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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節

  鈴鈴鈴!
  我晃了下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挺好聽的。
  白小雪的話,也可能是白天剛剛經歷完長毛女的事情,讓我接下去一晚上沒睡著。
  第二天,我頂著個黑眼圈到外面的早點攤上買了豆漿包子,就回到店裡啃,一邊啃,一邊拿出一張紙出來,挨個寫下最近比較多接觸的人的名字。
  人有些多。
  除了平常吃的店舖,那幾個小販,按照順序來就只有李山、苗倩倩,張啟明,趙半仙,白小雪,張天宇,小花.....剩下和我接觸過的,基本都死了。
  當然,死了.....按照白小雪的說法,可能是假死,和現在的她、當年的徐青一樣借殼重生,偽裝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那麼這樣一說,從頭到尾,雜七雜八認識的人都得劃上名單。
  好吧。
  我想了想,實在琢磨不出頭緒,要是產生了信任危機就難辦了,並且白小雪也說只是猜測。
  正掂量著,一位優雅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程先生,你的病情怎麼樣了?」
  我的病情?
  我傻眼了一下,看著這個女人有些陌生,腦袋回想了一下,回想了下之前的事情。
  沫小兮!
  之前,我被肖柔的事情搞得有些心理病,特異去看了下心理醫生,就是眼前這一位,長得挺俏麗成熟的,卻取了一個小家碧玉的名字。
  當時她給我分析得頭頭是道,解開了我的心結,是一位成功幹練的女性。
  我想到這,拍了拍腦袋很自己忘性大,站起身迎了上去,「沫醫生,你怎麼來了?」
  沫小兮笑了笑,端莊優雅的推了推眼鏡框,說:我來複查的,程先生你都忘記了我之前的囑咐了,我讓你過一陣子再來我這裡檢查一下,確認一下病情,但顯然,看到我的微笑並不懼怕,應該是沒事了,心理病起於萌芽,如果提前輔導,就沒有什麼大問題。
  「不好意思,我忘記了。」我摸著腦袋苦笑了一下,請她坐下。
  是我忘性大了。
  我紋身都得讓客人回來重新檢查一次,她當醫生的自然更加,要給病情複查,最近事忙,忘性大,竟然忘記了這茬,讓人家自己找上門,實在抱歉。
  「不,沒事,我對你的紋身,傳統文化有些興趣,你知道,我是一個心理醫生,對於靈魂,還有這些神秘風水學,比較關注。」
  沫小兮露出職業化的微笑,站起身四處打量了一下周圍,才坐下對我說:其實,這一次我過來,主要是有些事情想請您幫忙。
  我一愣,笑道:「想不到您怎麼成熟優雅的女性,也喜歡紋身?」
  「不不,是我碰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就像尋找一些這方面神秘學的人士,想起了你曾經是我的客人,我所以特地就過來了。」她說。
  「奇怪的事情?」我問。
  她說:「對,想必你也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每天接觸其他的精神病人,奇怪的事情很多,那些病人的思維千奇百怪,有把自己想像成一條蟲的,不會走路在地面上蠕動,有精神分裂的,白天露出溫柔的表情,晚上睡覺起來,對著病房監控做恐怖的陰森鬼臉......你知道,那張鬼臉相當的滲人,我曾經因此,連續好幾天沒有睡過好覺。」
  我感慨了一下,點頭。
  干心理醫生的,的確是非常恐怖的工作,研究人的心理,懂心理學的人,讓人很害怕,甚至不想和她做朋友......因為你想,坐在你對面微笑的這個人,無時無刻都能洞悉你的想法,研究你的內心,不恐怖嗎。
  再說,那些心理疾病患者,很可怕,我莫名的想起之前把眼睛挖出來看世界的女變態,許桃灼。
  干她這一行的,沒有被每天到來訴苦的病人精神污染,已經足以證明她的意志力十分的堅定,也如我所見,她是一位女強人。
  沫小兮說:「其實,我一直對你們這些巫師,神婆,給人辟邪驅鬼的驅魔人,十分感興趣,因為一些古怪的病人,完全不可以用精神分裂來解釋,可以用你們那套鬼上身的說法,靈魂是否真的存在呢?那一個人,是否又真的擁有前世呢?就比如我正在診治的一位客人,她做的夢,很長......很長。」
  
第六十四章 長夢
  
  她把我這種給人紋身的刺青師,與那些巫師神婆混為一談,有些片面,但我並沒有選擇去矯正她。
  世界就是那麼奇妙。
  才離開了一位眼科醫生,又來了一位心理醫生。
  並且還是曾經與我有過聯繫的,竟然特地來我這裡尋求幫助,估計她是對於那位現在正在治療的精神病人,束手無策,才想到我這邊。
  但是.....
  連醫生都放棄正規治療手段,來到我這裡求助,那病情是有多嚴重?
  我只能把手邊研究那份名單的事情放下,說:「做夢,很長的夢,那麼那位精神病人呢?你可以讓她過來看看,因為有些事情,用我們這行的話來說,可能是鬼上身。」
  她緩緩搖頭,說:那位病人的病情十分嚴重,已經無法自由行動。
  做夢,做到無法自由行動.....
  我心裡微微吃驚了一下,只怕是被髒東西纏身了,並且比較凶的那種。
  「游先生,現在有沒有空,能不能來我醫院一趟?」她說。
  趙半仙還沒有來上班,但我還是點了點頭,去看看並沒有什麼大礙,我給趙半仙報了一下醫院地址,讓他隨後跟來。
  沫小兮是在私人醫院上班,她說還是自己家投資入股的醫院,當的是精神科的主治醫師,大清早的特地來找我,事情肯定很嚴重。
  在自己家的醫院上班.....簡直就是白富美。
  到了紋身店門外,沫小兮招呼我上車帶我去醫院,在車上,她把握著方向盤,一邊對我說:「在此之前,我請問一下游先生,你做過夢嗎?」
  問我做過夢嗎。
  我先是一愣,有什麼話你不能好好講嗎,拐彎抹角,直接和我說那個病人的病情就好。
  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做過夢?
  只是,我這個人睡眠質量比較好,平常不做什麼夢,一覺睡到大天亮........當然,除了那幾個肖柔、趙小柳被殺的噩夢除外。
  沫小兮對我說:「其實,睡眠再好的人晚上都是會做夢的,只是醒來後,大多數時候就記不清了,夢是人大腦的潛意識活動,通常是非自願的,在我們醫學裡,研究夢的學科稱作夢學。而中國是最早對夢進行研究的國家,我們就有一本關於夢的專著:周公解夢.....這涉及你們玄學。」
  「哦哦,原來是這樣,夢也有那麼多講究啊。」我錯愕,摸了摸鼻子只能笑著點頭。
  講真的,每次和這群人打交道真是累,文化程度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的,又被科普了奇怪的知識。
  沫小兮說:「半個月前,我接待了一位父親帶來女兒來看病,父親叫陳北海,女兒叫陳玉,當時,父親說她的女兒患上了睡眠恐懼症,害怕睡覺。」
  我問:害怕睡覺的病人?
  心念一動,陳北海,這個名字我似乎聽過。
  本地的著名企業家,經常上本地的報紙,做的是醫療器械的生意,據說是一位慈善家,經常把錢捐去貧困山區,記得我上學的時候,還來過我們學校做演講。
  沫小兮抿了一口水,說:「對,就是那個陳北海,你知道,那生意我馬虎不得,陳叔也是和我家多年的老交情了,女兒就是害怕睡覺,於是,我就給陳玉看病。」
  陳玉在來之前,她極度害怕睡覺。
  因為她說:最近每一天晚上都做噩夢,夢到變成各自各樣的人,男孩、女孩、中年人、青年......經歷他們的人生,並且做的夢越來越長,長到無法形容。
  最近一次閉上眼睛,僅僅躺在沙發上假寐了一會兒,就做了一個長達三年的真實夢,抬頭看牆壁上的鬧鐘,才發現睡了半個鐘。
  我提出了疑問:「長達三年的夢,是什麼意思?」
  沫小兮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說:「她說,這個夢無比的真實,時間長得無法想像,那三年裡,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小男孩,什麼時候上廁所,和父母交談的每一句話,都清晰的記得,比真實還真實。」
  我問:才半個鐘,夢裡就過了三年,真有怎麼真實嗎?
  「無比真實,盜夢空間看過嗎?就是那種真實感。」沫小兮說:「比如,你能肯定你現在和我說話,不是自己在做夢?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不是一場夢?」
  我一愣神。
  我想起了著名哲學問題:缸中之腦。
  沫小兮說:「我曾經詢問過她每一個點、每一個記憶片段,她都能清楚無比的講出,鉅細無遺,無比真實,甚至我嘗試在其中尋找破綻,矛盾點,證明她的那些話都是臆想,可是.....根本沒有破綻,你知道,那三年裡,她的夢就像是一篇沒有破綻、漫長乏味的長篇生活小說。」
  「我第一次見到這麼詭異的精神科病人,她的夢太真實了,和真的一樣,彷彿真的夢到了其他人的人生。」她抱著腦袋,露出痛苦的神色,「你說,一個人,是否有前世今生呢?她的夢......是莊周夢蝶?」
  我沉默。
  半個鐘的午休,夢裡就過了無比真實的一年,的確,詭異得可怕。
  我想:或許是鬼上身了。
  但是夢到了各式各樣的人,有那麼多的鬼魂嗎?我不解,卻把心中的疑惑暫時埋藏。
  她又說:「我讓她留院觀察,但她不敢睡覺,足足熬了兩天,才忍不住在病床躺下,很快,我發現她在做夢,眼皮顫抖,我看了看旁邊的儀器,腦波在劇烈晃動,是深度睡眠......我心裡一驚,立刻叫醒了她。」
  我點頭,這沫小兮的動作雷厲風行。
  「你猜,她醒來後說了什麼?」
  沫小兮聲音有些顫了。
  她情不自禁的抿了一下嘴唇,說:「她醒來後,竟然用十分陌生的口吻問我是什麼人?她自己又是誰?她為什麼在這裡?」
  哲學三問?
  我心裡有些犯嘀咕。
  沫小兮驚恐的大叫道:「我的天啊!我才讓她睡下一分鐘,一分鐘而已!她就用一種許久未見的男人口吻和我說話,連言行舉止,都是一個男人,她竟然跟我說,她這一次......又做了一個長達半年的夢。」
  長達半年的夢?
  我心中一驚。
  如果是那樣,的確有些可以理解不記得她了,你能記得半年前,給自己看病,剛剛認識幾天的心理醫生嗎?
  就連我剛剛見到半個月沒見的沫小兮,也是認真的想了一下,才記得她是誰。
  這不是記憶力差。
  而是對我們而言是一個路人,你不會去記得你去看感冒醫生的長相,也不會去刻意記做公交車的司機。
  沫小兮說,「我和她介紹了一下自己,簡要說明她在我這裡看病,她才緩過神,和我認認真真的講了一夜她的夢,鉅細無比的說出那現實中閉眼一分鐘、卻夢裡發生了半年的事情,她竟然把那一分鐘給我講了一夜!她夢到她這一次是一個富二代,到處玩女人,出入賓館裡酒店.....」
  我沉默了一下。
  沫小兮把握著去醫院的方向盤,深呼吸一口氣,「當時,她時間錯位了,面容焦慮,很煩躁,對我說她不願意再做那種夢了,太長太長了,孤獨、寂寞,甚至自己的行為習慣,也不自覺的和那些夢裡的人貼合在一起.......」
  我聽著,渾身有些震顫不安。
  你能想像你忽然累了,在閉眼的一瞬間,卻瞬間度過幾個世紀漫長的人生夢,睜開眼睛後,看了看時間才過去幾分鐘?
  怪不得不敢睡覺。
  因為我想:那一定不是長生的美妙,而是一種時間的錯亂感。
  
第六十五章 眾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