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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節

  小青那麼一說,我就看明白了局勢。
  的確,原先揮舞著棍法酣暢淋漓的龍臣,動作拘束了很多,不流暢了,原先是用棍頭打人,現在只能用齊眉棍中間那一截來敲打對手。
  原先還佔據優勢,下一秒就開始兵敗如山倒,勝負不過一瞬之間。
  龍臣開始向後想拉開距離,可是,卻被如影隨形,死死的黏在身上,一雙肉掌化為殘像,打得他連連後退,這樣的情形,只持續了不多四十多秒,就連連敗退,被把一縷優勢不斷擴大。
  噗嗤!
  一掌拍下。
  臍帶斷裂而開,血液噴湧如潮,像是水管一般湧出一朵朵血液。
  齊昊森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後退兩步,收腳收掌,平息一口氣,說道:「這一世,你又輸了。」
  「我....又輸了?」
  龍臣看著自己的臍帶,不斷噴湧著血液,輕輕一歎。
  這個小小的嬰兒扶著小截齊眉棍當成枴杖,絲毫不露出愜意,哈哈大笑說:「不虧,你跟來這一世,我反而很開心。」
  齊昊森沉默。
  他看著眼前害他的家破人亡,殺死了三百多口的兇手,說道:「你為什麼?」
  「沒有什麼為什麼。」
  龍臣笑了笑,應聲而倒,小小的身體在地面捲起一陣風塵,「我有一個一生的對手,有一顆追逐武道的心,就夠了。」
  他倒在地面上,抬頭,平躺看著夜色天空的盈盈圓月。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我要的,我求不到,我希望你有朝一日,告訴我......能在我的墓前告訴我,我們國術的極致是什麼,我們的前路,是否有極致,這一世,我們一出生有最完美的根基,能不能練到國術的極致,而極致,又是什麼?」
  「你啊,你啊,還是老樣子,可....為什麼?」
  齊昊森眼眶忽然模糊,看著地面上手持棍棒的死嬰,彷彿看到一位摯友,眼簾低垂而下,眼角狹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為什麼啊?」
  他的眼眸流淌水花,沒有大仇得報的欣喜,也沒有追逐到現在殺死對手的解脫,有的只是深深的疲倦,我能看得出,他很累.....很累。
  「啊!!該死!該死!我竟然流產了!你們都是殺人犯!殺死了我的嬰兒,要犯法的!」
  忽然間,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從那個瘋女人口中傳出,她看著臍帶不斷湧血,尖叫劃破寂靜的夜空。
  我看著旁邊的幾人,面色也驚魂未定。
  我又看向臍帶連著胎兒,正在摸著自己腦袋傻笑的宋佳薇,「我贏了,我贏了,嘿嘿嘿,我兒砸......就是牛逼啊。」
  我看得哭笑不得,這位妹子走上人生巔峰了一樣,十分興奮,我站起身說:「我們的生意,算是搞定了,人也保護了,差不多就該收工了。」
  「原來午夜變態,就是一個人!」
  陳警花往那個瘋女人人一指,低聲冷笑說:這個女人,肯定是被渣男禍害了,導致嚴重有心理疾病,瘋狂報復社會,讓別的女人懷孕,讓自己肚子裡的胎兒進對方的肚子裡,讓對方肚子變大,感受到她的痛苦,痙攣的孕痛....我會想辦法把她弄進治療心理,治療了再放出來,這心理生意,沫醫生你接嗎?」
  「接啊,肯定接。」沫小兮笑得春光燦爛,看向那個瘋女人。
  這人啊...
  我看著這位心理醫生,默默為這個癲狂的女人默哀。
  在小巷裡,在陳警花打電話給救護車,讓這個流產的瘋女人去了醫院後,我們就各自離開了。
  嬰兒宗師齊昊森消毒完後,也就回到了肚子裡,一聲不吭,繼續在肚子裡盤腿打坐,用胎息呼吸吐納,心思似乎並不寧靜。
  「我們回去吧。」
  我看了看小青兒,十分認真的說:「這單生意,完成了,我們可以收工了。」
  小青兒閉著眼皮問我說:「真是精彩,兩個嬰兒,力氣比不過我,卻簡直就抵達到了技巧的巔峰,技近乎道,直達天人,我以後也能變得那麼厲害嗎?簡直就是個怪物,動作好快好快。」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著說:你以後一定可以的。
  在告別了驚魂未定、險些被強行懷孕的心理醫生沫小兮,還有被一個小嬰兒打得失去自尊心的女警花後,我就帶著小青兒回到紋身店裡。
  回到店裡頭,洗澡睡覺,然後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剛剛的那一幕固然驚心動魄,兩位宗師的打鬥簡直驚為天人,可是我卻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齊昊森看著地面手持短棍的死嬰眼神,複雜無比。
  大仇得報的齊昊森,似乎並不開心,他走遍大江南北,求那一代的謝必安幫他追到現在,下半生苦守著等來生,而現在把一切都解決了.....
  他本應該開心。
  可是我並沒有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一絲歡喜與解脫,而是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空虛與落寞。
  我忽然想起那麼一句話:
  一個人不可以愛一輩子,恨卻可以.....但是,恨完了之後呢?
  沒有之後了,我倒頭蓋上被子,呼呼大睡。
  
第兩百零六章 庸才的故事
  
  第二天清晨。
  我爬起身洗臉刷牙,然後就坐在收銀台上看著店舖外面,車水馬龍,行人和小車來往。
  張爺追尋到今日的三世情緣。
  齊昊森追到當世的一世宿敵。
  這兩人一愛一恨,讓我感慨萬分。
  這謝必安,當真是代代皆是江湖奇人!
  但我又覺得,齊昊森的眼神,應該不至於那麼落寞。他大仇得報了,像是失去了人生中最好的一個朋友。
  他其實心底早把把龍臣當成朋友?
  而那龍臣瀟灑快意,是一個十足武癡,那種人或許會十分歹毒,但在醉心的武道上卻應該表現得十分的神聖.....會那麼為了贏而不擇手段嗎?
  我覺得或許有隱情。
  並且...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念這一首詩又是什麼意思?
  這在我心裡頭埋下了一個疙瘩。
  但明朝的事情,當時的武行圈子,佛山武林離我太遙遠了,四百多年,我或許一輩子都不知道,把這疑惑埋在心底,可是恰巧的,在眼前這裡,剛好有一朵來自明朝,長得一模一樣的花兒。
  ——張爺。
  張爺的第二世,就是明末的一個將軍,或許他能知道當時江湖武林的事情。
  為此,我關了門,買上一壺一千四百多的茅台,騎著電瓶車去找了一趟張爺。
  到來的時候,張爺正在自己家的院子裡練武,看到我的到來十分愜意,拿汗巾擦了擦汗,請我坐下喝酒。
  聽我說起這個事情,忽然沉吟了一番,感慨無比的跟我說:
  「這個事情,我當年聽說過,當世我也在明末,可在晚一些,應該是三四十年後吧,當時那個姑娘的孫女,做我的生意.....你知道,我也是一個武人,切確的說是帶兵打仗的武將,武藝不如他們這些專業的練家子,我這個人武力值不太高,但是我聽說武行圈子裡,有那麼一個傳說。」
  張爺說自己武力值不該高....
  是對比那些名將,他的那氣勢我估計一巴掌吊打白小雪是沒問題的,人家是真刀真槍幹出來的將軍,手下起碼千條性命。
  「什麼傳說。」我問張爺。
  張爺眉頭一挑,笑道:「江湖一把好手,齊眉禿鷹龍臣的傳說,那可是一個膾炙人口的江湖傳說。」
  我給張爺倒了酒,說張爺跟我好好說說。
  張爺對我說:「武林圈子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武行的高手,當世那兩位佛山的大宗師,可是名聲遠揚啊,其實那個龍臣,也不是一個十足的壞人,這件事......他本身另有隱情的。」
  我就問張爺是什麼隱情。
  「你那是從齊昊森角度的版本,而我這裡,卻有一個龍臣角度的版本。」張爺笑了笑。
  我說:難不成齊昊森在騙我?
  「沒有騙你。」
  張爺說:「要說這齊眉棍龍臣,據說在廣東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長得一字眉,三大五粗,絡腮鬍子還是個大光頭,手持一根長棍走江湖,和那土匪差不多,因此得了那個諢號,還加入了張獻忠的反軍,他那人,本身就是個惡人,也可以說是一個好人。」
  我說什麼叫是惡人,也是好人。
  張爺目光閃爍了一下,說:「他那人好壞,咱說不清楚,他江湖草莽出身,比較出名的,就是他路過一個小村,看到一群馬匪在燒殺搶掠,殺光了男人,姦淫婦女,他當時看得怒目圓瞪,就一個人手持齊眉棍,幹掉了十幾個好手馬匪。」
  我說這齊眉棍龍臣,是個行俠仗義的俠客。
  「你先聽我繼續說。」
  張爺搖頭,說:「後來呢,他殺光了馬匪,又抬手把那些過來道謝,感恩戴德的女人們,全部一棍子敲碎了腦袋,腦瓜濺了一地。」
  我頓時不吭聲了。
  救了那些女人,殺了劫匪,又反過來把那些女人給殺了....
  當時就有人問龍臣: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救人又殺人,那還不如不救。
  龍臣卻哈哈大笑說:「老子做事,就這樣,殺那群天殺的馬匪,留著當個禍害,就送他們去見閻王爺,那些女人沒了丈夫親人,被人污了身子,留在這個世界上也是受苦受難,苟延殘喘活著.....還不如老子一棍子結果了她們,免得活下去受苦,也送她們去見閻王爺。」
  我聽到這,感覺這龍臣真是一個怪人。
  心裡也有些恍悟,為什麼謝必安要做這個惡人的生意,因為他這個人也是個奇人,雖然惡、卻惡得有自己的道理。
  「這個世界上,怪人還是挺多的。」我給張爺繼續倒了一杯酒。
  張爺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小子就是識趣,接著又給我講了下面發生的事情。
  原來,龍臣是一個惡人,卻惡得有自己的道理。
  他在其他地方,殺人無數,卻對於比武這件事情,覺得十分神聖,他是一個武癡,是一個大光頭,而那齊昊森卻是一個儒雅的文士,十分的敬佩對方,邀戰了一千多回,屢戰屢敗,但還樂此不彼。
  又有人問他:你為什麼知道明知道是輸,還去挑戰人家?
  龍臣哈哈大笑說:「因為我想贏啊!」
  打了二十多年,幾乎每過一陣子,他就要去佛山一趟,輸了一千多回,沒有一次是贏的。
  在齊昊森結婚生子後,他還想去挑戰,結果覺得丟臉,勝之不武,畢竟人家洩了元陽,習武之人,最忌諱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