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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節

  「那娶的是國家。」
  苗倩倩歎氣,接聲說:「比男人還熱血報國,她看到那些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人,她倔強的善良讓她的理想,心中的抱負,比愛情更重。」
  「你們知道一個人的善良,心懷天下,也能讓人做下滔天惡事嗎?」龍影問我。
  我沉默了,說:善良作惡?
  龍影子歎息了一口氣,「當時,家主,家中的長輩,各個兄弟姐妹,都在勸廖輕衫,給她做心理工作,去挽回猛江海,去道歉……只是廖輕衫,對眾人做了一個匪夷所思、乃至恐怖到讓人震顫的決定,她對眾人說,不,我不留他,我要屠龍,我要設下龍門宴……直接殺掉我的丈夫——猛江海!吞了他的龍氣,搶回九龍公道杯!」
  
第六百六十四章 天下
  
  我聽得腦袋一炸,說:為什麼?
  那影子說因為廖輕衫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
  因為猛江海會一直阻止她,不給她九龍公道杯,他這個龍王不幫忙鎮運,她就廢了,沒有能耐,成不了大事。
  而她搶奪九龍公道杯,殺了猛江海,吸了他的龍氣,她自己就可以變成龍王,不再依靠他了。
  單從理性來說,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
  但是從感性,從夫妻的角度來說,她這是最毒婦人心,殺夫害命。
  當時,整個廖家的人都驚呆了。
  實在想不到,廖輕衫竟然會選擇那麼偏激的事情,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廖輕衫是最愛自己的丈夫的,那麼惡毒,反而最心疼、最崩潰的是她。
  可她竟然選擇那麼做?
  廖輕衫對那些家人,對自己的父母很平靜的說:「捨小我,而成全大我,如果要我的命,我也不皺一下眉頭,要我丈夫的命……那我就背上殺夫之名,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止我,國難當頭,眼前的戰事,決定是以後數百年的走勢,數億蒼生的性命,而不是短短數十年的小小兒女情長。」
  聽到了這裡,苗倩倩搖頭說:「這個女人,因為童年的一些事情,親眼目睹了一些事情,她的善良和憐憫,看著國家大亂,讓她心裡的悲天憫人,堅定了一種意志,為了心中的公道道義……不擇手段也要完成自己的抱負。」
  當時,廖家全族人都發呆了,冷汗淋漓。
  不過,在自己的家人,和女婿之間,他們很果斷選擇了站在廖輕衫的這一邊,幫廖輕衫欺騙女婿,一起鎮壓殺掉他。
  那天晚上動手之前,廖輕衫曾經流著淚,跪在祖廟面前一宿。
  她大聲對著天空,說:「猛江海!讓我要了你的命,比要我自己的命更加痛苦,但我們兩個人的愛情,兒女情長,只是小道,那些百姓和蒼生,是無數個家庭……我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我背負了廖家的使命,等我完成了這個事情,我立刻下去賠你!」
  她大哭,跪在地面上狠狠嗑了三個頭,「這一世啊,我們做不成夫妻了……我好難受……好痛苦,我為什麼要生在廖家……」
  「九龍公道杯,杯水量公道,我的公道是……」她深呼吸一口氣,胸膛不斷起伏,跪在祖廟前,死死等到天明,已經下定了決心。
  廖家人就開始組織老一輩的人,佈局屠龍。
  在臨走之前,廖輕衫請猛江海過來送別,進入他們布好局的屋子裡。
  猛江海沒有絲毫起疑。
  他知道自己喜歡的這個女人,悲天憫人,能為那些不相干的人做那麼多,當然不會想到她會害自己,更何況廖輕衫還喜歡他的。
  只是他萬萬沒有料到,廖輕衫能為了不相干的人——想要殺他!
  請君入甕後,猛江海頓時感覺到了不對。
  只是可惜,廖輕衫這個最心愛的妻子,立刻給了自己最愛的丈夫狠狠的一次偷襲,瞬間把他的龍魂關在了九龍公道杯上,準備開始煉化他。
  當天夜晚,廖家一群人,在廖家大院裡,合力鎮壓住怒吼的猛江海,猛江海的道行何其的高?
  竟然一時間,那麼多風水師,還有些難以鎮住。
  足足煉化了許久,眼見就要抹去猛江海意識的時候,廖輕衫看著自己心愛的丈夫痛苦的哀嚎,忍不住手軟了一秒。
  這一絲破綻,被一直蓄力的猛江海抓住,臨時反撲,一下子就衝了出來,這一下,猛江海徹底的怒了,怒火沖天,失去了一切的理智。
  那些廖家上下數十口,全部被猛江海活活血洗,滅了滿門。
  廖輕衫呆呆的跌坐在地面上,發愣:我……我……
  猛江海飄在院子裡,說:「你最後心神不穩,留下一抹仁慈,我現在也給你留下一抹仁慈,我不殺你,但今日,我們夫妻二人,情緣以盡!」
  猛江海又說:你既然要這個九龍公道杯,也本是你們家的寶物,今天我就淨身出戶,什麼都不帶,全部留給你。
  廖輕衫接過杯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神來,她徹底崩潰了。
  大概半個鐘後,當時的程塤正在廣州,和一個年輕道人,抱著一個五歲大的男孩聽到消息趕來,看著這一幕。
  他們問清了緣由,各自歎息不止。
  「為天下殺夫,當真是……當真是……的確,我們這些陰人,最需要你們廖家尋龍天師一脈的幫助,幫我們找到天下幾個蘊含龍氣的真龍天子,讓我們輔佐他,平定天下,但是你這個……」那個小孩滿是滄桑,說道:「你有你個人的大道,他有他的道,你沒有任何理由,讓他犧牲,去救天下蒼生。」
  「這位是……」廖輕衫抹乾眼淚。
  那個小孩穩重無比,自稱是明朝的一位陰行高人,受到謝必安的委託,在此亂世,投胎而來,準備驅趕蠻夷。
  原來,那個和程塤一起來的道人,劍眉皓齒,長得清秀之極,正是那一代的謝必安。
  謝必安一脈,歷來是保護大漢江山的有力屏障。
  清末民初,整個大地都在經歷五千年沒有有過的戰事,外敵入侵,這一代謝必安翻看生死簿,點出了很多單過往接下的投胎生意,各類能人,出來投胎救世。
  而這個小孩正是能人之一,當時,在程塤和謝必安的安排下,已經有三位高人投胎,即將進入天下能人輩出的盛世。
  廖輕衫聽了,連忙說道:「謝必安大人,能否也讓我懷胎,作為一名轉世兒的生母,讓我最後……做一點貢獻,也為我們廖家延續血脈。」
  「唉!唉!輕衫妹妹,你還是老樣子啊,我們這一群人中,屬於你最無私……」當時的程塤聽了她的家事,感慨不止。
  那一代謝必安也應允了廖輕衫的要求,讓她其產下一名嬰兒,是宋朝的一位風水先生。
  她把那風水大師養到八歲,把九龍公道杯交給他,讓他繼承自己家的手藝,做完了這些最後的事情,自己在房樑上,上吊自殺了。
  她臨死前,不斷在流淚,或者倒不如說,她足足流了八年的眼淚。
  她上吊之前,還一直說,自己太愧對自己的家人和丈夫,但唯獨沒有愧對尋龍廖家的使命,和這片天下。
  她在遺書裡寫下了讓人動容的一排字:「但那又如何?我這一輩子,始終沒有為我自己而活。」
  另外一邊。
  猛江海怒殺廖家滿門,離開了九龍公道杯,開始漫無目的的游遊蕩蕩。
  他覺得人生沒有意思,直接選擇了奪魂人身,讓自己有了人的身體,生命也縮短到了七八年。
  又過了好幾年,他以人的身份繼續遊走大地,看著這遍地的侵華戰爭,哀鴻遍野,激烈的戰事已經打到了東北,不知道怎麼的,他忽然想起了那個柔弱的女人廖輕衫,心中一歎,也選擇跟著其中一個帶著真龍天子的財閥做事。
  在這期間,他娶了一個女子,然後生下了一個男孩,以自己在海邊當龍王真君的養魚經歷,結合廖家對九龍杯的手藝,留下了自己龍魚的傳承,自稱自己才是九龍公道杯,才是尋龍天師正統。
  再到了他們下一代。
  廖輕衫生的那個宋朝風水大師,也是眼前這位廖青明的父親,幫助力挽狂瀾,建國後,他和大多數民國那一批的降生兒一樣,現在基本壽終正寢。
  而猛江海和一個普通女子生下的孩子,是一位魚龍風水師,選擇跟著和對方敵對的那一位軍閥,終究敵不過兩世為人的那位風水師,失敗後,陪著遠遁台灣,現在正在台灣安享晚年,也在港台的風水師這一行闖下很大名頭,就是他現在老來得女,女兒猛海芸成為了一塊心病。
  我聽到這,有些感慨不止。
  「過往的恩怨情仇,誰能說得清呢?」
  影子搖頭說:「廖輕衫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可悲的善良女人,她一生都在奔波,從來沒有為自己而活,為天下大義而活,她嚴守廖家的祖訓,匡扶亂世,犧牲小我,有錯嗎?」
  我沉默。
  「而猛江海,他有錯嗎?也沒有錯,如果非要有錯……錯的是世界。」影子指著遠處,說:「我丈夫也時常唏噓不已,他一直在說,每個人的公道與道義都不同,你的公道……不是我的心中公道。」
  我看向遠處。
  兩個人仍舊在都在鬥法,他們這不僅僅是門戶之爭,也是理念之爭。
  苗倩倩指著遠處,說:「知道他們為什麼打嗎,什麼叫公道?拳頭大的人,才能講公道,而弱者只能講述命運的不公。」
  
第六百六十五章 了卻
  
  當年的事情,一百年前,祖輩們的是非恩怨,當年的事情已經也沒有人說得清楚,對錯難辨。
  如果真要說個為什麼,那麼只有立場不同。
  現在,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我望向遠處,輕聲說道:「他們二人也沒有真正對錯,只不過是生在兩家,立場不同,注定要有一場師門之爭。」
  嚴格意義上來講,這兩家都是正統。
  廖家是尋龍天師的後人,這點不容置疑。
  而猛江海,是尋龍天師一脈的秘寶九龍公道杯,誕生的龍靈,自己沒有了九龍公道杯,結合自身的能耐,改良躍龍門的龍王陰術,自然也是正統。
  我們幾個人和龍影歎息不止的時候,遠處已經打到了最積累的時候。
  這兩人比拚風水造詣,天空雲龍起伏。
  整片墓地被白色濃濁的霧氣環繞,兩條霧龍在天空翻滾著,瀰漫沖天殺意,攪動雲層,看得我們心中有些震撼。
  「能搞出那麼大陣仗的,就只有風水師了。」苗倩倩指著淡淡在遠處,在遙遙對坐比拚的兩人,說道:「一條龍鯉和一條人龍之鬥。」
  「的確如此。」那影子說。
  我心中明白了她這個影子妻子的存在,只怕是當年九龍公道杯得到的啟發,廖青明才把自己去世的妻子,也放進九龍公道杯養起來,當成龍王,也搞個人龍之戀。
  我們話音一落。
  天空兩條雲龍像是蟒蛇一般攪動,如兩條麻繩擰在一起,相互攪動,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刻。
  轟!
  一條龍被攔腰斬斷,雲霧翻滾,迅速從天空沉沉墜落,砸在兩人面前的地面上,墜龍於地。
  一瞬間,遍地白霧寒氣鋪開。
  像是在熱夏打開冰箱,一瞬間有一股凍徹脊樑的寒意,像是一層層漣漪一樣炸開撲來,席捲周圍,我們的頭髮、衣袖,全部嘩嘩嘩的被吹氣。
  「勝負已分。」
  猛海芸面色嚴肅,冷冷的道:「你知道你人龍一脈,為何不如我?知道你們廖家,為什麼今日能沒落到這種程度嗎?」
  「我輸了,不過成王敗寇,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那龍影天師肩膀微微顫抖。
  「哈哈哈哈!」
  猛海芸大笑起來,猛地低頭,看向他道:「是你們廖家骨子裡的執拗,讓你們的道行低微,所以修成的龍,遠弱於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