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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節

三叔旁邊的兩個影子一直沒有動,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三叔一隻右手已經是抬了起來,微微的青光亮起,就那麼按著自己的胸口。三叔臉上的表情一陣變換,隱約看得到一個影子在裡頭憤怒的掙扎,意識之中傳來蒼老的嘶吼聲,要是我像之前一直在注意三叔,肯定可以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根滿是符文的釘子,已經是這貨狠狠的按進了自己右手的掌心,一時間,幾個老頭居然都不敢動,似乎壓根就想不到會是這種情況。眼睛死死的盯著三叔右手的青光,整個場面相當的詭異,像是經過了漫長的掙扎,三叔不再是面無表情,反而臉色糾結無比,終於,嘴裡不再發出蒼老的嘶吼聲,反而是歪乎乎的聲音響了起來,「老雜種,你們敢動一下試試?」
看著三叔的右手青光,幾個老頭臉色十分難看,一時間全都看著三叔旁邊的兩個影子,而這兩個影子,像是有什麼忌憚一般,始終沒有任何動作。三叔露出個賤笑,但之後臉色又是一變,像是吃力無比,頭上的冷汗冒了下來,只有那放在自己胸口位置的青光,越來越亮。一個老頭正要動,立馬被旁邊的兩人死死拉住,「小雜種,居然卑鄙到這種程度,你敢?」
「老玩意,老子就說你蠢,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的就是讓這老鬼上老子的身,孝順點,沒看到旁邊的另外老個老鬼都不敢動?」
「小雜種,老子就看你狠不狠的下心,你這一手下去,你不死也得殘。」
三叔猛的把手朝著自己胸口一按,一時間,那蒼老的吼聲變得淒厲起來,幾個老頭臉色大變,鬍子都在抖「停手。」三叔臉色蒼白,嘴角還掛著笑,「龜兒子始終是龜兒子,老子現在就相當於是你爺爺。」
「就當著你旁邊這兩個老死玩意的面,趕緊給老子做你該做的事兒。」
幾個老頭已經是氣的渾身發抖,不過終究是忍了下來,一個老頭對著三叔身上的那影子點了根香,連帶著一起,三個人朝著另外一個始終沒有動作的影子拜了一拜,然後繼續撬鐵樁子,每撬一根,必定是符紙銅錢擺齊,嘴裡念的飛快不說,三個老頭也顯得有些吃力。
狗婆娘癱坐在地上,癡癡地望著幾個老頭的動作,一個嘴唇咬的死死的,三叔的眼睛壓根就沒有看我,似乎當我不存在。
終於,所有的釘子都被拔了出來,看著這些釘子,又看了一眼三叔,我臉上沒有什麼神色,只是剩下的一隻手,死死的摳在旁邊的石頭上。
幾個老頭神色莊重,像是對著巨大的石頭柱子,又像是對這山谷裡頭無數還亮著的石燈,恭敬的跪了下來,這一跪,竟然是最為莊重的三跪九叩。
第319章
一把粉末灑下,幾個老頭事先就貼在小坑周圍的十幾張符紙,陸續燃了起來,意識之中,我根本就沒有去在意,一聲聲蒼涼的道號聲,像是有無數玩意齊聲念一般,逐漸響了起來,在黝黑的山谷中迴盪,到了後來,莊嚴的道號聲竟然變得猙獰無比,幾個老頭面色凝重,終於,十多張各個方位的符紙剩下的最後一點燃的更快,幾個老頭像是發現了什麼,同一時間轉過了頭,死死的盯著一個方向,就在距離一兩百米的一塊石頭上,一個小小的黑影逐漸的露了出來,捲縮著蹲在石頭縫裡,身上的各處,居然像是被穿著密密麻麻的繩子,這些繩子壓根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伸了出來,整齊的穿在這黑影的身上。而這黑影的臉,居然和二狗一模一樣。
一個小孩居然就蹲在這小黑影的旁邊,正是二狗,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很是小,「弟弟,你要走了咧?」
黑影的臉上,和二狗一模一樣的五官逐漸變得模糊,連帶著整個影子都變得模糊無比。逐漸開始消失,狗婆娘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拚命的朝著石縫這裡爬了過來,「你在哪裡?你出來,我帶你出去……」
「你在哪裡?」狗婆娘已經發了瘋……而就在這時候,平城的鎮子外頭,一大群漢子整整齊齊的站著,幾乎每一個黃土上頭上,都有一群群的漢子,每一個山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早已經擺起了一連串的供桌蠟燭。十幾個老頭像是又老了十歲一般,看著遠處的黃土山,當頭的一個是一條疤的大漢,老鏟粗粗的聲音在這一刻竟然有些沙啞,高大的身影此時看上去就像是個蹣跚的老年人,回頭看了一眼,「點……點上吧……」
各個山頭的桌子上,香燭陸續被點了起來,一個老頭面色複雜,而旁邊的幾個老頭簡直可以說用臉色猙獰來形容,一聲大吼響起,「送太孫……」
平城之外,漫山遍野的鈴鐺聲響了起來,無數符紙飄下,所有的漢子都面色莊重,只是不斷的搖著手裡頭的鈴鐺……
「魂歸去兮,永歸大山……」
山腹之中,三叔扭頭看了那石縫的地方一眼,第一次的,有水從眼角滑落。狗婆娘已經瘋了不斷的喊著什麼,石頭縫裡頭的影子越來越淡,二狗蹲在裡頭,像是對著空氣在招手一般,「弟弟,別走……」
二狗吃驚的看著瘋子一般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狗婆娘,一張臉上滿是驚恐,風狗婆娘壓根就沒有理二狗,反而一個勁的盯著石頭縫的空處。突然,二狗猛的看向了狗婆娘的後方,眼神之中帶著不可思議,「你是叔叔,你怎麼來了?」
我渾身是血,樣子比鬼還恐怖,發呆一般的看著這空蕩蕩的石縫,聲音中聽不出任何的情緒,喃喃的念了一句,「走之前,我想再看你一眼……」
石縫依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反應,就像從都不曾出現過什麼東西一般。我渾身都變得麻木,聲音嘶啞,「就……就一眼?……」
幾個老頭站了起來,眼睛盯著三叔,除了姓常的兩個之外,其餘的幾個,臉上均是複雜的神色,猶豫了好久,才硬生生的歎了口氣,「雖說你王家作孽無數,但這一次,我們對不起你。」說完幾個姓張的老頭,竟然終於是忍住了怒極的神色,均是微微稽了下首,「該做的我們都做了,那罐子早就被偷了,現在魂根也放了出來,去了該去的地方,你王家香火斷不了。也釘不死你王家往後的代數……」
不知道什麼時候,三叔已經是走到了我身後,聽不清是什麼語氣,「你別說話,出去再說。」
就在我剩下的那隻手中,早已經是沒了感覺,一塊滿是鮮血的石頭從手裡頭掉了下來,而兩根指頭,此時已經是高高的朝外翻起,被硬生生的摳斷了……
三叔的笑聲響了起來,在山腹裡頭顯得相當的突兀,右手的青光依舊沒有熄滅,穩穩的按住身子裡那掙扎的身影,幾個老頭始終都不敢有什麼動作。三叔一隻手死死的捏住我右手手腕,也不管我聽沒聽進去,嘴裡不斷的在小聲的說,出現的最多的字眼,就是「聽話」「先保命」兩個詞。
我跟著三叔,帶著二狗,一步步的朝著環形石壁的其中一個洞口走去,三叔手裡的那一點青光,就像是要照亮整個黑暗無比的山腹一般。幾個老頭遠遠的望著我們,其中一個莫名的歎了一聲,「命歸塵際,沒想到我天師道,也有一天也會做出如斯事情……」
狗婆娘望著我一瘸一拐的背影,癲狂的表情中閃過疑惑,然後,像是終於認了出來一般,臉上一瞬間變得毫無血色。
平城外頭,漫天的鈴鐺聲逐漸低了下去,老鏟瞇了瞇眼睛,看著遠處小坡上的一個人影,想要說話,被旁邊穿西裝的掌櫃一般拉住,後者搖了搖頭。只剩下那小山坡上,一身厚重的中山裝,靜靜的看著那座土山。過了一會,土山上頭的身影已經是消失不見……
再一看,之前還在山上的老鏟和身後的幾個夥計,也已經沒了蹤影。
平城的殿樓裡頭,一個穿道袍的老頭,正坐在一起上,面前的香案三燈亮起,屋裡頭的香火一片平靜,就在這時候,這老頭眼睛一瞪,猛的看向了身後,這屋子的老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已經被打了開來,老頭盯著那空空蕩蕩的門口,猛的一把木劍就從身上抽了出來……
殿樓底下的一個山洞裡頭,四周全是石壁,只有兩扇木門死死的關著,不一會兒,什麼聲音從地底下傳了出來,地上的石磚竟然打開,兩個身影帶著個小孩快速的從裡頭跑了出來,迅速的出了門,不一會兒,底下再次傳來聲音,幾個老頭陸續從裡頭鑽了出來,看著已經打開了的木門,「那幾人已經走了。」
老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帶著幾個漢子到了平城外頭的一塊泥巴地裡頭,老鏟眼睛一瞪,直勾勾的盯著前頭的路上,身後的幾個夥計猛地就跑了過去。
「都別動。」
老鏟罵了一聲,動作極快,從身上快速的掏出一把粉末。朝著三叔當頭灑下,三叔渾身開始劇烈的抖動,幾個夥計把手裡頭的鈴鐺朝著地上一放,就在這時候,一股滲人的氣息傳來,老鏟已經是把刀攥在了手裡。
在右手的青光之下,一個老人的影子被一點一點的從身體裡抓了出來。眨眼間就要消失不見,突然,三叔右手狠狠一抓,周圍的地上的鈴鐺開始猛烈的震動。
「想走?」
三叔大聲的說了句什麼,老鏟快速的從身上掏出一個滿是符文的瓶子放在地上,然後猛的轉身,一個夥計立馬讓開,老鏟一手就死死的按住正對著這影子的鈴鐺。影子拚命的想要掙脫,在三叔要吃人的目光之下,一點點的被塞了進去。
老鏟一屁股坐在地上,聲音都有些抖,「三爺,這是什麼玩意?」
三叔吐了一口,「這是我孫子。」說話間已經是從老鏟手裡頭接過了一根粗的不行的釘子和大錘,對著震動不已的瓶子,猛的就打了下去,鐺的一聲巨響,慘烈的嘶吼聲響起。與此同時,平城的街上,幾個老頭眼睛一瞪,只見放在羅盤上的卦角,已經是裂成了兩半,幾人氣的渾身都在打抖,「那雜種,真的敢?」……
三叔一錘子把瓶子錘爛,趔趄了兩下,「小澈,說句話。」我沒有回答,三叔轉過身子看了我一眼,臉上有些慌,「屁娃,你……」三叔快速的把手伸進了我的嘴巴,猛的一掰,大口大口的血吐了出來,就在三叔面前,我兩個眼睛已經是瞪出了血,一頭就栽了下去,「這他娘的,這幾口淤的不吐出來他得死。」「看著做求,趕緊給老子救啊。」幾個夥計手忙腳亂的圍了上來。
「三爺,小爺這回怎麼傷這麼重?」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頭,渾身包的像粽子,滿屋子全是煙味,三叔就坐在床邊上,「小澈,來一根?」
「叔,這是什麼地方?」三叔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悶了一口煙,「你自己沒感覺?豈止是手,你身上肋骨都斷了一根,到底在什麼地方摔過?」
「屁娃,你是怎麼進去的?」三叔這話剛說出口,看了看我的臉色,屋子裡頭安靜了下來,過了很久,我才又開了口,「叔,幾年前你偷出去的罐子,裡面到底是什麼?」三叔擠出的笑容停在了嘴邊上,「你記不記得那夯王墓裡頭,有一晚上你被紅鼻子老頭迷走的事情。」
這貨看我沒什麼反應,繼續說著,「事兒就是這樣,也怪我,我和你爹的心思都沒有在這上頭,很多事那時候我們也不知道,那紅鼻子老頭帶著幾個平城人偏偏在那節骨眼上去了夯王村……等到我和你爹發現不對頭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夯王村的事浮現在腦海,連帶著當時的幾個夥計莫名其妙的話,還有雪山裡頭,三叔撒尿的時候也說的那句沒頭沒腦的話,一時間我全想了起來,只覺得胸口一悶,這貨一手就掐在了我人中上頭。
「老子早就說不讓你來,不讓你來。他偏偏要。」
這天過後,整整一個星期都沒看見三叔的身影,我坐在黑漆漆的床上,左邊的手臂和右邊的手指早已經被接了起來,依舊沒有任何知覺,兩個眼睛睜著。只有一個夥計按時給我送飯,「小爺,多少吃點。先來根煙也行。」這夥計看了一眼地上的淤血,像是習慣了一般,「小爺,我先掃著,立馬就給你換繃帶。」
我渾身不能動彈的躺在床上,兩眼發直,僅僅幾天,已經成瘦的不成樣子。這夥計看了一眼我,歎了口氣,把煙點燃放進我的嘴裡,「小爺,說句話行不?吐血的時候光轉頭就行,不要扯著身上,骨頭和裡子都傷的有些多,到時候又要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