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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節

  白小雪對我們說:「這不是古代的謠傳,江湖上,的確有這等武道宗師,用武人的話來說這是劍意,精氣神,內家功夫到了極致……容易理解的講,是殺氣,不是多麼奇怪的東西,現代很多人都知道,上過戰場,殺過人的軍人,那種氣質是畢竟恐怖的。」
  白小雪聽到這,對我補充了一句,「古代江湖,武行與陰行相通,武人精氣神強大,血氣旺盛,用我們陰行的話來說是陽魂強大,古代的武官,與飽讀聖賢書的文臣,都靈魂強大,鬼神亦避。」
  我表示明白。
  陽氣旺盛,精氣神強大,陰靈自然不敢靠近。
  鬼崇自古以來,也不是多麼強大,甚至還怕年輕氣盛的大漢,說白了,也就是人死後的陰魂,只不過是賦予了太多意義。
  不過,如果能吸食那麼旺盛的血氣精氣,對陰靈也是一種很大的誘惑。
  張老道繼續說下去。
  當時,張幸國沒有了劍,打不過那幾個被清廷收買的陰人,畢竟雙拳難敵四手,被圍攻之下,很快就敗了。
  不過,他寧死不屈,打動了當時的幾個陰人。
  幾個陰人對視一眼,一抬手,砍下了他的一條胳膊,張幸國一聲都不吭。
  「我們理念不同,國難當頭,咱們走江湖的手藝人,都是為了這片天下蒼生奔波,我們這些人覺得這個朝廷還有救,我們要跟著中堂大人,跟隨他進行洋務運動,開始天下未有之變革,而現在和洋人簽訂條約,不過是緩兵之計。」那幾個陰人十分敬佩的說:「你的觀點和我們不一,路有不同,但你卻是一條漢子。」
  那幾個陰人對他的脊樑,十分敬佩。
  「李中堂大人讓我們如果你不從,我們就帶你的命回去交差,你是一個江湖奇人,不能讓你作亂,我們饒了你,我們也不好交代,現在,拿著你的胳膊回去交差,也容易被吾魯汗發現,那是一位通曉命理的高手,你自己假裝臨死前跳下懸崖逃生,能不能活,看老天爺了。」
  張幸國是一條鐵漢子,也不吭聲,默默看了這幾個陰人一眼,扭頭直接就跳了下去。
  那條馬路旁邊,是很高的懸崖,下面是一攤很深的湖水,張幸國直接就從上面跳下去了。
  那幾個陰人就驅趕著馬車回去,他們開始處理後事,通知當地的按察使嚴樹森,放火燒山,把這些黃巾軍,活人僵,扼殺在搖籃裡。
  不過臨時活人僵反撲,禍害了旁邊的幾個村鎮。
  而張幸國,用他們的話來說,你張幸國的太平鬼醫一脈的傳承手藝,現在斷不斷掉,我們也沒法子,得看老天爺了。
  張幸國落下了山崖,被一個來山上採藥的老農給救了下來,他活了,命不該絕,他修養了好幾天,聽說了被放火燒山的事情,斷臂就跑上山,去尋找被燒剩下的屍體骨頭。
  不過他發現,他完整的活死人劍,二十四節脊椎骨,有三分之二被那幾個陰人帶回去交差了,偷偷的留下三分之一,七節脊椎骨,在那些燒死的活人僵身上沒有去取,算是那些陰人好心,給他留下了小部分傳承。
  我們幾個人對視一眼,這幾個陰人,也是有情誼,不孬。
  張老道輕輕抽泣,「先祖張角那一代,有一百多節,四根脊椎骨,四柄活死人劍,到了我們這一代,只剩下一根脊椎骨,二十四枚一劍,而現在……只剩下七枚……連一柄完整的活死人劍,都組成不了了。」
  他說他的爺爺張幸國,在那個救下他的村子裡,好好養傷,找了一個女人娶妻生子,然後剩下了他的父親,張衛道。
  在他父親十多歲那一年,爺爺張幸國吃下了那七枚脊椎骨,成為了下一代的活死人劍,而他的兒子張衛道,接替爺爺,成為了下一代的持劍人,而張幸國成為了新的活死人劍。
  只不過七節脊椎骨,摻雜了十多枚普通脊椎,活死人劍已經威力十不存一。
  不完全是太歲骨骼,威力便不是三分之一,因為普通的脊椎骨部分,會留下致命的破綻。
  「不過他們再出山的時候,李中堂已經去世了,留下一個爛攤子,爺爺的猜測是對的,天下已是將亡之國,滿是蛀蟲,不可能力挽狂瀾……我的父親和爺爺,當時來到南京,經歷了那一場大屠殺。」
  張老道說:「當時,侵略者的一位土御門神道,來自賀茂家的陰陽師,是一位很厲害的高人,他說南京是歷代王朝的首都,華夏龍脈,整片大地的龍脈和風水再此,歷朝歷代無數高人加持,要亡國滅種,必須要壞掉這裡的龍脈才有勝算,他提出了一個很殘忍的手法,殺數十萬人,用他們的鮮血污穢了龍氣,滿城沖天的怨氣,玷污龍脈。」
  「當時陰人,想暗中刺殺他,不過沒有得手,反而折了不少好漢,才釀成了一場悲劇。」
  我沉默。
  清末到民國時期,是一個陰行和武行圈子裡,風波四起的大時代,湧現出很多奇人異士,各種民國的武術宗師,俠肝義膽。
  誰說我們陰人冷血?
  陰人並不陰冷,這其中也有熱血為國的豪氣漢子。
  張老道說:學醫只救個人,不救蒼生,我的爺爺張幸國,仁義無雙,我的父親,手持爺爺的頭顱長劍,也參與南京事變,也遊走在民國之間,輔助中山先生。
  「佩服!太平鬼醫,醫者仁心,代代心懷天下蒼生,皆是俠肝義膽之輩!」我抱拳,敬佩無比。
  陰人世家,大多自私自利,我們兩大黑白無常,也不過是做死人的生意,心中不懷天下。
  太平鬼醫,不佩服不行!
  張老道搖頭,說:而我……在我父親去世後,手持著我的爺爺的時候,已經是太平盛世,我們一脈,講究——亂世救世,盛世救人……我們兩個人到處行走江湖,我走江湖接生意,時不時拔出爺爺的腦袋,殺盡惡徒,也拔出腦袋,熬湯治病。」
  我聽到這,覺得十分愜意,這才是瀟灑的江湖劍客生涯——活死人劍掌生死,殺盡惡徒,救盡良人。
  我豎起大拇指,說了一聲牛逼。
  張老道繼續說:「我們當時兩人故地重遊,在九年前,再此來到這片地方,卻發生了一件事。」
  九年前?
  我心裡一沉,知道終於講到了正題。
  他說在九年前的時候走到這個村子,發現了這個村子裡,人人的面色暗晦,他們知道這裡,將會有一場很大的瘟疫。
  當時他們就去找村長,跟說了這個事情。
  並且要求用墓地裡的屍體,熬湯煉藥,挖人墓地,這是十分忌諱的事情,村裡人要是知道了,必然要鬧出很大的事情。
  不過性命攸關,當時的村長也是一個很有見識的中年人,就答應他們偷偷到墳地裡熬藥救人。
  張老道說:「然後,就出現了你們聽到的那一幕,有妖道在墳地裡害人,無數人頭枴杖被拔了出來,無頭屍體內掏出內臟,攪動大缸來煉藥,那些村民要打死我們。」
  我聽得覺得不對勁,說:你們不是和村長說好了嗎,怎麼還會被人誤會,村長不給你們打掩護嗎?
  「在利益面前,人人都說是野獸。」張老道搖頭說:當時的問題……恰好出現在那個村長,原來在清代的時候,他的先祖也經歷了那個殭屍襲人事件,見過我爺爺,當時的真相,也見過那幾個陰人收走那幾個殭屍內丹的寶貝,眼熱得很,現在知道我們的底細,就佈局發動村民,污蔑我們,把我們敲死。
  我沒能說話。
  人心有的時候,真的比一切想像都來得險惡。
  那個村長為了一己之私,設下陷阱害人,導致了自己的村裡其後,爆發了一場很大的瘟疫,死了很多人。
  當時的村民,以為瘟疫是那個殭屍妖道的詛咒,卻不知道那是真正要救他們的醫者,村長才是罪魁禍首。
  張老道低聲說:「那一天,那些村民變得暴虐,瘋狂起來,我也因為恐懼,拋棄了我的劍,我的爺爺讓我先走,他獨自在那裡吸引他們。」
  「我跑了。」張老道苦澀無比的說:「當時我在死亡面前,我害怕了,我因為恐懼,發瘋似的逃跑,我作為一名劍客、拋棄了我的劍,作為一個人,我拋棄了我的親人,我作為一名張家人,我的脊樑……它彎了。」
  我沒有說話。
  一個人最大的恐懼,來自對於死亡的害怕,沒有經歷過那種感覺的人,是不知道多麼恐怖的,那種是窒息性的壓迫感,讓人忍不住瘋狂逃跑。
  張老道說到這,面容露出一抹詭異陰森、讓我們頭皮發麻。
  「我的先祖,鐵骨錚錚,代代忠肝義膽,脊樑寧折勿彎,可當一個人的脊樑彎了,那麼他就再也站不起來了,我那一天逃跑,我就知道我變成了一個駝背,你們能猜到……我後來做了什麼嗎?嘿嘿嘿。」他披頭散髮,陰笑起來。
  
第五百四十八章 陰人風骨
  
  我被他的笑容給搞得發滲,好奇的問他說:你做了什麼?
  張老道露出癲狂的大笑,說道:「我當時慫了,我害怕,我躲在人群裡,看著我的爺爺,被拔出了腦袋,被亂棍活活打死……從那一天開始,我每天活在懺悔裡,我活在噩夢中,深深的自責,我開始了我的報復。」
  我問他是怎麼報復的。
  「當時一些人發現了村長的秘密,就開始強行分贓,就有了那麼七個人。」
  張老道說:「還記得那個房地產商嗎?其實就是當時的那個村長,那個男人十分精明,也是一個十分狠的人,去碰瓷,讓別人撞斷他的胳膊和腿,訛了一大筆錢,後來藉著這筆錢炒房,這種人,全村被他弄得瘟疫,是靠吸血發家,我讓他的脊椎骨,*了七個人血饅頭,象徵報復的最開始。」
  我沒有說話。
  張老道的報復,接踵而來。
  那個老和尚,當時是村頭裡的給人辦喪的,這個事兒是和尚給出的主意,不過這些年,他一直在懺悔著,瘋狂唸經,活在悔恨裡。
  「他既然要悔恨,我就讓他跪在自己的墳頭,給自己懺悔!超度自己的罪行。」張老道哈哈大笑。
  接著,他眼眸迅速閃過陰霾,說:那個變態大學生,當時才七八歲,看到這一幕,心裡產生了扭曲,喜歡上了女裝,竟然喜歡男人……呵呵!他既然喜歡,我就讓自己日自己,腦袋插進屁股裡。
  我額頭冒汗。
  那個老和尚當時是一念私心,動了貪念,這些年一直活在了懺悔中。
  而那個變態大學生,因為幼年的這件事,性格出現了扭曲,也過得並不好。
  他們兩個人,其實已經後悔了,這些年活在悔恨中,可還是被他殘忍的殺死了。
  「那個乞丐,是一個胸無大志的蠢漢,竟然用自殘身體,去乞討,膽子還很小,連碰瓷都不敢……」
  「那個女白領十分愛美,這些年不斷換年輕女孩的身體,還換黃花大閨女的身體,假裝第一次,去騙有錢富二代,其實是一個非常浪騷的虛榮女人。」
  張老道很詳細的說出了這五個人這些年的去向。
  「至於那剩下的兩個人,是一對夫婦,把東西都給他兒子吃了,我也拿他們沒辦法,不能把腦袋拿出來,只能開車撞死,趁機收了他們的兒子為徒,以他們的兒子為中心,重新恢復了活死人劍。」
  我聽到這,徹底明白了。
  這是一場赤裸裸的報復行動,其實到這裡,除了那個歹毒的村長,剩下的人,這些年雖然成為了夢寐以求的殭屍,卻過得並不好,甚至有人已經開始懺悔。
  「這一場報復,沒有絕對的贏家。」白小雪歎息了一口氣。
  「誰說沒有?」張老道哈哈大笑,說:「如果我張寶平不是碰到你們,我就是贏家,我重新恢復了我家的活死人劍。」
  我看著紅著脖子低吼的老道,歎氣。
  老和尚和變態大學生,都活在自責裡,這個張老道又何嘗不是?
  太平鬼醫的名號,被他敗壞,他不是自己折了自己的脊樑,而是瘋狂的懺悔和自責,扭曲了他的脊背,罪惡感把他壓垮了。
  他是一個逃兵。
  活在報復裡的張老道,也是一個可憐人。
  「成王敗寇,來……殺了我吧,我又輸了,我又握不住我的劍了。」
  張老道說得這裡,猛然從衣兜裡,扔出了一本《太平清領書》,低吼了一聲說:「既然我要死了,我張家的絕學,不能讓他失傳!」
  「這件事情,不要讓我那個愚蠢的徒弟,南傑知道……既然我輸了,那柄劍,就只能留在他的身上了,他就是新的一代活死人劍,他的妹妹,就是新一代的持劍人!」
  我眉頭一動,說:「你竟然讓我殺你,你現在……不怕死嗎?」
  他低吼說:「不怕,我慫了第一次,絕不可能慫第二次!其實我早該明白的,我只是一直在逃避一件事——當我進入江湖的那一刻我就該知道,拿起劍的那一瞬間,便終有一日,必將死於劍下。」
  我沒有吭聲。
  張老道說道:「陰行江湖深不見底,我在這裡奉勸各位幾句,咱們陰人一入江湖,就不能回頭了……與江湖掛鉤,便有恩怨,便走到哪裡都是江湖,別想著跑,別以為跑得快江湖就追不上你……何須理智?有時同生共死,也是人生一大樂事!來——殺死我!」
  我說:你讓我殺你,我就偏不殺你。
  他忽然面色一白,嘴裡喃喃。
  「那我自己來!」他忽然間,眼眸閃過倔強,猛然爬起身,大吼一聲,「雲南保山,太平鬼醫第四十二代傳人——張寶平,為不孝子孫,侮辱門楣,膽小怯事,脊樑已折……該死,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