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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節

  這應該也是謝必安的規矩之一。
  所以,每一代謝必安接下投胎生意,烙下桃花烙,都不會讓人立刻投胎,而是交給自己幾百年的子孫後代去辦。
  也就是如此,才一單生意跨度那麼大,鬧成張爺那種,隔了一千年才投胎的......
  「即使是那個時代的本人已經死了,是記憶重活,留一個寄托念想,後世中長出一朵一模一樣的花兒來,也要怕影響太大,干涉倫常。」
  我拖著下巴,嘀咕說:「但隔那麼久,怕不是那些後代的謝必安,刻在生死刺青簿上忘記了?偶爾翻起本子,才想起自己的祖宗,幾百年前接過那麼一單投胎生意,順手找一戶懷孕的人家隨手把記憶扔進去。」
  還別說,特別有可能。
  白小雪皺了皺眉,看著這個胎兒十分禮貌,也辨不清他的好壞,說:「還未問閣下的姓名?」
  那胎兒用寫下齊昊森三個字。
  胎兒似乎琢磨了一下,打算和我們說些什麼,然後卻被宋佳薇按住,說:「我來說吧,你在外面太久了,不安全,先回去吧......」
  我愣了愣。
  可接下去,我沒有見到嬰兒順著臍帶,慢慢爬回肚子裡,而是看到由宋佳薇拿起一瓶酒精,慢慢為自己的胎兒和臍帶消毒了全身,才讓他順著自己的下體,爬回自己的子宮。
  沫小兮也額頭冒汗,被驚悚的畫面嚇呆了,說:「回去之前還要消毒.....是怕子宮感染啊。」
  宋佳薇認真的說:「平常他是不出來的,因為對他對我,風險都特別的大,要消毒,防止我身體內部感染,我和他交流,他要看外面的世界,都是在我下身伸出一個腦袋,這樣的話.....比較方便。」
  我被這一句比較震撼。
  想起了剛剛掀起裙子,下面露出一個腦袋,一起看電腦的畫面。
  原來,穿碎花裙子裡面不穿內褲,也是為了方便。
  在母親肚子裡探出一個頭.....這讓我真正的想起了那些袋鼠,那些口袋探出一個頭,完全的一模一樣。
  我說:「你們說宿敵.....難不成有世仇在身?能給我們說一說嗎?」
  宋佳薇點點頭,說:「齊昊森投胎到這一世,就是為了卻一樁百年之仇!為了來到現世,尋找當年的宿敵。」
  我心裡吃驚:宿敵?投胎到四百年後的今天,就是為了尋找宿敵?他當年的宿敵活了四百年,到了今天?
  這事情撲朔迷離。
  接著,宋佳薇給我講起了齊昊森的事情。
  齊昊森是個武人,古代的時候不同現在,很多人為了吃一口飯,是下足了功夫,類似咱陰行這種的手藝人。
  還有一種,就是練家子了。
  古代的時候,那是個人武力橫行的時代,從小吃苦練武的武人不少,就是吃這一口飯的。
  直到清朝,才發生轉變。
  清朝民國那一會兒,才認識到火器的厲害,一些武術家飛簷走壁,也給一隊洋人火器手給打了下來,人再快,能快的過子彈嗎?
  可饒是如此,清末和民國也出過很多高手,大刀王五,燕子李三,孫祿堂,霍元甲這等高手。
  清末民國就有那麼多高手,明末自然也有。
  那時候的江湖,陰行的手藝人到處混口飯吃,武行的武人也是如此。
  齊昊森就是從小習武的,八卦掌傳人,武術世家,自己更是一代武道宗師,四十多歲的時候,一手八卦掌出神入化,手法靈速、氣勢嚴整而神氣活妙,龍行虎步,整個廣東難有敵手。
  他在廣東佛山那邊開了個武館。
  手下的徒弟,有替人走鏢的,有給有錢人當貼身護衛的,有在當地參軍,當上偏將的,門徒眾多,當時在圈子裡,也是一塊響噹噹的武藝招牌,不少人把自己家的子弟送來習武。
  齊昊森在圈子裡名聲極大。
  但是有個宿敵,名叫龍臣,練的是一手齊眉棍,也開了一家棍法武館。
  齊昊森性格和善,雖然出生武道世家,武藝天賦奇高,卻不喜歡傷人,對他而言那只是繼承家業,混一口飯吃,而那龍臣卻好勇鬥狠,十分醉心武道,資質卻比齊昊森差了一截,多次來踢館,卻被打了回去。
  那是一個癡人。
  就這樣,打了整整二十多年。
  宋佳薇說:「對於一個武人來說,自幼習武,不沾女色,保持血氣和氣息,內外兼修,內煉氣功呼吸,外練武藝,很苦,三十多歲就是巔峰,四十多歲後,全身的身體機能下降,身體就開始走下坡了,那種越老,武功越高的不存在。」
  我點點頭,很多人都被那些武俠小說迷惑了,要不怎麼有句話:亂拳打死老師傅?
  宋佳薇繼續說:「當時,齊昊森四十多歲,就有引退的心思,娶了妻子,洩了元陽,生了兩個兒子,把武館交給下一代來打理,可這時,龍臣又持著一根齊眉棍,來踢館了。」
  小青兒有些惱怒,說:「那壞人是來撿便宜的。」
  「他的棍法是打贏了齊昊森,卻把招牌拱手讓那個鬼他,龍臣哈哈大笑說,第一千二百三十一次,我終於贏了.....沒有得到勝利的快感,他有些空虛,有些有惱怒離去了。」
  宋佳薇說:「又過了三年,佛山大亂,明末之時,到處都是起義軍,張獻忠率軍路過佛山,聽聞此地有能人,特別禮賢下士,齊昊森卻剛正不阿,嚴詞拒絕。」
  但是,區區一武人,雙拳難敵四手。
  就算你武藝高超,是十人敵,三十人敵又有如何?
  但你能扛過一百名刀斧手圍殺嗎?連項羽張飛都不能,當時,張獻忠是個言而無信的狠人梟雄,卻也愛才,好聲好氣的勸他,想添一名大將。
  齊昊森說:要想讓我入你軍帳之中可以,你得有個人能打贏我。
  張獻忠沒法子,只能找到了龍臣,因為這個龍臣曾經打贏他。
  當時,兩個人又打了一場,結果這一次,身體衰敗的齊昊森,這一次竟然打贏了龍臣。
  龍臣跪倒在地,苦澀的大笑問他說:「為什麼這一次你竟然能贏我?」
  齊昊森收回馬步,緩緩收掌凝神,道:「因我心有執念,我背後站著家人,我不能輸。」
  龍臣不服,給張獻忠說了此事。
  當下,就有軍賬下的謀士獻計,說既然他有家人,不肯投靠,那麼就殺了他的家人,這次就能贏他!
  三日後,齊家上下三百多口被殺,妻兒老小被砍下頭顱,血流成河。
  齊昊森抱著妻子和兒子的屍體,仰頭流出血淚。
  我聽到這裡,忍不住歎息說:「哎,江湖事江湖了,不管咱陰人圈子,還是武行圈子,都禍不及家人,這個龍臣....他有些歹毒了。」
  龍臣再次邀戰,這一次,過了百招之餘,齊昊森依舊獲勝。
  龍臣跪倒在地,苦澀的大笑,竟然哭出了血淚,大聲猙獰道:「為什麼,為什麼這一次你還能贏我!?」
  齊昊森眼眸閃爍憤怒,負手而立道:「習武不習心,修身不養性,龍臣,你不懂人心,不知人性,因我心有大仇,我背後站著血海深仇,三百多口無辜性命。」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追殺至現世的仇怨
  
  我聽到這,有些恍然。
  第一次能贏他,不僅僅是因為齊昊森娶妻,洩了元陽,多行房事,所以身體氣血不足,弱了那麼一截,還因為他自己有了家人,淡了武人的爭強好勝之心。
  而後面兩次比武,心裡卻有執念,念頭通達,武藝水平更上一層樓,一次因為親情,一次因為仇恨。
  我說:那後來呢?
  「齊昊森大勝,這一次殺了龍臣,斬了他的頭,可是之後離開.....他聽聞一個傳說,龍臣在他離開後,謝必安恰巧路過了,做了他的投胎生意。」
  我愣住。
  那種歹毒的人的生意,也做?
  我這才想起了白小雪之前的話:只渡有緣人。
  當時,齊昊森就暴怒了,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殺了那種人渣,想不到,他竟然還能投胎?
  齊昊森就不服,想去問謝必安,那傳說中江湖第一神秘陰人,為什麼要那麼做。
  而當然,不是那個當時的謝必安,那個謝必安接了龍臣的投胎生意,已經死了。
  他想找下一代的謝必安,去問他後人一個究竟。
  可是,謝必安是那麼好找的嗎?
  天底下陰人的圈子裡,那是最神秘莫測的一個陰人,無數王侯將相都想找他,做一單自己投胎轉世的生意,可找到他,談何容易?
  不容易。
  當時的齊昊森在佛山的地位極高,人脈極廣,認識江湖上的很多陰人高手,武行大家,都打聽不到那人。
  但他家人已死,已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就鐵了心去找謝必安,不能讓他的仇人得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逍遙,得到那麼天大的一個機遇。
  功夫不負苦心人,齊昊森徒步走遍大江南北。
  他走了七八個省份,走遍大半華夏,終於在躲雨之時,在一小村的酒肆中,找到了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
  那姑娘面容青澀,披著蓑衣,眉心有一朵小桃花烙,目光深邃,仿若歷經人世滄桑,他知道這個小女孩,就是這一代的謝必安。
  齊昊森坐下,與那姑娘倒了一杯酒,冷聲問道:「敢問先生,為何要做那龍臣的投胎生意?」
  那姑娘似乎早就知道,齊昊森在漫山遍野的找他,道:「我不清楚,那是我父親做的,我不懂我父親的想法.....你應該知道我們這一脈的規矩,一脈渡一人,渡完便是我們的死期,我父親做完龍臣的生意後,就已經死了,你問不到他。」
  齊昊森沉默,他想不到追了十多年,竟然是這個結果,找不到原因。
  那姑娘說:「如此,你還有何事?如若無事,那麼便請離去。」
  齊昊森咬了咬牙,低聲說:「你的父親渡了龍臣,那我希望你來渡我,他到哪一代投胎....就請把我追到那一代投胎,我要再殺他一次,我絕對不讓那龍臣活得逍遙自在,再活得一世人生。」
  我聽到這裡,倒下一口涼氣:齊昊森的仇恨真是深啊,血海深仇。
  當時,那酒肆中喝酒的姑娘,指著窗外的大雨,輕聲說:「你看這雨,這世間美好,人何必去執著仇恨?你真正的仇已報,真正的龍臣已經被你殺死了.....我們這一脈,只是為死者做一個念想,他已經死了,在未來投胎,活下去的,不過是他的記憶,你卻是活人,又何苦呢?」
  「何苦?」
  齊昊森哈哈大笑,笑得猙獰,笑得癲狂,「哪怕是記憶,我也不許他活得瀟灑!也不許他得意逍遙,我也要追他到天涯海角!他到未來,便追他到未來.....用要我的記憶,再殺死他的記憶!」
  那姑娘知道,齊昊森癡魔了。
  於是,那一代的謝必安對齊昊森,說:「你要我接你的投胎生意,可以,但是你要明白,我現在還不想死,我還要培育下一代傳人,等我想死的時候,自然會來到你的身邊,做你的投胎生意。」
  齊昊森認真的說:你到哪,我就跟到哪。
  就這樣,一個執著復仇的老人,跟著一個十三歲的姑娘,跟隨其後青燈常伴,周邊山川大海,遊覽大地。
  齊昊森繼續修煉武藝,錘鍛技巧,他不是那種武癡,之前練武只不過是為了繼承家業,畢竟家裡是武行名門,而現在竭心練武,是為了報仇,為了確保自己死後,記憶殺死龍臣的記憶,一直苦修,直到他死去。
  在他死的時候,那小姑娘已經三十多歲了。
  那姑娘在枯木下,平靜的撫摸蓋上他的眼簾,道:「人都說活在當下,你卻為來世而活,為來世之仇,你已經殺了他一次,人若只想復仇......有意義嗎?」
  那姑娘一邊說,一邊剝下他的陰靈,從陰靈指著取下記憶,打鐵桃花烙,把桃花圖案烙在那一本生死刺青簿中的一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