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鬼樹 > 第198節 >

第198節

時間慢慢的開始過去,只不過我沒有想到的是,從這一次我媽突然上成都開始,很多事情就已經開始不一樣了。如果我不是對祝家那麼反感,能夠像三叔說的那樣再回祝家看看。說不定可以阻止很多事情的發生,以至於到後來我也不用陷入那無休止的夢魘。一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有那麼一根線,一直連在我身上,牽著我朝前走。我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擺脫,原來一直都是在無力的徒勞。
之後我又開始回到自己的生活,一邊上課混日子,一邊和胖子出去賣罩子。我以為這狗日的已經忘了那事,沒想到自從去祝家見了小婆娘之後,成天在我耳邊嘮叨,說什麼我討了個這麼漂亮的媳婦,他口水嘩啦啦的就流。這天晚上,大半夜的這狗日的不睡覺在屋子裡頭乾嚎。「小丁啊小丁不要離開,你知道永遠是我的最愛……」
老子已經是吵醒三回,到這狗日的門開猛錘,「你發春啊,唱個錘子唱。」「老大,你都那樣了,還不允許我觸景生情?」一股濃烈的酒氣從這狗日的屋裡頭傳出來,我胖子肯定喝酒了,罵了兩句又回去用被子捂著睡覺。
時間又是過去了一兩個星期,老子也秉承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原則,有一天混一天,看起來爽得很,其實心頭也不是那麼好過。終於,在一個上午,我接到了三叔的電話,讓我馬上回去,說日子已經定下了,地方也已經選好。我甚至來不及當面給胖娃道別,直接甩了個電話過去就直奔火車站,然後上了回老家縣城的車子。
坐在火車上頭,轟隆轟隆的聲音中,外頭的景色不斷朝著後面退,我手裡捏著一張紙條,那是一張已經寫好的假條,我低聲罵了一句,然後直接把手裡的紙拿起來撕了,朝著頭一丟,一瞬間那些碎片就消失不見。
車子要開好幾個小時,我索性就趴在座位上睡覺,別看是白天,火車這種地方的陰氣就是比其他地方重。我敢肯定這車子上頭絕對有板板,不過關我求事。迷迷糊糊間我就睡著了,也不知道多了多久,毫無徵兆的,我猛的把頭抬了起來,才發現自己依舊坐在火車上頭,但是大冬天的居然裡頭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
周圍沒有絲毫的不對勁,我也根本沒有心思看上一眼。剛才我明明在睡覺,但似乎就是一種預感,很奇怪的感覺,沒有任何原因,也沒有任何聲音,純粹是我身體的自然反應。似乎是與我有直接關係的一件什麼事情正在發生一樣,那種感覺不是來自於腦殼,恰恰是來自於胸口。醒來的時候胸口悶的不行。我低聲的罵了一句,又是把窗戶打開,外頭的涼風一吹,喘了兩口,才總算覺得氣順了,之後倒是再也沒有心思睡覺,也沒有再出現剛才的那種情況。就在剛才那麼一瞬間,我只覺得身子虛的很,我只想著,看來我媽說的沒錯,平時多吃點不是什麼壞事。
「狗日的狗,大冬天的還他娘的差點中暑。」
一直到下午,火車總算是到了縣城,然後又轉到吃水鄉的中巴,總算是在天黑之前趕到了街村。
還在中巴上的時候,就又接到了三叔的電話,催我早點回去。此刻又走在吃水鄉的馬路上頭,周圍的場景一點沒變,還他娘的是老樣子。遠遠的街上一群小娃正在搞些什麼名堂,狗日的幾個小孩坐在地上正在跟唯一一個站著的小孩說著什麼。「打板(一種遊戲)還不坐下來,你硬是要裝怪?」
「坐下來嘛,先搞幾盤。」那小孩突然看到了什麼,一個中年大媽氣沖沖的朝著這邊走過來,手裡頭還拿著個竹條,這剛要坐下的小瓜貨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渾身和一個臉髒的只剩下兩個眼珠子轉,大聲的叫了一聲,「我才不坐地上,我媽說了地上有細菌。」然後直接對著那已經快走到了的大媽喊,「狗片他媽,你看喲,狗片都還坐在地上的咧。」
我穿個中山裝走在街上,街邊的人陸陸續續的都在看我,時不時的還在指指點點的說著什麼。這畫面我很早以前就已經習以為常,在心頭念了兩句,直接就朝著店子裡頭走去。總算是到了我家門口,店門還開著,陣陣煙霧正從裡頭往外飄。
「喲,屁娃,回來了?」
大冬天的,三叔這貨穿著個拖鞋,一邊抽煙一邊摳著腳丫子,看到我之後,這貨連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直接罵了句,「屁娃,回來就打空手?」我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頭,直接走了過去,從兜裡掏出一包煙,然後甩在了這貨的手裡,「喲和,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回來好歹帶兩件換洗衣服咧。」這貨嘴裡雖然這麼說,手頭動作快的不行,早已經是把煙拆開,將就嘴巴上頭的煙尾子點上。
「叔,我……我爸呢?」
聽了我的話,三叔愣了一下,總算是把腳放了下來。「你爸上山了,晚上才回來。」上山?我心中一抖,上的什麼山。「你爸去了虯龍嶺,你奶奶的地方選好了,就在那山上。」我心中一驚,我原本以為會是在老家那村子裡下葬,可沒想到居然會是虯龍嶺。提到這三個字,我到嘴邊的話又是給憋了回去,抬腳就朝屋裡頭走,三叔這貨瞟了我一眼。「你媽還在上課,屋頭就我一個人。」
「我進去睡覺……」
就在我進屋之後,兩個漢子從店門外頭走了進來。三叔看著店子後頭過道的位置,嘴裡微微的也不知道在念著什麼。兩個漢子也跟著這貨看著裡頭,三叔頭也不轉的說了一句,「辛苦了你們了,先抽根煙。」話隨這麼說,手頭動作卻一點沒有,兩個漢子笑瞇瞇的從自己兜裡把煙掏出來點上。三叔歎了口氣,直接站了起來,剛才我給的那包煙此時還只抽了一點,這貨居然直接就丟了,然後從身上又是拿了一根出來,慢慢的點上,煙霧在一次的騰騰升起,瀰漫在店子的周圍,竟然有些還一點一點的朝著屋子裡頭飄著。
第198章
然後低聲和兩個漢子說了兩句什麼,兩個漢子直接出了門。我不知道的是,就在三叔換了那一根煙的時候,在街村的外頭,早已經等著的一群人悄悄的拿出了鈴鐺,就那麼搖著。而這些人站的位置,正好從把我家從虯龍嶺隔了開來。
我進了自己屋子,發現整個屋子像是才被收拾了一樣,只不過地上還丟著兩個煙頭,我看了一眼就知道又是誰收拾的這屋子。然後慢慢的退了出來,走進了書房。
一副大字就那麼掛在牆壁上頭,牆壁的前頭,一個香爐穩穩的擺在那裡。我從桌上拿了一根香,然後點燃,恭恭敬敬的對著這幅字鞠了一躬。這是這些年我每次回家必然要做的事情。清香升起,微微的熏著那個字,我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想著什麼,就那麼靜靜的站著,看著那幅字,看了半天,然後才慢慢的出了書房。
我來到家裡的另外一處,推開了那扇古氣的門,這屋裡頭依舊沒怎麼變,一張硬板床,床上一年四季都是那麼個瓷枕頭。一副老舊的桌椅孤零零的放在房間裡頭,東西都還是原來的東西,只是以前用這些東西的人,卻一直就沒有回來。
我坐在椅子上頭,突然,我眼睛一瞪。看向了桌子上頭,什麼時候這上面已經是多了一塊玻璃,我看了看玻璃下頭的東西,一瞬間怔住了。偌大的玻璃只壓著那麼一張小小的玩意,那是一張已經泛黃的照片。就在店子裡頭,小的不行的我手裡頭拿著個冰糕使勁朝著嘴裡塞,一個高大清瘦的身影就那麼抱著我,還在用手擦著我嘴角的口水,眼睛根本就沒看鏡頭,只是笑瞇瞇的盯著我。
我甚至沒有管這張照片是誰拿來放在這裡的,用手摸著玻璃,那股憋了好多年感覺似乎再也忍不住一般,這麼大個人,我就直接埋頭在了桌子上面,死死的咬住嘴巴。
終於到了傍晚,我媽回來之後,讓我去守著店子,我媽拉著我,一個勁的問小婆娘怎麼樣了。我知道個求啊,只是應付了事。在問到小婆娘的時候,三叔直接站了起來,說是要進去洗菜。最後留我一個人在店子裡頭飽受折磨。
一桌子菜搞好之後,三個人坐在桌子上,誰都沒動筷子,都知道在等誰。終於,我爸回了家,看神色有些疲倦。第一眼我差點沒敢看他,叫了一聲之後埋著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我說王文仲,你兒子回來了你沒看到?叫你你也不搭理。一下午到底跑哪兒去了?」我爸爭辯了幾句,沒有多說,拿起筷子讓所有人開始動,三叔這貨也一直悶著,似乎盡量要讓人忽略他的存在。
終於,吃完飯之後,三叔直接來了一句,「狗日的,老子就說今晚這魚不新鮮,老子找那徐老爪去,反了天了還。」說完走的比誰都快,出門的時候還回頭看兩眼。我心中糾結無比,慢慢的站起來,只覺得自己腳步重的不行,就要朝著自己房間走去。我爸沉沉的聲音響了起來。「小澈,跟我進來吧。」
我愣了一下,然後慢慢的跟到了書房,找了把椅子坐下,氣氛很是壓抑。就在這時,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看到我爸居然拿了一根煙出來,慢慢抽著。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等了好一會兒,才說到,「你叔說你想和我說點事,說吧。」
在我印象中,他幾乎從來沒抽過煙。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憋了很久,然後終於開口了,「爹。我記得當年我和三叔去橙子林的那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是你在門口等我們。」
他點了點頭,依舊是一副沉穩的樣子。「當時我媽不讓我出去,也是你同意我出去的。」我爸穿著一身和我沒什麼區別的中山服,高大的身材卻遠遠超過了我,就是這麼個在我印象中我從不敢違逆的人,點了第二下頭。
我眼睛死死的盯著他手裡的那根煙,然後終於問了出來,「當時在吃水鄉的雙九煞陣,是不是你布的?」問完之後,我只覺得心頭的一塊石頭總算被吐了出來,兩個手緊緊的抓住自己衣角。
「不是我。」就這麼簡單的三個字,我下意識的就鬆了口氣,一著急正想說什麼,突然,這次他先開口了,「你的手罡成了吧。」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我老漢依舊抽著煙,「千鬼噬身,污穢之氣凝成手罡,苦了你了。可惜我沒有這個福分。」我心中一怔。微微的抬起了頭,他把右手的煙已經是換到了左手上頭,然後就那麼看著自己的手。「練了一輩子的字,最後還是寫不全一個道。」
這句話我沒有聽懂,我爸看著自己的手,煙霧中就那麼入了神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你是我兒子,你想什麼我又怎麼會不知道?當年三娃撒出那把道粉,我沒有在該斷的地方給斷掉,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你會到我面前問我。」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沒什麼頭緒,但我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個念頭在心中閃過,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就是我面前的這個人,在道生靈韻發揮作用的最後關頭,把那後面的東西給生生抹掉。這些年我反覆的想,道生靈韻只存在於王家,到底是誰能夠把我從那些畫面中硬生生的扯出來,不讓我看到那後面的東西。
我只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些粗重,就在這時候,我老漢突然站了起來,拿著煙,就那麼說了一句話,「你知道你爺爺還有我。這些年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我還在想著事情,頓時心頭一驚,抬起頭來就那麼看著他,我爸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就是集我南截道所有收藏和手段,都弄不死那麼一個女孩。」這一個死字咬的特別的重,我根本不徹底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這話一出,我渾身如墜冰窖。
「你要知道的,無非是那女孩是不是死在我手頭,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當時我就在場,那衣服也是我給她穿上去的。斷她陽壽的,是煞陣,我的目的,是要讓她魂飛魄散。」
說完,我老漢把煙一丟,抬腳就朝著書房外頭走去,到門口的時候,高大的身影轉了過來,低低的聲音再次響起,「給老子別忘了,你是我下的崽。現在你手上已經有了手罡。」然後直接走了出去。書房徹底的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淡淡的煙味,我不知道自己心頭是什麼想法,看似是終於得到了我要的答案。那魂飛魄散四個字,就像是一顆釘子,釘在我的胸口,讓我痛的不行,但卻又渾身無力。
「斷她陽壽的,是煞陣,我的目的,是要讓她魂飛魄散。」我呆呆的念著這麼一句話,兩眼無神,默默的拿起我的右手手腕,我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那上頭依舊有著那麼一個牙印,還在淡淡的痛……
我也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我媽端著碗熬湯進來讓我喝,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心思,只是隨便的嗯了兩聲。不一會兒外頭就傳來了我爹媽的吵架聲,「王文仲,我們娘兩上輩子欠你的?兒子才剛回來,你剛才在裡頭說了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外頭甚至傳來摔碗的聲音。最後門開了,我依舊低著個頭,一個人端著個碗走了進來,我以為是我媽,隨口說了一句,「媽,別和老漢吵了,我真喝不下。」
「屁娃,你喝不下老子幫你喝。」
我抬頭一看,三叔正一臉賤笑的看著我。看到三叔,我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這貨肯定早就知道一些事情,只不過一直都沒有跟我說。
「出來待一會?」
我點了點頭,跟著這貨到了後門的門口,以前晚上沒事,就經常和他在這裡瞎扯,只不過那時候我還小,基本上全是不知不覺就被這貨唬的一愣一愣的。
我家的後門,就正對沱江河的位置,夜色之下,陣陣冷風吹起,三叔瞇起個眼睛,手裡的煙變得更亮了。「其實,那女娃子死在誰手裡並不重要。」
一直低頭的我猛地看向了他。
「屁娃,很多東西都是有原因的,我以前就跟你說過,那女娃的八字擺在面上就克你,後來我才知道,因為你在吃水鄉,所以她也生在了吃水鄉。這事兒你真怪不得你爹。你爹是這裡的幹部,最早發現那女娃的就是他。只不過他一直沒有說出來,沒有下手,留了她一條命。如果你爺爺知道了這事兒,哪裡還等得到什麼雙九煞陣,那女娃早就活不了了。」
三叔抽了口煙,還在繼續說著,「等到後來,那女娃死在了陣裡頭,你爹才下手,二哥讓她活了那麼多年,已經是仁至義盡……」
三叔說完就沒有再說話,其實這裡頭的道道我到現在都不是很明白,但心頭已經被為了南雨的那股不甘心完全佔據,我已經想不了那麼多,死死的盯著三叔,硬生生的擠出了幾個字,「叔……她也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