。
  而王富貴,本來便不準備去,他老了,或許是雄心不再,也不想趟這攤渾水,他更知道事不可為。
  老人遲緩的放下鋤頭,披上灰色棉衣,坐在屋前的一張木椅上,捶著膝蓋,「天氣一冷,風濕又犯了,內家功巔峰,延年益壽,可到了一百歲,也扛不住了,老了,真是老了……」
  孫女乖巧的過來替爺爺捶背,「爺爺,今天我大學的輔修課程,修到理財了,我以後要賺好多好多的錢……」
  「我啊……我不想……去做那麼無意義的事情,我不能陪你們去了。」王富貴眼淚忽然流淌下來,麻木呆滯的望著遠處農田里,那是每個時代的大壩山沙盤,一排排並列。
  「爺爺!爺爺!你怎麼哭了?!」
  孫女慌了,手無足措,連忙拿出紙巾幫忙擦拭眼淚。
  「不能做到的,根本不能做到……我守著大壩山的歷史,比你們更瞭解一些東西,我瞭解它的可怕,它每殺一位仙,就意味誕生一位魔,數千年的積累,誕生的魔崇,實在太多了,無數年來,已經徹底把仙路堵死了,越堵越死。」
  王富貴喃喃著,流淌著渾濁的老淚,「不是老奴,惜自己這條老牌陰人的賤命,而是本來就是無意義的死亡,何必去送命?」
  「程塤老爺啊,那些不可改變的,它終究,不可改變。」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為天下講道
  
  一輛動車駛向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