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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

  「為什麼要怕?」
  她搖頭,匪夷所思的看著我,十分冷靜的說:「這就相當於一個人的人工器官,現在科技發達,人工心臟、人工腎都已經出現,乃至人工肺,那是一台外置身體外的機器,走到哪裡都要帶著,用導管鏈接身體內部,不是更加可怕嗎?」
  她頓了頓指著自己的眼鏡,說:「從本質上的角度來說,這是算是我的人工眼皮,並不噁心。」
  我苦笑了一下,竟無言以對。
  其實,我碰過各式各樣的客人,各自人性與性格,但類似與這位特殊的許桃灼小姐,那麼理性科學的,還是第一個。
  我聽說,理科的技術宅有些人比較嚴謹,世界觀不願意,想不到這位年紀輕輕就當上主治醫師的聰明女人,也是這樣。
  這是一個毫無畏懼心理、甚至不知道恐懼的人,理性得像是冰冷的機器。
  但,也正是她這份理性,才能活到現在的吧?
  我忽然覺得,如果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常人、甚至是我碰到了她這種處境,根本不會想到用眼鏡來阻隔,估計早就死了.....
  一個噴嚏估計就死了。
  極其聰明,思維敏銳,這個高智商女人當之無愧的社會精英!
  「那麼請問,我的病能有辦法嗎?」她平靜的問。
  「我找人商量一下。」
  我認真的想了想,在外面吆喝了一聲,把趙半仙叫了回來。
  那老小子看到被嚇跑的苗倩倩又跑了出去,一臉驚恐的探著腦袋,在門口瞟了一眼,確定沒事,才敢挺著胸口大步進來,「怎麼樣,事情嚴不嚴重?」
  「人家女孩子被嚇跑也就算了,你在這行混了那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我瞪著趙半仙。
  趙半仙說:「老實話,我這一輩子碰到的事情,都你沒這裡的多,我平常也就在攤位上給人算算命,給那些買房的人去看一看家居風水,都是正常不過的事情,也沒有什麼變態。」
  他似乎意有所指。
  剛剛趙半仙沒有在現場,我又簡陋的給他說了一下剛剛的經過,結果趙半仙想了想,說:「鬼壓身,也叫鬼上身,這類事情很常見,那個死掉的男人怨氣很大,當時覺得你害死了他,所以報復你,趴在你身上,想要報復你,像你索命。」
  「但是平常的鬼壓身,鬼趴在人的背後,一般都用雙手遮住人的眼睛,這也就是人常說的鬼遮眼,一些人走到大馬路上,忽然兩眼一黑,或者做其他的事情忽然眼睛一黑,這就是鬼遮眼,但你這種.....有些不同,趴在你背後的那個男人,不是遮眼,而是用手撐開你的眼皮,只能說是鬼撐眼。」
  我明白趙半仙的意思。
  許桃灼問我:「那怎麼辦?」
  辟邪的圖很多,我心裡估摸著選那個最合適,最終,我說:「給你紋一個夜叉,如何?」
  「夜叉?那是什麼東西,有講究嗎?」許桃灼說:「你知道,我作為客人,有知道的權利。」
  我在邊上把那本給客人看的紋身圖集打開,放到了夜叉那一頁,給她看了一下。
  結果她一看,就說:「這是般若吧?我去日本留學過,見過這幅圖,那地方黑社會多,是合法的,光著膀子的經常看到。」
  
第三十九章 沒有恐懼的女人
  
  我楞了一下,沒想到這位女醫生還在日本留過學。
  結果她說,她是日本醫學大學畢業的,日本的醫學比國內先進很多,在那裡讀大學,還考過了博士生,還是一個海歸。
  我張了張嘴巴也沒能說些什麼,就解釋說:「這叫夜叉,和般若是不同的。」
  「有什麼不同,這不都一樣嗎?樣子是一模一樣的」她問。
  我想了想,許桃灼給簡要說了一下。
  她這種就是門外漢了,覺得有些像就說是,其實不是。
  但講真的,有很多人,甚至一些不精通的紋身愛好者,都分不清夜叉和般若有什麼區別,因為長得幾乎都差不多,都是眼睛怒目凸起,頭上長角,有獠牙。
  做個簡要的區分,夜叉是全身圖,東方的。而般若是一張面具,只有一個頭,日本的。
  而夜叉有眼珠和舌頭,般若嘴眼都是空洞的。
  般若是日本的傳統紋身,還有藝伎、武士,流傳過來,這類也有許多人紋,般若來源於日本的一個傳說,但這裡不多說,般若面具怒目圓睜,也有辟邪的作用,傳說能帶來好運。
  兩者都是辟邪,但是給她紋夜叉,而不紋般若,正是因為夜叉有眼珠,般若的眼卻是空洞的,紋了般若,她的眼睛就真的沒有了,被那鬼給挖走了。
  「哦哦,這個夜叉原來長得這麼凶的?就哪吒鬧海的那個。」她推了推眼鏡,坐在沙發上看著玻璃桌上的紋身圖集,認真打量了一下如惡鬼般青面獠牙的夜叉。
  她優雅的翹著二兩腿看了一會,推了推金絲眼鏡,說:「真的有效果嗎?」
  「真有。」
  我想了想,笑著說:「你這個鬼壓身,是有效的,你想啊,那夜叉的眼睛,怒目圓瞪,眼睛這麼凶,誰還敢拉你眼睛啊?並且夜叉本事驅邪,那東西不敢趴在你的背上,是最適合你的,我這是量身為你考慮的刺青,背上了這幅圖,那鬼東西就不敢纏著你了。」
  她一聽,笑了,說:老闆,嘴巴挺溜的,那我就紋吧,你這幅夜叉圖得多少錢啊?
  夜叉是正神圖,常規的紋身刺青,不是我祖傳的鬼刺圖,也不用抓陰靈紋在圖裡,簡單,沒有什麼風險,就單單去一個邪,驅趕髒東西。
  但那圖案是滿背圖,夜叉趴在背上,那鬼東西自然不敢搶地盤,但工作量比較大,複雜費神,我就收了她一個六千。
  許桃灼楞了一下,張了張嘴錯愕了,說:「六千,便宜啊!除一個鬼只要六千?我一朋友惹上髒東西了,經人介紹,請了吉林老山的一位巫師做法事,花了整整三萬五!」
  我說我便宜,做生意公道!
  其實,也是不給她紋鬼刺圖,要是真給她紋啊,也大概是這個價位。
  鬼刺圖裡,有更霸道的,能把那趴在身上的怨靈搞得灰飛煙滅,但我沒有選擇,不僅是手裡沒有適合的陰靈,還因為夠用就好,那鬼刺青容易出事。
  並且,咱得有良心不是?
  不能做哪些黑心醫生的事兒,十幾塊錢解決的病,偏偏開了上千塊的藥出來。
  「六千,如果真有效啊,我給你包個紅包。」她一邊說,一邊看向旁邊的趙半仙。
  趙半仙也自覺,默默走了出去。
  我就帶著許桃灼進了紋身室,別看人家從日本留學回來,但還真保守,捂得嚴實,脫了上衣,小心翼翼的趴在小床上,反手慢慢的解開了文胸,露出一個雪白的背部給我。
  我輕輕撫摸了她滑潤的背部肌膚,和牛奶一樣滑潤,但感覺涼颼颼的,像是真有什麼鬼東西趴在背上,但那東西真有我也看不出來,我沒有這方面的法子,讓它顯形。
  「怎麼了?」她問,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說:「那鬼東西,還趴在我的背上啊?」
  「你放心,沒問題,別理他就好,這紋身的過程中,有些刺痛,你的圖比較大,如果受不了和我說,我把速度放緩一些。」
  我隨意安慰了一句,沾上了墨料,就給她開始紋身。
  紋身的過程中,我和她聊起她留學的事,發現她這個人真的有些怪,特立獨行,從小就不聽父母的話,比較叛逆,比較喜歡獵奇的東西,好新鮮感。
  追求美,人還特別大膽,根本不知道恐懼兩個字。
  她趴在床上,和我說,「跟你掏心窩子說話,我這個人,或許是天生缺少了恐懼的基因吧?身體裡沒有這種情緒在裡頭,我從小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特冷靜,所以選擇去當醫生,其實我的在日本學的是內科,回來覺得眼光賺錢,才做這個的。」
  當醫生,需要很大的心理素質。
  醫學專業的醫學生,大一的時候,就得去標本室參觀人的肌肉和內臟,並且上人體解刨課,學習專業知識,大二大三,學校就會組織解剖真正的屍體,那些屍體是志願者捐獻的遺體,其他人一開始都嚇得不行,但她沒有,十分冷靜,甚至表現得比那些老練的導師冷靜許多。
  她跟我說:「如果說人的恐懼有閾值,那我就是那種無上限的,反正我就是不知道怕。」
  我對這位許桃灼的性格,又有了新的認知。
  我一邊紋身,她一邊淡定的和我聊著天,過程中,她十分理智的用手托著眼鏡,定期用酒精消毒,她和我說,現在她的眼珠子幾乎每天都掉下兩三次。
  人有的時候,越不想打噴嚏,就越感覺鼻子越酸癢。
  而且掉的次數越多,眼眶就越松。估計再過一陣子,她的眼眶就沒有什麼束縛力了,眼睛會自己從眼眶裡滑落出來,怎麼放也放不回去.......這也就是她急著找人解決的原因。
  一邊說,一邊紋。
  我的紋身速度比同行快多了,並且我的紋身都是青黑色的傳統刺青,不同同行那些彩紋,需要上色,這麼大一個複雜的滿背圖,紋身的過程經歷了三個多小時。
  許桃灼穿上了衣服,在門口和我笑著說:「我這經歷挺有趣的,眼睛掉下來,其實也是一種體驗......全新的體驗!」
  「是嗎?」
  她的微笑,讓我沒有由來的有一絲不安。
  「謝謝老闆,保持聯繫。」她站在收銀台前用手機給我賺了賬,又留下了手機號碼,她笑著擺了擺手,迎著淡淡的黃昏夕陽,慢慢從紋身店離開了。
  沒走出兩步.......
  阿秋!
  她猛然打了一個噴嚏。
  她的眼珠子從眼眶裡迅猛的射出來,黏黏的眼球撞在金絲邊眼鏡上。
  「啊啊,看起來,還沒有生效得那麼快——」她輕咦了一聲,若無其事的仰起頭,隔著眼鏡片把掉出來的眼珠按了回去,繼續踩著輕快的步子向前走。
  ........
  在給許桃灼紋完身後,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為此,我去隔壁沙縣小吃吃了一份晚飯,又去搞了好幾串烤串獎勵了一下自己。
  半晚的時候,嚇得驚魂未定的苗倩倩偷偷探著腦袋,在門口觀望,「那個吊眼睛的怪女人,走了?」
  我說早走了,這都猴年馬月了,吃了一頓飯回來的了。
  「靠,最近奇葩太多了,真是一個比一個噁心,一個滿臉的螨蟲孔,一個眼珠子還會往下掉.....」苗倩倩拍了拍胸口。
  我問她回來幹嘛。
  她瞪了我一眼,說:「我這不是怕你又被拐走了嗎?所以就來看看人在不在。」
  我心想苗倩倩的思想觀念也太偏激了吧,什麼人都當成壞人,簡直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我看人挺準的,那個許桃灼,人不壞,就是她的人性格有些.....
  怎麼說呢,奇葩。
  這會兒,苗倩倩又說:「你還別不信,我走過的路比你吃過的鹽還多,依我看啊,那個女人肯定和那個螨蟲臉一個德行,鐵定又是個變態,你要小心一些。」
  
第四十章 家宅
  
  衝著苗倩倩這一話,我哭笑不得了,解釋說:「人家早就紋完身了,走人了,還給了錢,不過估計還得有聯繫,紋那個圖,趴在她背上的那個鬼東西有沒有走,得再看一看。」
  「靠,還得來啊?」她面色一白。
  我說當然會來。
  第二天清早的時候,我剛剛開門,趙半仙就來了。
  還別說,他這賣相真是吊,穿著一身洗得有些泛白、但特有范兒的灰色道袍,手裡拿著一個羅盤,往紋身店的前台一坐,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