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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

  一轉念,他又問多少錢。
  我說,三千。
  這一下張天霸反而急了,站起身就說,「老弟,你怎麼收這麼少,是不是看不起兄弟我?還是認為我張天霸的命就值個三千塊?」
  
第五章 精品店的妹子
  
  我連忙擺手說,這不是一回事兒,行有行規,改圖就是一個小時的事情,收三千已經算是大頭了,現在的人都摳門,來紋個老手藝都給我討價還價的,一般給人花大半天紋一整個圖都沒有三千呢。
  張天霸目光閃了閃,豪氣十足的說,「那成,我也知道你們這類人啊有自己的規矩,老弟你這個人對我胃口,反正我張天霸就欠你個天大的人情,有什麼事兒儘管來找我,你這邊的地頭,我手摸不到,但多少也認識幾個在這邊混的兄弟,照顧你沒問題!」
  我倒是沒有說什麼。
  這是入行以來第一單大生意了,錢不多,但懂行的有權勢人來了,那以後的脈絡打開,就好過多了。
  張天霸打開微信支付,給我用手機轉了錢,在門口和我扯了一會兒皮,留下聯絡方式,然後就揚手讓兩個保鏢上車,直接揚長而去了。
  我心裡知道,張天霸這事肯定還沒完。
  給他改了圖,要過一會兒才看看效果如何,還有給龍點睛,說不得他過一陣子再來一趟,給他看一看紋身,嘮嗑,後續再看看他怎麼說。
  臨時做完這一單生意,回到屋內,我在紋身室裡拿出剛剛那個給張天霸點墨的墨筒,墨水翻滾,是剛剛那副圖裡拘出的老虎陰靈。
  「老虎兒,能說句話不?」
  那墨水沒有聲音。
  我心裡琢磨著是不是語言不通,也就沒有多想,就把墨筒給蓋上了,打開旁邊的抽屜放裡面。
  這是小老虎的陰靈。
  給張天霸紋身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不是那惡虎的,是虎崽兒的陰靈,又封了這麼久,弱到了極點,我藉著這次龍虎相爭,那圖裂開就取出來了,這一下,那張天霸再沒有別的毛病了。
  有一點我沒和他說。
  當時和高人說的一樣,他被那老虎的陰魂上身了,只是不是那頭斑斕惡虎,是剛剛死掉的小虎崽兒,也正是因為這樣,那老虎才誤認為他是自己的崽兒,才死裡逃生,這才是真正張天霸為什麼沒在虎窩被吃的真正真相。
  我整理了一下紋身室,收拾工具。
  這事情,也沒打算和張天霸說,打算給他埋在土裡,可正捉摸著這個小老虎的鬼魂兒這麼辦才好,屋外就傳來了柔柔的吆喝聲。
  「小游哥兒,剛剛有一輛豪車停在門口,兩個牛高馬大的黑衣保鏢守著門,你是不是攤上什麼大事兒了?我蹲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呢,擔心著你呢。」
  一個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了進來。
  這條城西的老街,冷清,周圍店舖無非就是髮廊店,小賣部,平日裡,也就隔壁二中的初中生放學路過,給幫襯下生意,眼前這妹子是隔壁精品十元店的小老闆。
  黑直長,剪了個齊劉海,氣質形象沒得說,軟萌軟萌的,叫苗倩倩,但這狗日的小姑娘賊精,據說還是個富二代,還是在讀大學生來著,閒暇開個十元店是打發時間的,三天兩頭來我這裡湊熱鬧,對紋身好奇。
  我倒也不含糊,笑罵說,「什麼攤上大事兒?你小丫頭片子就不能撿好話來說嗎,人家那是有大老闆來光顧我的店了!倩倩,你大學現在沒課嗎,沒事怎麼老跑到我店裡頭?」
  我還沒所完,這自來熟的軟萌妹子就坐在邊上擺弄我的那台紋身機,問這東西怎麼弄,嚇得我連忙制止了她。
  那紋身機是現代的新潮玩意兒,不像是我這種手刺工藝,電動針刺身的,和電筆一個模樣,最近特地花了好幾萬大洋買來的,不太會用,但上面寄托了我的希望,想自己研究,去和其他紋身店一樣正常接客呢,畢竟傳統刺青都是青黑色,手工針刺,我爺教我的老手藝裡也沒有彩紋,顏色圖案也單一,沒有什麼流行風格,市場競爭力實在太低了。
  苗倩倩在店裡擺弄著紋身機,弱弱的抽著鼻子哼著小氣,「在我看吶,那老闆看起來派頭挺大的,絕對不是普通人,和我爸談生意那些人差不多,剛剛是來找你紋身?就那種古板的黑青色刺身圖?丑不拉幾的,我不信。」
  我忙說姑奶奶哎,你別給玩壞了,如果真有興趣自己花錢去買一台去,您老不差那個錢。
  苗倩倩想了想,認真無比的說,「哎,那我和你說正事兒,你就真告訴我,你和我說的那些神神鬼鬼兒,那些功效,是不是有用的?」
  我說:有用那肯定是真有用,但這東西功效來得慢,要心懷正能量,做事積極,虔誠,就和到廟裡求個護身符、戴個高僧開光的玉珮差不多,就是這東西的區別是紋在身上,不是戴在身上的,人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面吧?
  不然到廟裡求佛,就算是佛願意幫你,但你就整天窩在家裡,等天上掉餡餅下來,也不能吧?
  苗倩倩一臉鄙視的擺了擺手。
  「行了行了,游兒哥別和我扯犢子,紋了走運是東西有功效,高人!不走運就是社會問題,自己的心不虔誠唄!忽悠嘛,我懂,我什麼都懂!反正你們這類人到哪兒都是這麼說的。」
  我感覺是真不能和現在的小年輕講道理了,她就聽不進去。
  她又說,「我這一次來就問一問,之前不是說嗎,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幫你找生意,一起坑......哦不,咱倆一起賺大錢,我給你拉客,五五分成,結果在我的微博圈裡一宣傳,還真有幾個有意向的。」
  我頓時來了興趣,搓了搓手掌說,你真給我拉來了大客戶?
  我知道,苗倩倩家裡是真有錢,特別有錢那種,就是她不愛顯擺,雖然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但社會地位絕對不低,給拉的客戶也絕逼是有錢人。
  這妮子沒有賺錢的本事兒,卻喜歡賺錢,偏說自己商人世家一定有那天賦,只是還沒有天賦覺醒,眼前就開了這個十元精品店,聽說之前加入了幾個炒股群,跟人學習去炒股了。
  新手入市能怎麼樣?虧了十萬八萬零花錢,很心痛,這不,現在把小主意打在我身上。
  她給我介紹客人要五五分成,這個分成,估計我連本錢都砸裡面了,這精明的王八妮子是掉錢窟窿裡了,但我打的是長遠之計,她的人脈就是力量,只要名聲響起來了,還怕以後沒有生意嗎?
  到時候,再把這吸血鬼一腳踹開,那不是美美的?最起碼,降低她要的高額驚人分成總該有吧?
  我潤了潤嗓子,說,「客人呢?」
  她站起身,撥弄了一下掛在牆面上的紋身圖。
  「我就先來問一問,看到那剛剛的有錢人走出去就安心了,人家精明,不覺得他被騙有兩種原因,第一是真有大本事的,給解決了事情,第二是真有忽悠大本事的,騙術高明。」
  我罵她,你這妮子怎麼說話的?
  「反正啊,你既然能搞定剛剛那很有氣勢的人,我就感覺這生意可以做,不然真不敢做這事,賺點零花錢事小,敗壞了我的名聲可就不得了了。」苗倩倩好動得很,又坐在收銀台上撥弄著計算器,「這本來,我一宣傳是沒人信的,畢竟這東西能做靈驗的很少,刺青圖也是小派別,但是這次不同,這個客人啊,你也認識。」
  我頓時好奇了,問是誰。
  「趙小柳,你認識不?我現在得叫她一聲嬸嬸,被那狗日的騷娘們佔便宜了,她的生意你做不?」她說。
  這個名字讓我為之一愣。
  趙小柳是我們高中那會兒的班花,長得那叫一個漂亮,清純可愛,一米七幾的模特身材,和人說話那嬌滴滴的聲音叫一個軟糯,綿羊音,人又機靈,特別會和男生打交道,交際花,文藝委員,就是成績不太好,倒數,畢業後也聽說過一些不好的傳聞,說去做平板模特了,也聽說是下海做外圍了。
  我頓時疑惑說,她,怎麼就成你嬸嬸了呢?
  
第六章 紋身展
  
  苗倩倩鄙視,立刻擺手解釋說,「嬸嬸?也不是親嬸嬸,反正我叫是這麼叫的,是我爹一個生意上的夥伴,那人平常來做客我叫他叔,他的嬌妻,我這可不就得叫嬸嬸了嗎?你說那小騷狐狸比我大不了幾歲,這便宜被她佔光了!」
  我懵了一會兒。
  敢情當初我們從小長大的那群農村娃兒,現在混得最好的反而是學習最差的趙小柳,成了富婆?
  之前一直消失不見,高中同學會也不見蹤影,當初的聯繫也全部斷掉了,原來這現在都嫁給大款了,眼前苗倩倩見了還得恭恭敬敬叫她一聲嬸嬸,我以為一直沒聯繫,沒成想原來一直和苗倩倩隔著一條線,現在還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還走進了上流社會?
  苗倩倩又說了幾句,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倩倩雖然圈子裡認識的人多,富二代朋友不少,但都知道她的性格跳脫,給我店裡打的廣告幾乎沒人信,也是剛好趙柳兒問了幾句,知道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學,猶豫了一會兒才有了意向。
  「那騷女人我不待見,但你別落了我的面子,第一單生意千萬別砸了,把她給我使勁宰一頓,好好幹。」苗倩倩說完就直接走了。
  我說那成,我會好好幹,不會落了咱的名聲。
  我也知道事情比較重要,張天霸是貴人,但卻是海南那地頭的,天南海北,跨著省市的距離,眼前難得有過機會,通過苗倩倩拉線,不把祖傳的手藝名聲打出去,真是浪費了。
  第二天下午,我還在研究著這台紋身機教程的時候,還沒等到班花老同學上門,一個乾瘦的身影走了進來。
  耳朵掛著兩個大銀環,一頭黃毛,卻是一米六幾的瘦小個頭,賊眉鼠眼的,一看就是個小混混兒,李山一進來就大聲吆喝了一聲:
  「游兒哥,托福了!」
  我懵了一下,趴在電腦上抬頭撇了他一眼,說你小子能別那麼大嗓門嗎?影響我生意。
  「你這不沒生意嗎?」李山這黃毛四處一看,也不見外,流里流氣的一屁股就在小板凳坐下,說,「游哥您真是貴人,一給我紋上這條盤腿龍就來了福運,我前幾天走了海南一趟,一眨眼就有大佬要收我當小弟了,說我有前途,可以跟著他混,真是神了!」
  我說張天霸是不?
  李山頓時懵了,這他還沒說呢。
  我說,你這消息早就過氣了,人家正主直接都來找我了,別整天給我帶一些找知道的消息,涼了!
  李山這混混也是傻眼了,一會兒才緩過神,小聲嚅囁起來,「感情老闆都親自來了一趟?過一陣子還得來?那來的時候游哥給我吱個聲,我到時候來你紋身店,再給老闆再好好表現一番。」
  我知道這傢伙在打他的小九九,知道人都想往上爬,也沒說什麼,說到時候來了就通知你,但攀不攀得上看你自己。
  李山頓時笑逐顏開,拍著胸口說,「那既然游哥知道了天霸大哥的事情,就說些游哥你不知道的東西,說起來,這一次海南紋身展,真是不虛此行,見了好多志同道合的兄弟們,聽了很多趣事。」
  我知道他一開腔就收不住,趴在紋身機在擺弄著,隨口附和了一句,山子,說說看?
  「說說,那就說說!」李山豪邁的坐下,笑逐顏開,像是聽到皇上諭旨一樣給我說起了海南紋身展那些事兒。
  紋身展上,他聽了很多事兒,最有趣的就是兩件。
  「當時,有個山東來的哥們,最近不是流行西遊題材嗎,賀歲電影都拍了好多,他就紋了個唐僧,那叫一個栩栩如生啊,黑暗風彩紋的那種,雙手合十,一邊臉光明佛相,一邊臉黑暗佛相,那風格,吊炸天了都,我倆相互秀了一波紋身,我也給他秀了盤腿龍,他說,我這黑青紋身太蠢了,幹嘛不紋彩紋的,那多漂亮了?當時我就不樂意了,說我這是傳統手藝,用處大著呢,傳統的就是這種色。」
  我點頭,李山這人性格對我胃口。
  他也是少有願意花大錢來我這裡刺青的人,畢竟手藝就在那裡,我收費也偏高,一幅圖最少要好幾千,和同行比貴得多,也不顯得潮,色調還單一,紋的人少,李山這條盤腿龍四千多,但他是少有覺得值這個價兒的。
  李山又說,「他說我蠢,我卻知道這是理念不同,我是個傳統的男人,信老祖宗的手藝兒,我就給紋正宗的,護平安,心裡也有底,過日子也舒坦,當時我也就沒多說,拉著他坐下聊天。」
  「他說他這紋身可漂亮了,自己專門找學畫的美院學生給畫紋身草圖,然後到紋身店讓紋身師照著紋的,但一紋上就倒霉連連,喝水嗆著了,開車被老漢碰瓷了,前些天,女朋友還給他綠了,給捉姦在床,當時給他那個氣啊,他們兩人都愛情長跑了四年多.....」
  我懵了一會兒,說那可真慘。
  「可不是嗎?忒慘了!」李山雖然說慘,但笑瞇瞇的到旁邊的飲水機裡拿一次性膠杯,倒了杯水潤了潤嗓子。
  「當時,那小伙子也和我訴苦,說他怎麼這麼倒霉呢,我當時就和他說,你這才開始呢,紋唐僧,要過九九八十一難!我給你算算這才過了三難,結果那人立刻蒙圈了知道不?特麼笑死我了,唐僧這東西,是能隨便紋的嗎?」
  我聽李山一回來就特地到我的紋身店給我吹牛逼,倒也開心。
  那人是自己作死,得去找內行人把圖給改了,不然這霉運還得繼續,說第二件事兒呢。
  這一下,李山的笑容收斂,變得有些悶悶不樂起來,「第二件事,就是在海南的紋身展上,死人了。」
  「死人了?」
  我趴在收銀台上電腦頓時不淡定了,忙問是怎麼回事兒,是不是你們這些年輕好勝的牲口,給人打起來了?
  「我們怎麼可能打起來?」李山一臉不樂意,撇著嘴說,「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喜歡紋身的哥們兒,都不是什麼壞人。人家那紋唐僧的老哥兒不是消遣我嗎?我當時也沒說什麼,這不是好聲好氣和他講話嗎。」
  我瞪了他一眼,說你小子別在這兒吹牛逼,你還沒有幹什麼,特麼不是正在開開心心的幸災樂禍嗎?
  「什麼幸災樂禍?我這叫陳述事實!」
  李山頓時尷尬的乾笑了幾聲,立刻轉移話題,這一會兒給我講起了正事兒,當時展子的事情。
  「展子上的那人,是給淹死的,挺邪乎的。」
  他第一句話就冒出來,他的口氣開始有些驚疑不定,驚悚,像是被當時死人的那詭異場面給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