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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節

  不是活人成妖,也不是死人的陰靈修煉成妖,人的陰靈有了道行,那叫鬼崇,叫凶魂。
  人中妖,不是活人和死人變的,而是介於一種活死之間的強人念,人死亡後的一種強烈意志,思維大量聚合在一起,開了慧,修煉成了妖。
  這才是人中妖。
  我恍然大悟,人中妖的確有違天和,原來是天譴的時候,大量怨念纏身,才可能出現的奇怪生物,說是「天譴之子」也不為過。
  不過,白小雪卻搖頭,說:不對,單純的天譴是可不能出現,因為惡意聚集,屬於陰,單純的陰沒有陽融合,是沒法形成混元的。」
  我說:你是說……
  「對!汪叔一生極為怪異,他身上,不僅僅有那些惡人對他強烈的憎恨,還有那些姑娘們,對他強烈的善意,那些姑娘,被拯救了人生的感激,這種強人念留在身上。」
  白小雪說只怕有六百多姑娘的善意,抵消融合了六百多分的惡意,男女,善惡,又本來是介於活死人之間的強人念,機緣巧合,變成了混沌,才出現這個匪夷所思的人中妖。
  這種東西,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奇跡。
  也正是這樣,那些姑娘抵消了六百多的惡意,汪叔才沒有那麼早死,拖到現在,不然早就有夠一千的惡念纏身,汪叔被因果業障燒死了。
  汪叔聽完了,有些呆,無不歎息的說:「這是那些姑娘們的善意啊……」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繼續對我們說:「這個怪胎生下來就呆呆的,像是他的腦袋一團漿糊,混沌一片,根本沒有思維,動也不動,就知道本能的吃喝拉撒,我一開始想殺死他,不過我又不敢,我怕我殺死了他,又變成惡鬼,整天呆在我身邊,如影隨形,有了實體,我把它關起來,還好一點,他還是呆呆的,不反抗。」
  汪叔說他當時村子裡的妻子,隔空受孕,十分的不解。
  他當時很憤怒,已經變成心狠手辣的老大了,衣錦還鄉回到家裡,準備接老婆去享受,好好報答她這些年的苦心等待,可是等來的……卻是直接被綠了。
  他當時怒火沖天,直接逼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結果後來才發現竟然是他的兒子,他就在想,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怪事?
  怎麼可能隔空懷孕?
  最終,他把目光投放在自己養的這個怪胎身上。
  這個傢伙,平常一動不動,一年前的某個時間裡,消失了一段時間,可能是它……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村裡,找上了自己的老婆。
  我覺得匪夷所思,忍不住驚聲道:「怪不得你檢查DNA,發現是你的血脈,原來不是你的兒子,單從血統上來說是你的孫子……」
  我們幾個人面面相窺,覺得徹底震驚了,腦袋嗡嗡的響。
  我看向這個關在籠子裡的小惡魔,一動不動,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匪夷所思。
  人對奇異的未知生物,往往抱著極度的恐懼。
  汪叔說:「它為什麼會忽然去找我老婆,我一直想,我後來我想明白了,是因為那一陣子,我想我老婆了,後來我幾次測試,才發現……他的腦袋真是渾渾噩噩的,但我的思想和情緒,會傳染給他,他像是另外一個我,我有什麼強烈的意志,他會去幫我完成,像是另外一個我。」
  怕不是強人念誕生的原因?
  才會受到汪叔強烈的意念影響?
  我看向這個怪物,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說:那汪叔。你能控制這個人中妖?
  汪叔點頭,說:「可以控制,我研究了一段時間,發現了技巧,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但是能聽我強烈的意志,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利用這個怪物才幫我剷除了很多對手。」
  我心中有些不平靜。
  這是兩種強人念匯合的一種奇怪生物,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個世界上,終究有太多未知,讓人情不自禁的敬畏。
  「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鬼,我只是隱約有些猜測,我不是你們這些陰人,不懂。」汪叔笑了笑,有些滄桑的擺了擺手,對我說:「好了……多的不說了,我這條命,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想用我的命,我的熱血,再最後幫你一把!」
  我面色嚴肅,問:汪叔,你準備想怎麼幫我?
  「我聽你們的意思,是想要這個人中妖,對你們很有好處,那麼,我可以交給你們。」汪叔說。
  我說:這個人中妖,是只根據你的思維聽你的話,怎麼可能交給我們?
  汪叔搖頭說:「只要我的思維夠強烈讓它聽你們的,我想它就會聽你們的,能轉交到你們的手裡,不過,可能要以我的死亡為代價。」
  我額頭冒汗,說為什麼。
  汪叔笑了笑,說:「如果我還活著,它可能還聽我的,但是我如果死了的話……沒有人命令他,那麼就只能聽你們的。」
  我說汪叔……
  汪叔哈哈大笑,猛然吼住了我:「並且!只有我死的時候,我的強人念,我強烈讓他聽你話的思想,殘留在你身上,才可能讓這個怪物徹底轉交,讓你變成它的主人,所以,我非死不可!」
  汪叔猛然拉開了衣服。
  我們看到,他身上原本還有一個地方空缺著鬼臉,也因為他剛剛上了那個妹子,現在徹底補全,他身上的鬼臉,全部怨念已經徹底鋪滿了。
  我現在才明白,汪叔剛剛做那一檔事的勾當,不是要白日宣淫,而是已經打算尋死了。
  汪叔面色上的意志已決,說:「我反正遲早都要死了,我這個弱者,要想辦法再扳倒一次強者,所以……如果要賭上我的命,你儘管拿去!」
  
第五百七十四章 負盡千重罪
  
  我還想勸汪叔,可是汪叔擺了擺手,指著自己身上的鬼臉,表示已經回不了頭了。
  汪叔對我說:「駿爺這個人,不好扳倒,我惹不起,我只能給他上供,明哲保身,我和他的差距太大了,他在咱附近這幾個市裡,關係網盤根錯節,手下統領了這附近一帶的南方陰行,勢力十分的大。」
  「但如果你——程游,有那麼一點可能贏他!取代他,統治這一片天下!成為這一片陰行的龍頭!」汪叔哈哈大笑說:「駿爺是強,他強在哪裡?一是強在他手下有很厲害的高人,二是強在他的權勢,人力物力鼎盛。」
  「而你呢?我聽說,你讓駿爺吃了一個大虧,搞到了他手下的幾個得力左膀右臂,你店裡的人是少,但都是奇人異士,高人這面,你搞得定,而人力武力財力這邊,你背靠張爺,可堪一戰!」
  汪叔那是十分的看好我。
  我聽得感動,不過汪叔說話的過程中,面色越來越紅,像是燒著了火一樣,顫抖哆嗦起來,不斷大聲叫喚,「燙,燙,燙!」
  轟!
  他的身上,像是有什麼東西燒了起來,整個人像是烤紅了的大蝦,我們卻又沒有感覺到溫度。
  我們幾個人對視一眼,心裡歎氣,汪叔這個是業障纏身,那些怨恨之氣,糾纏在身上,徹底點燃了!
  這是靈魂之火,人的怨氣之火,我們感受不到。
  汪叔在重重烈火中盤腿坐下,在火焰中,聲音沙啞的望著我:「你汪叔這一輩子,頹廢過,迷茫過,爬起來過,也輝煌過……我從頭到尾,一直不覺得我做錯過什麼,我做掉的都是惡人,不過……我也切切實實的錯了,有悖人倫,這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我也認了。」
  汪叔的豪邁,讓我們幾個人看著他,有種想為他哭的衝動。
  汪叔的眼淚,徹底從兩側流淌了下來,淚如雨下:「但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我的老婆,我不分青紅皂白,我逼死了她,她是一個很傳統、恪守婦道的女人……那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欺負弱者的時候,這一次欺負弱者,讓我足足愧疚了一輩子。」
  汪叔流著淚,對我擺了擺手,「柚子!我走了……我很高興臨死前能碰到你,你能讓我的死有價值,我死後,還有可能再干倒一個強者,扳倒一個駿爺,你讓我有尊嚴的走了,我們……來生再見!
  轟!
  周圍空氣很冰冷,我們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一絲滾燙。
  這是來自靈魂的第六感,彷彿感覺到赤紅色的熊熊烈火燃燒,而汪叔盤腿坐著火海中,雙手合十。
  「我什麼都聽程游的!」
  「我什麼都聽程游的!」
  我聽到汪叔顫抖著全身,咬著牙,臨死前不斷喃喃這一句話的時候,我感覺我的心都要碎了。
  汪叔,這是要臨死前把自己的強人念,強烈信念,傳遞給那個人中妖。
  他整個人像是被火烤得不行了,被燒得痛苦萬分,像是業火,洗淨他一生的滔天罪惡,燒著燒著,讓他在火焰中變得琉璃通透,汪叔忽然喃喃道:「冷……我好冷……」
  「娟子啊,娟啊……我來陪你了。」
  汪叔哆哆嗦嗦起來,喃喃著自己老婆的名字。
  他像是在冰窟裡凍得渾身發紫的人,一眨眼,整個人忽然癱軟在地,兩手一攤,不再動彈了。
  汪叔……走了。
  我一瞬間,彷彿看到了沖天的熊熊烈火。
  那紅光映照著我們,我感覺到這個世界,彷彿變成了血紅色,徹底燃燒了,恍恍惚惚的,看到汪叔的靈魂,微笑著從火海中漂浮起來,飄飄蕩蕩,在赤紅火海中騰空而起,無影無蹤。
  我看到這一幕,忽然問:汪叔是得道了嗎?負盡千重罪,練就不死心。
  「你說呢?」白小雪淡淡的笑著。
  我瞬間苦笑。
  汪叔應該是被那業火燒死了,燒得魂飛魄散,而他的身體,還依舊完好無恙,得道一說,不過是寄托人美好的願望。
  汪叔變成了植物人。
  我對汪叔臨死前,忽然在說冷,好冷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懂,難不成業火,是燒到最後,能變冷的嗎?
  我後來,在某個偶然的閒暇時刻,又和心理醫生沫小兮聊起了這個事情。
  她對我說,用法醫學上的專業術語,這可能是一種反常脫衣現象。
  一些凍死者,臨死前會覺得很熱,一反常態的脫掉衣服和襪子,所以很多凍死者被發現屍骸的時候,臨死前都是不穿衣服的。
  人們會產生疑惑,為什麼那麼冷了,都會把衣服脫掉?
  這種情況,現代科學還不太能解釋人體的神秘,有很大的論據,說是體溫調節中樞在臨死前出現麻痺,而引起的。
  而反之,被熱死前,也會出現這種現象,在被熱死的瞬間,會覺得很冷,要瘋狂穿衣服。
  我當時聽了這個事兒,心裡有些對於汪叔的死有些釋然,也可能是被歲月漸漸沖淡了這份衝擊。
  而業火焚身,也會出現這種反常脫衣現象嗎?
  燒死了靈魂,身體還完好無損的這種事情,我本身就覺得有些怪異,這個世界太多難以理解的神秘,人們對於未知,應當謹記敬畏和卑謙。
  可這個時候,我忽然想:
  既然這個業火都讓人難以理解,那麼當時的汪叔被燒死,隱約看到陰靈飛起的一瞬間,是不是真的成佛了呢?
  我不知道。
  我寧願相信這個可能的存在。
  我忽然想起了地藏菩薩的典故,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也是殺生佛,一尊佛寧願墜入地獄,也誓要殺盡惡人。
  我後來也偶爾趴在收銀台上,不斷的想,真的想了很多很多,覺得有些恍悟,又有些難以理解。
  這件事毫無疑問,對我的衝擊力極大。
  汪叔的故事,一個真男人就該上男人,知男而上的凶人故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不會忘記他那一句帶著雙重意義,對我衝擊力十足的一句話。
  「一個真正的強者只會勇於去征服強者,不應該去欺負弱者……迎難而上,才是真男人!」
  ……
  汪叔去世後,出乎意料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