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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節

  程燁寇連連擺手,謙虛的說:「不要那麼客氣,看起來很高端,其實十分辛苦,我也就是一個高檔一點的醫生罷了,專業知識豐富一點。」
  我一看這位溫和卑謙的程教授,就知道十分難纏。
  並不是說他壞,而是精明,他給我的感覺,有許桃夭那類人共通特質,就是聰明得可怕,你永遠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騙你,並且總喜歡給你普及奇怪的知識,然後慢慢誘導你的思想,佔據主動權。
  這是成功人士的特質。
  我感覺頭大,說:「我並不會降頭師,還請另請高明吧。」
  程燁寇笑了笑,平靜的問我:「那您是圈子裡的人,您這類風俗民學家,認不認識會下降頭的那種大師?」
  我搖頭。
  程燁寇繼續笑了笑,說:「那個給銀玫女士下降頭的降頭師傅,能不能幫我聯繫到他?他應該是接這類生意的,我想請他幫忙下個降頭。」
  我頓時就不解了。
  這個程燁寇看到銀玫中了飛頭降,就知道了這類陰術存在,就想接觸.....然後給自己下一個降頭術?
  我說:我不太能理解,程燁寇先生,你為什麼那麼熱衷降頭術,想給自己下降頭?
  程燁寇攤開手掌,說:「我是學醫的,本身就是中醫出身,中醫陰陽調理,和陰陽學相同,甚至中醫本身起源於陰陽學,我本身就比較信這方面的東西,相信有靈魂,能傳承幾千年不是沒有道理。」
  我點點頭。
  他繼續說:「但我本以為這類降頭師是不存在的,但想不到真的存在.....我聽說有個扎小人的術,能讓自己受到疼痛,別人承受什麼痛苦,我就承受什麼痛苦。」
  我楞住:你想讓自己痛?
  程燁寇點點頭,露出慈祥,乃至十分謙和的笑:「很多時候我們醫治病人,感受不到她的疼痛,甚至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很困擾,並且我們研究治療藥物也比較困難,所以我想感受一下對方的疼痛。」
  我點頭,聽明白了。
  程燁寇攤開手掌,眼眸閃爍憧憬的光芒,繼續說:「請你想像一下,如果我能感受到癌症病人的痛苦,感受到腸胃炎之類的痛苦,知道病因在哪,病灶在何處,會對於我們治病、和研究藥理來說方便太多了!」
  我徹底傻眼了。
  這位程燁寇教授,不愧是搞研究的治病專家,真的是行動力極快。
  他聯想這個民間謠傳,覺得有這種可能,就誕生了給自己下降頭術的想法,真是有思想,思想天馬行空。
  竟然想到用這類陰術,來感覺到病人的痛疼,然後治病.....我瞬間就不知道該怎麼還說了,這算是邪術和科學的結合嗎?
  這太奇葩了,我甚至無法形容他這種想法,算是不顧及世俗的觀念吧,挺佩服的。
  旁邊的趙半仙看我們兩個聊了一會兒,才終於反應過來,才在收銀台上起身激動萬分的說:「程燁寇教授?怪不得那麼有印象,我終於想起您了,三年前救了我侄兒的命,醫術高超啊,當時惡性腫瘤,送到醫科大附屬醫院,是您親自操刀,給解決的,當時我和侄兒家的人過去想表示感謝,但您太忙了。」
  趙半仙像是看到偶像,十分狂熱的過來握手。
  他的違和感太大了,他一副半仙打扮,拿著羅盤給人算命的風水先生,竟然說出這種話,就差沒給人家送上一副錦旗,他個半仙都去醫院看病,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吐槽。
  程燁寇也有些迷糊,估計是醫治的人太多了。
  這時,激動萬分的趙半仙低聲對我說:「人家特別厲害,我之前就在報紙上見過他的刊登,為醫學做出了貢獻,好像在很多的醫學論文,都發表到比較著名的醫學類雜誌上。」
  我一聽,這個大佬比我想像中還要厲害。
  程燁寇擺了擺手,很謙虛的說:「我一直以魯迅先生為偶像,學醫救不了中國人.....那是亂世,魯迅先生之前也是學醫的,因為他知道醫術救人,是最直接的,現在這個社會,學醫是最能體現自身價值的,這也是我從小到大的目標。」
  我感覺這個程燁寇的話,很真。
  甚至十分神聖,他的那種氣勢,眼眸閃爍的憧憬光輝是做不了假的。
  這是一個有風骨、有氣節的醫學教授,整天尋思著治病救人、把一生奉獻與醫學事業的人,我看著挺佩服的,他竟然一覺得有些可能,就像來找降頭師,給自己下降頭......
  這種人散發光輝,和我以前遇到的每一個客人都不同,他沒有私心,是一個真正的好人,竟然要給自己下降頭術。
  程燁寇十分認真的問我:程游先生,你真的不認識那種降頭師嗎?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也變得尊敬了許多,搖頭說:「我就那麼跟您說吧,肯定是誤會了,扎小人這東西,是紮在紙上,疼在人身,不是那種疼痛共享,不是你痛我也痛,疼痛共享那種。」
  程燁寇閃過失望,「就沒有類似的術嗎?」
  我苦笑著搖頭。
  趙半仙像是看到偶像一樣,激動的拉著我到旁邊。
  「人家降頭師裡沒有辦法....因為人家那都是殺人術,你這裡沒有嗎?五花八門,當初和我吹噓七十多幅圖,涵蓋了方方面面,想要個什麼,都能找出一個對應的出來,難道是吹的?」
  我哭笑不得。
  第一次見到趙半仙胳膊肘往外拐,其實我也明白,這個程燁寇真的很有人格魅力,氣場很足。
  我低聲對他說:「不能紋的,正圖有那類奇奇怪怪的嗎?這是鬼刺圖。」
  趙半仙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還真有啊,知覺共享的?人家獻身醫學事業,就幫一幫他啊,不就紋一個鬼刺圖嗎,你都紋了多少個了,不差那麼一個.....這東西效果是霸道,但放在好人和壞人手裡,效果完全不同,能造福社會。」
  他繼續說:「我看他的面相,是一個好人,心善慈悲,為國為民,要放在古代,肯定是那種匡扶社稷,不顧生死的文臣武將!」
  我搖頭,說這幅圖傷天害理,要的魂很特別,是人魂,你知道,我不紋那東西的。
  趙半仙愣了楞:要人魂?
  趙半仙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不再說話了。
  這幅圖叫同心結,功效比較低,只能使得兩個人的痛苦能夠平分,但裡面要紋人魂,並且不是一個人的魂,而是兩個人的魂。
  那人魂必須是雙胞胎。
  因為雙胞胎很多能夠心有靈犀,一方疼痛,或者有感覺,另外一方也能感覺到,這是很多雙胞胎都有的,這不是邪乎,確有其事。把那兩人殺了,殺了紋在身上,能夠讓人平分痛苦,名為同心結。
  這一幅圖收益太低,僅僅只是讓人感覺同享,卻要害兩個人的性命,也太傷天害理,所以哪怕是歷代先祖,也沒人紋過。所以我不打算紋,眼前這個正直剛正的人,不適合這種邪圖
  「看兩位的神色,一定是有類似的邪術了。」程燁寇後退幾步,在店裡猛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兩位一定要幫幫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醫者心結
  
  這....
  我看著瞬間懵逼。
  這麼一個權威教授,給我們跪下,跪在我們兩個開紋身店名不經傳的人面前。
  我連忙扶他:「這是幹嘛?有話不能好好說嗎,程教授,您先起來。」
  程燁寇搖頭,十分認真的說:」如果真有那樣的術,請兩位先生賜給我,這對看病治人的效果太大了......如果兩位先生不答應,我將長跪不起!」
  我傻眼得不行了。
  我連忙和趙半仙用蠻力一起把人拉起來,說:「你先起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治病救人嘛,我們兩個人,也不是不通情理,頑固,只是這邪術,不是想做就做的,你先起來,我講給你聽。」
  好說歹說,這才重新站起身來。
  這種人真是純粹,連尊嚴都不要了,一個大教授就跪下來。
  等讓人重新坐在椅子上,我就說:「我和你說吧....這個術它傷天害理。」
  程燁寇搖頭,說:「我能承受,沒事,這意義太重大了,如果我能感受到患者的痛苦,感同身受,肯定能對症下藥,很多醫療事故來自於誤診,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我現在已經沒有勇氣給人看病了。」
  我不解,他現在不給人看病了?
  他的面容變得苦澀,低聲說:「人人都以為我是一名著名醫學教授,德高望重,其實,我自己的苦自己知道,三個月前,我的妻子吳馨,死於一次我的誤診,她當時覺得頭疼,我由於工作太忙了,當時在家隨便看了一下,沒有細看,就匆匆忙忙去上班了。」
  「她是一個賢妻良母,她認為我的醫術高明,一直堅信我的診斷是對了,是小病,吃我給開的藥,沒有麻煩我,每次頭疼都不和我說,因為我太忙了,結果她後來暈倒在家裡,我發現的時候已經....」
  他捂著臉,嚎嚎大哭起來,「連我妻子都診斷錯了.....」
  我心中歎息。
  來意我已經清楚了,怪不得他那麼執著,原來有個心結在這裡。
  程燁寇繼續說:「從哪以後,這三個月來,我的就有一個心結在裡面,很難受,每一次看病,都覺得可能會誤診,可能又會害出人命.....我怕...我太怕了,我甚至現在不敢給人看病,我哆嗦的躲在房間裡。」
  是心結,對自己不自信。
  其實,誰都有失誤的時候,醫生也是人,病灶的來源、關於病人疼痛的描述,哪裡疼,哪裡有什麼症狀,都可能會有失誤。
  他卻從那以後,認為自己可能給每一個人都誤診了,可能會害死別人的命。
  他這種情況,不該再操刀看病了,有心理陰影。
  趙半仙激動的說:「程燁寇教授,您是我的偶像啊,你之前從來沒有誤診過,你的醫術高明,不要因為眼前這一次偶然的失誤,就沉淪不前,我相信你的妻子,在天之靈也不願意你這樣。」
  程燁寇苦笑,「我知道....但是每一次為病人看病,我都開始怕...特別的怕,我的診斷是不是對的,那裡疼,是不是還有另外一種病的可能,我下的藥,是不是錯的.....我陷入了嚴重的自我矛盾中。」
  我問他,去看過心理醫生嗎。
  他搖頭,說自己就自學過類似的知識,如果是其他人或許能催眠引導,而他知道這方面的知識,內心天然有抵制,反而很難辦。
  說道這裡,程燁寇十分誠懇的對我說:「所以,我希望你能讓我感受到病人的疼痛,如果,能清晰的體驗到病人疼在那裡,病灶在哪裡,有他們的體會,我就絕對不再會誤診了,至於那種痛苦....我能忍受。」
  我明白他的意思,已經此行目的了,有心結,不自信,不再敢給人看病了,看誰都覺得自己可能在誤診。
  「這個術不是你承受不承受得住的問題,要害人的性命,你知道嗎?」我整理了一下思緒,就想勸退他:「這個術是要殺人的。」
  「殺人?」他張大嘴巴,吃驚起來。
  我點點頭,跟他說要殺雙胞胎。
  「這麼殘忍?」他愣愣,整個人頹廢了下來,患得患失的神情,很疲軟。他站起身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扭頭,像是日暮老人一樣離開紋身店。
  趙半仙看著落寞的中年人背影,有些心酸。
  他說:「唉,我們就不能幫幫他嗎?我不希望一個好醫生,一輩子都沉淪在陰影裡,醫科大附屬醫院,程燁寇可是招牌人物,德高望重,不再為人治病,絕對是咱們市裡的重大損失啊.....很多人的頑疾,其他醫生都束手無策,是他給治好的,絕對是醫術高明!」
  我苦笑。
  這不是能不能幫的問題,如果能幫,我肯定會幫了,只是總不能為此去殺人吧?
  而且還是去殺雙胞胎,那可是兩條活生生的命。
  從絕對理性上的角度說,殺了兩個人,讓他重新恢復起來,能救的人絕對不止兩個,但是....能那麼做嗎?不能啊,很多事情,它不是這麼考慮的。
  「唉唉!」趙半仙歎氣,頹廢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說:「你剛剛還勸我說,等在這行干久了,就會習慣,能幫就幫,不能幫的,我們就賺我們自己的錢,做自己的生意。」
  趙半仙苦笑,搖頭說:「道理是這個道理,我也都懂.....但心裡就是很不舒服,我不是做這塊的料,做了二十多年,有些事情就是看不開....或許我是一輩子都看不開了。」
  我心裡也複雜。
  可是這時,程燁寇像是想到了什麼,快步跑回來,再次出現在店門口說:「只要是雙胞胎就行嗎,病死的成嗎?」
  病死的雙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