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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節

  我在房間裡急得轉了兩圈。
  打神鞭。
  白小雪拿的那一條核桃鞭鏈,想起了姜子牙手裡的打神鞭。
  這算是最適合的紋身,還能鎮邪,驅鬼,十分符合白小雪的身份,複雜的紋身不可能紋的,只能挑簡單的紋,這可不是我其他的陰圖生意,眼前這一副鬼刺圖......用的可是白小雪的陰靈。
  「不快,出事就麻煩了。」
  我一咬牙,拿起針,點上了墨料,熟練無比的點墨。
  這一副圖是小圖,由於我精神的高度集中,竟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專注,只紋了短短十幾分鐘,就出現了一個完整圖案,一根活靈活現的打神鞭出現在背面,神韻十足,滿是威嚴霸氣,算是我的巔峰之作。
  就在我給白小雪紋好這個刺青之後,白小雪渾身一震,緩緩睜開眼睛,陰靈回歸自己的身軀。
  與此同時。
  她的額頭眉心中央,有一朵十分好看的精緻小小桃花浮現出來。
  「這是....」
  「額頭怎麼會有一朵小桃花?」
  我渾身猛然一震,想起張爺的一句話來。
  「每一代謝必安的額心中央上,必有一朵小小的粉紅色梅花烙,就像是古代那種妝容,類似武媚娘那一種,它的額頭中央有一朵小桃花。」
  白小雪回到了她原裝的身體裡,她的額頭就開始冒出了一朵桃花烙?
  難不成....
  我細思極恐。
  之前,第一次見到白小雪,她就已經換完了身體,或許白小雪本身,眉心就有一朵桃花烙。
  難不成,她不僅僅是為了對徐奕裕報仇,她才選擇搶他的身體,搶身體也是為了隱藏自己眉心的這一朵桃花烙,刻意接近我?
  這是....陰謀?
  白小雪.....是不是謝必安?
  「怎麼了?」白小雪緩緩睜開眼睛,渾身一顫,楞是沒有爬起來,「換身體,僵硬....短時間內難以適應了,你扶我起來。」
  我沉默了一下,還是相信無條件的相信白小雪。
  一個人的猜忌,太容易會引發致命的不信任,如果我看錯人,被害死,也是我自己的鍋,我並不怨恨誰。
  我把她扶起來,簡單直白的低聲說:「你的額頭....」
  「你看到了....你在想我是不是謝必安。」白小雪沉默了一下,她十分好看的眸子認真的看了我好一會兒,輕輕一歎說:「這件事情,請你不要問好嗎?我不想說我是不是謝必安。」
  我呆了幾秒,認真的點頭。
  「扶我起來。」
  白小雪艱難的站起身,「我們先去處理掉文瑩的事情。」
  我連忙抱著白小雪虛若無骨的身體起來,攙扶著她來到袁顏宴的面前。
  白小雪顫抖著身體,有些難以控制,就像是癱瘓已久的病人,「我剛剛離開身體,特異找了一個法子困了她的陰靈一段時間,現在差不多了,要贏她....現在廢了不少的功夫。」
  我點點頭。
  文瑩是很厲害,白小雪拿出那一根從未見過的核桃鞭鏈,就是拿出了壓箱底的本事,可還是很難幹過她,她算是我們目前碰到過最厲害的人。
  可惜....
  剛剛白小雪讓我捅了她胸口一刀,而現在文瑩用的是她的身體,眼下自然是爬不起身了,奪魂這東西,本身就風險極大,害人害己。
  「你.....我....我現在是徐奕裕。」
  文瑩緩緩睜眼,察覺到了自己胸口被捅了一刀,鮮血還在緩緩噴流,「竟然被你找到機會,算計了我一把.....不過,我不後悔,其實我能愛一個人,已經很開心了,他死了,我在他的身體裡,很開心。」
  我沉默,說: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第兩百九十一章 腐草為螢
  
  儘管我沒有親眼看到。
  不過,從白小雪的身體渾身是血,廝殺到要相互搶身體,連陰靈都要不死不休的程度,就可以知道這其中慘烈。
  我相信她已經沒人任何底牌。
  白小雪這一次借殼抽身,用死了一次的代價,才能把她算計了一場,被捅了一刀,這一具重傷瀕死的身體已經無力回天。
  她是陰險狡詐,設局縝密。
  可是,白小雪也付出了可怕代價。
  白小雪平靜的蹲下,輕輕對文瑩說:「那一代謝必安,違法祖訓,一來,他不收千兩黃金,竟替一小小飛蟲投胎,二來,他在早年接下一投胎生意,不履行承諾替人投胎之事,言而無信,反而違約替一飛蟲做下生意。」
  白小雪平靜的看著她,「這兩大違規,太損陰德,讓他死後,魂飛魄散,連陰靈都沒有留下一縷痕跡......他為你落到如此境地,你這飛蟲,你這螻蟻,這一世就那麼活的嗎?你如此,對得起他嗎?」
  我看向白小雪。
  從之前肚臍連人,還有一口就猜到是投胎轉世的嬰兒,就覺得她對謝必安太過瞭解,誰知道似乎連那文瑩投胎的來歷都知道。
  嗚嗚嗚嗚!
  文瑩輕聲抽泣著,也像是感慨,低吟喃喃說:「我也想認真的活,我也想努力,可是.....」
  她徒然之間,陷入沉默中。
  「我本是山中一蠱婆養的螢蠅,尾部半夜生輝,是為螢火,養與照明之用,機緣巧合,才能開竅,似人類三四歲的智商.....偶遇一年輕道人謝必安,青燈常伴,作為飛螢伺候左右。」
  文瑩說那是一個文縐縐的儒雅青衣道人,喜歡背著書簍,遍地周遊山林,吟詩念詞,被她所遇。
  飛蟲環繞身邊,日積月累,竟然也學會了一些詩詞,本是一蠱婆養的蠱蟲,漸漸聽著,也再次開竅了幾歲。
  一夜,謝必安大婚,紅燈大帳。
  文瑩環繞他身邊飛舞,輕快活潑的問:道士也要結婚嗎?你喜歡那女人?
  謝必安胸口掛著大紅繡球,告訴她:
  結婚只是為了有後代,人生中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不容易,那個女人他也並不喜歡.....但先祖有遺訓:必有子嗣,必有下代謝必安。
  結婚,是家訓。
  她不解,作為一隻小孩智慧的蠱蟲,還是繼續陪著謝必安,還在牙牙學語的狀態,只有三四歲智商,跟著謝必安與自己的妻子遊遍山水,默默環繞飛行,青燈常伴,偶爾落在他的書上,為他照明。
  這一日,謝必安忽然單手拖著她問,「飛蟲,你有什麼願望?」
  她落在他的肩頭,「我想做人,生不為人,小女子不才,未能長成公子心繫的樣子。」
  「你想做人嗎?」
  謝必安看著飛蟲歎氣,應了她的願望。
  文瑩說到這裡,眼淚橫流,大聲抽泣的低吼道:「可我想不到啊,做一個人那麼的難!!我跟著謝必安多年,見過無數沉浮,踏遍大山河流,見過太多生離死別,可一輪到我,我仍舊......學不會做人。」
  我問:那徐奕裕.....
  她喃喃低語:「生得像他。」
  我渾身狠狠一震,如篩糠一樣抖起來。
  僅僅只是因為生得像他,就喜歡瘋狂上了徐奕裕,甚至捨棄了一切,哪怕知道人已死,也為了搶徐奕裕的身體,哪怕知道白小雪可能會算計她,也不顧一切,如飛蛾撲火。
  我心中忽然五味夾雜。
  文瑩,是惡毒無比。
  她被那般的霸凌對待,臨死前,才選擇反抗,不想死才設計搶奪無辜善良的袁顏宴身體,取而代之。
  被逼急了,才選擇復仇,搞死那些女人,並且設下如此扭曲的局來追求徐奕裕,其實她就是徹底覺悟了,這一世她不想死,想活成一個人樣,她想活得幸福......不辜負謝必安的沉重付出。
  可是....
  有些人就不能讓她安安穩穩的活著。
  如果沒有那些欺辱貼眼睛的事情,或許就沒有眼前的一連串悲劇。
  「可惜啊,生而為人,小女子不才,這一世......也未能活成公子想要的樣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忽然微笑了。
  她倒在血泊中看著天花板,用手摸到徐奕裕的臉,彷彿讓她想起了那個一襲青衣,風塵僕僕的儒雅年輕道人。
  我沉默。
  再看她,已經緩緩閉上眼簾....倒在血泊中去了。
  文瑩安靜的躺在猩紅血泊中,空中有一點點螢光從她身上騰起,像是一顆顆螢火,唯美徇爛,那是她消散的陰靈。
  白小雪眼簾低垂,看著她:
  「她與世無爭,想好好努力過完作為人的一輩子,可惜有些人,就愛憑添是非....飛蟲苦修一世,央求謝必安,才換來來生做人的資格,享一世榮華,而一些人生而為人,自然不知道其中可貴。」
  白小雪蹲下,輕輕的撫摸下她的眼簾,喃喃說:「春生秋落,腐草為螢.....你該安息了,去吧去吧。」
  我長歎一口氣。
  千辛萬苦的來到今世,活一世人生,只為想替謝必安為自己的付出,活一個圓滿,今世不負謝必安,明明想那麼努力的活著,卻要被那群女人針對....
  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唉!唉!」我連連歎氣,平靜的看著徐奕裕的屍骸,忽然去客廳拿起抹布和水桶,清掃血液,準備毀屍滅跡。
  「飛螢撲火,哪怕是飛蟲也有嚮往美好未來的資格。」
  我一邊抹布用擦著地面的血跡,一邊感慨,拔出剛剛插在胸口的水果刀。
  我心中還是歎息不止,我仍舊想起那個胸口瘋狂湧出蒼蠅的噁心女人,她的努力,她對幸福的追逐,所帶給我的劇烈震撼。
  哪怕無數年後,那兩句話仍在腦海之中縈繞:
  「我想做人,小女子不才,生不為人,未能長成公子心繫的樣子。」
  .....
  「可惜啊,小女子不才,生而為人,這一世......也未能活成公子想要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