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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節

  川劇變臉,有個手藝「二皮臉」,一張臉千變萬化,是羅一家的手藝,他們家是戲曲世家。
  而京劇戲曲,是張家的絕活,有個手藝叫「靈媒戲」。
  他們走的是很扎實的表演路子,有種鬼上身的靈媒,讓他們的神情,惟妙惟肖,演誰像誰,在戲台上的活兒那叫一個絕。
  這兩邊是宿敵。
  那個京劇班子的張連,評價羅一爺爺的川劇變臉,「你們變臉是厲害,千變萬化,但徒有其型,有形無神,我的戲,融入了精神和靈魂,演誰像誰!」
  羅一爺爺說:「你們的神情,是惟妙惟肖!完全帶入了角色,但是……人不是戲,人一旦傾情的代入角色,後果是很嚴重的……那就不是自己了。」
  這雙方理念不同啊。
  後來鬧分歧了,不知道怎麼,這張連就殺死了羅一的爺爺。
  又恰逢戰亂,這兩邊的戲班子徹底鬧翻了,同歸於盡,徹底解散了。
  「如果是張連,我必須回來。」羅一激動了,「等著我!立刻回來,我要干死他那個狗日的!還活了九十多年!」
  我說人已經死了。
  羅一呆滯,問我怎麼死的。
  我把事情給她講了,她頓時怒得不行,「靈堂刮倒門風,遺像那麼詭異,估計是陰魂報信,死後的執念在喊冤呢!這個張連,肯定是給人害死的!真是報應!活該!」
  啊?
  我說老太太……不對,這老頭可能是讓人給害死的?
  「反正我得回來!」羅一說:「這個張連,我必須得回來!我得看一看這個老頭的醜樣!在他的墳墓上,唾棄他!並且這個事情,你們不好解決。」
  我說為什麼
  羅一說,「他已經老死了,身體上的壽命差不多了,靈魂也差不多消散了,你們就算找到他的冤魂,也基本消散了,查不出什麼,但是我能。」
  那沒問題,畢竟是世仇。
  這種事情在江湖上常見,也符合規矩,恩怨情仇的也不少。
  羅一掛了電話,也不旅遊了,立馬就直奔機場,往咱們這邊趕,快得不行。
  我對苗倩倩說:「羅一趕回來了,是好事,我覺得這個事情,估計得羅一幫忙看看,畢竟唱戲的陰術,我們不太懂,人家是懂行的。」
  「羅一回來,的確是好!」
  苗倩倩立馬就說:人回來,我覺得能把人留下來,讓羅一幫忙打理一下酒吧開業的事情。
  我一聽,的確是這個道理。
  我們信任得過的人,其實不太多,羅一算是一個。
  人家羅一的確靠譜,並且我們認識她之前,她也是一個二皮臉,混酒吧,不斷釣凱子的,酒吧套路她最熟悉。
  晚上的時候,我給陳桂花打了一個電話,表示這個鏡子的髒活,得過明天才能看。
  「請盡快!」
  陳桂花低聲說:我越來越怕了……連化妝,都化不出來了,我徹底沒有自信了,你知道嗎?沒有精緻的妝容,我就沒有那麼成功幹練了!
  我說:這個事情我們會盡快解決。
  第二天,我早上接了一些正圖單子,不讓預約排得那麼緊湊,下午四點鐘的時候,羅一拉著一個笨重的行李箱,急沖沖的走進了門。
  「走!」她大手一揮,心急火燎的不行。
  得了。
  人家急沖沖的,一臉怒氣正勝,我也不好攔著她。
  我們又往靈堂趕。
  到了地方,羅一直接拿起了那個鏡子框架。
  「我們川劇變臉,搞的是一個二皮臉,而他們京劇班子,神情投入,據說原理不太懂,但是據說是對著鏡子練習,搞一個心理暗示……做一個『靈媒戲』的勾當。」
  羅一說:我父親猜測,當年他們的手藝,可能和靈媒有關,能表情那麼真,惟妙惟肖,真情流露,是請了死者的魂上身了。
  羅一說,這個門道,估計在鏡子裡。
  他們京劇班子,對著鏡子化戲妝,化完了之後,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個人的氣質都不對了。
  我若有所思,問她:那你準備怎麼弄?
  「靈媒的手藝,我也會一些。」羅一說:我小時候,隔壁家有個問仙婆,能請死人的回魂,上身,臨死拖一點事情給生前的家屬。」
  我說這個我聽說過。
  就是一個老太婆打扮,忽然像是抽風了一樣,渾身一震抽搐,然後陰氣森森的,就死人上身了,給死人的家屬交代一些遺囑什麼的,有些邪門。
  「這種都是有真有假,一些騙人的,靠自己假裝死者上身,混一口飯吃……一些是有真手藝,但很少,這是有傳承的,現在咱們就說真手藝的。」
  羅一說:正常死亡的人,如果魂兒還在,的確可以『叫魂』,鬼上身,但是一些老人死了,主要是身體還扛得住,但靈魂卻老死了……老死的靈魂會消散,叫不回來。
  這種情況怎麼辦?
  也有招。
  靈媒還有一招,能叫出老人生前的一種強烈的記憶殘念,得到了對方的一些殘缺記憶,再配合自己的「演技」裝神弄鬼,在家屬面前表演。
  「我會一些這類手藝。」羅一說:並且,既然這個張連玩的是『靈媒戲』,估計這一方面的記憶很深,如果魂兒還在這裡殘留,估計能喚出來。
  羅一說到這,猛然站起身,指著靈堂上面的招牌,「我現在就來坐一坐法,看一看這個傢伙,給他魂兒叫回來。」
  
第七百八十四章 人生一場戲
  
  羅一一說完,整個人抱著鏡子,也不知道進入了什麼奇怪的狀態。
  她搖著腦袋,念著一些苗婆才會念的古怪咒語,神神叨叨,瘋瘋癲癲,整個人像是劇烈抽搐了一樣,越抽越快,「有畫面了……有畫面了……」
  她整個人像是觸電了,癲癇發作了,渾身劇烈抽搐,「啊!越來越清楚了……」
  我和苗倩倩在旁邊看著,有些詭異。
  但的確像是村頭的神婆一樣的架勢……
  過了十幾分鐘,羅一抽搐得劇烈,渾身冒著大汗,像是負荷特別的大,頭髮,背後,整張臉,都被密密麻麻的汗珠打濕了。
  我連忙遞給她一瓶礦泉水,這慢慢的,她才緩過神來。
  我把腦袋湊在她面前,問:怎麼樣了。
  羅一歎了一口氣,說:「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原來當年,這個張連,是這樣殺死我爺爺的,簡直就是一個變態,破壞了我美好的家庭……」
  羅一跟我講,說大概七十多年前,這裡的確是兩個戲班子。
  二皮臉的手藝,我們是明白了。
  十分殘忍的陰術,活生生的撕下人的臉皮,十多張重疊在一起,變成一團「厚實」的面皮,貼在臉上,能揉圓搓扁,形成二皮臉。
  而他們「靈媒戲」,也好不到哪裡去,一樣的歹毒。
  羅一家,二皮臉要撕人臉皮。
  而張連家,靈媒戲要吃人。
  我渾身一驚,說:吃人?
  「對!」羅一說:「原來他們家,講究一個鏡不離身,隨時隨地照著鏡子,對著鏡子練習戲曲,還有個吃人的手藝。」
  他們一些男人,演花旦,旦角,真的像是一個女人一樣?
  因為他們吃女人的肉,還把人女的骨頭,和油脂,磨成一種給京劇臉譜上色的五彩「塗料」,把她們塗在臉上,靈肉結合……
  這樣,就請了靈媒,在戲台上,演女人演得惟妙惟肖。
  比如演一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角,他們就去背地裡,偷偷尋找類似的女人,吃人喝血,然後做成塗料塗在臉上。
  「真是殘忍!」苗倩倩說。
  「我們都好不到哪裡去!」羅一十分坦誠,「我們剝人皮,他們吃人肉,但是我們都基本不害人,都去找臨死前的人……但是七十多年前,張連活活吃了我的爺爺!」
  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說:「不是說了嗎,我們二皮臉的演技,浮於外表,靠的是變臉!而他們靈媒戲的演技,講究全心投入,融入戲中,一個演技在皮,一個演技在心。」
  用心投入,是一種很瘋狂的行為。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一旦入戲,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分不清真假,看不清戲裡戲外。
  張連之前,是一個陽剛的男人,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可是靈媒戲演多了,他開始慢慢分不清哪個是自己,是男人是女人……
  自己究竟是在台上,還是台下。
  他是花旦,演的是女人,漸漸的,他的心思也變成了女人,在台下也變得滲人,靦腆嫵媚的笑,都觸動男人心。
  他後來,竟然開始喜歡上自己的宿敵對手,羅一的爺爺,因為他們雖然是對手,但打心底都佩服對方的手藝。
  「當時,我的爺爺哪裡肯啊?雙方的戲班子是競爭對手,雙方都有自己的家室,他怒喝張連——你入戲太深了,你是一個男人!你快醒一醒!」
  「不瘋魔,不成活!不瘋魔,不成活啊!」張連跪倒在地,穿著花旦的大紅精緻戲服,嚎嚎大哭。
  然而,張連入戲太深了。
  他演的京劇,裡面的花旦大多是敢作敢當,巾幗不讓鬚眉,為愛奮不顧身。
  他有一天晚上,偷襲了我的爺爺,一邊舞動長袖,一邊唱著一首戲曲,緩緩吃了他,把他融為了一體……
  當時的張連,跪倒在地,嚎嚎大哭,說:
  「既然得不到你,我就和你靈肉結合,用自己的一生演技,去演你餘生剩下的戲。」
  我們面面相窺。
  張連已經徹底扭曲,把自己代入成了一個女人……
  羅一說到這,止不住的顫抖,指著靈堂大罵:
  「你躲起來,有用嗎?躲了七十多年,我終於找到你了!只是可惜……只是可惜……你死得太早了!」羅一一邊哭,一邊怒罵,「我爺爺沒了,沒了啊!我爹當時才七歲,就沒有了父親,你知道我家後來過得多苦嗎?」
  我聽得有些心裡泛酸。
  都說戲如人生,人生如戲,但是,戲子有一天分不清台上台下,把自己迷失在一處處驚心動魄的好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