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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節

譚家是一個大院子,建築有些年頭了,因為天未明,我和馬一岙並沒有上前敲門,而是守在大門口,在那兒安靜等著。
我問馬一岙為什麼不直接敲門,他對我說上門求人辦事,就得有講究。
江湖人有江湖的規矩,大大咧咧,誰會理你?
如此一直站了一個多小時,院子裡有了動靜,沒一會兒,有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扛著鋤頭推門而出,瞧見了我和馬一岙站立門前,不由得一陣驚訝,問道:「你們是哪個咯?怎麼站在這門口呢?」
馬一岙抱拳,說晚輩馬一岙,湘南王朝安的弟子,前來拜見廬山譚家的譚雲峰師傅,還請幫忙通傳一聲。
漢子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確定地說道:「王韶安?」
馬一岙低聲糾正道:「王朝安。」
「哦。」
那人在嘴裡複述一遍之後,對我們說道:「你們等等啊,我去跟我哥說一聲。」
他轉身進門,順便將院門關上,我聽到腳步聲走遠,終於忍不住說道:「馬哥,這個人看起來,好像不是啥練家子啊?」
馬一岙眼觀鼻鼻觀心,淡然說道:「修行這事兒,講究的是天賦和根骨,並不是每個有家學傳承的人,都能夠成為修行者的,再說了,修行太苦,也未必有幾人能夠受得住,他不會,很正常。」
他雖然這般說,但我總是覺得心虛,感覺這位未成謀面的譚雲峰恐怕未必能如我們所願。
馬一岙這架勢,有點兒太過於拘謹。
我正胡思亂想,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門開,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從裡面走了出來,他約莫五十多歲,身子有些佝僂,彷彿被常年的農活勞務壓折了腰一般,臉上的皺紋也多,穿著就如同一鄉間老農般,唯獨那一對眼珠子很亮,黝黑晶瑩,有點兒像是兩三歲的孩童一般。
他打量了我和馬一岙一下,然後朝著馬一岙拱手,說可是湘南奇俠王朝安的弟子?
馬一岙將雙手伸出,左右手的拇指相扣,左手手掌朝外,右手手掌朝內,然後一齊放平,分開,又聚合,如此三次之後,恭敬地說道:「『千古風流今在此,萬里功名莫放休,三山五嶽成一快,降妖除魔是朋友』,後輩馬一岙,拜見聯盟前輩。」
那老農哈哈一笑,與馬一岙同做了剛才那手勢,然後說道:「久聞湘南奇俠王朝安的名聲,本以為言過其實,但今日一見你這當弟子的模樣,我算是服了——來,裡面請。」
這人正是譚雲峰。
我們給請到客廳用茶,這茶並非什麼好茶,但是自家在山裡種的茶樹,熱水沖過,格外清香,一品,回味無窮。
譚雲峰告訴我們,這茶是山茶,但有個名字,叫做香煞人。
雙方寒暄過後,馬一岙直接言明來意,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從師父王朝安被人暗算,到找尋霸下秘境的種種變故,以及洞中諸事,一一敘來,又談及了黃泉引那幫人的惡行,包括為了私利而傷害無辜之事,也有了提及。
當說到與自己關係頗深的馬丁很有可能勾結岳陽樓的老把頭,準備對我們下手時,譚雲峰終於表態了。
他冷哼一聲,說道:「岳陽樓因範文正公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而名滿天下,那是天下人的財富和信仰,這幫小人,居然敢與岳陽樓為名,勾結奸邪,行那人神共棄的惡事,平日裡遠在鄂北,我且不管,既然到了江州,我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說罷,他對我們說道:「你們別擔心,我這就收拾一下,隨你們而去。」
老先生當真是雷厲風行,讓我們且坐,片刻之後,他換了一身短打的出門裝,又背著一根圓乎的扁擔,走了出來。
我盯著那根扁擔,發現內有蹊蹺,知道解開外面的偽裝,裡面便是名滿天下的斷門槍。
這漢子,真英雄也。
正文 靈明石猴第四十六章 世間並非皆無情
當譚雲峰老師傅挑著根扁擔,跟我們走出了楊家墩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馬一岙跟我提及「遊俠聯盟」這四個字的時候,會有那種發自內心的驕傲和自豪。
這個在我看來「中二」無比的名字,它在某些人的心中,卻是如此重要。
譚雲峰老師傅與我們素未蒙面,居然僅僅因為馬一岙的一席話,就毫不猶豫地跟了來。
要知道,這一次如果真的碰上,可是會有生死危險的。
這事兒我們並不隱瞞。
譚雲峰老師傅在村口一家小賣鋪喊了人,讓一個小伙子開著小貨車,將我們送過去,他平日裡在村子裡的威望很高,那小伙子一聽說譚師傅有事,立刻就放下了嘴裡叼著的煙,恭恭敬敬地請我們上車。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都在偷偷觀察著譚師傅,而他卻並不在意我,而是跟馬一岙聊起老一輩的故聞來,互道淵源。
他們聊得最多的,是民國十大家。
虎頭太保孫祿堂,武當劍仙李景林,神槍李書文、半步崩拳尚雲祥、臂聖張策、南北大俠杜心武、江南第一腳劉百川、神鏢李堯臣、玉面虎韓慕俠、千斤大力王王子平,這十人,在後世網絡咨詢發達、可以隨手一搜的時代,或許大家能夠通過各個渠道得知一些,但當時的我,是真的沒有聽過。
先前雖然曾經聽馬一岙聊過一二,但當時的我更多的,是醉心修行,就像剛剛得到玩具的小孩,愛不釋手,無暇它顧。
此時此刻,我方才知曉這十人當年的事跡和威望。
從晚清,到建國前,那是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新舊交替,外面的大千世界一下子闖入了國人視野,無數的人受難,流離失所,國破家亡,而正是這樣的大背景,使得當時湧現出了無數的大師和傳奇人物。
民國多奇人。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值得大書特書,我聽著兩人一開始還只是閒聊一二,到了後來,卻是聊得口沫飛濺、眉飛色舞。
很難想像,這樣兩個平日裡完全沒有交集的男人,是怎麼這般一見如故、意氣相投的。
我也才知道,原來那位玉面虎韓慕俠,就連周總理都曾經追隨過他,學習這拳腳和傍身的功夫,而玉面虎的兒子韓少俠還參加了我軍,在建國後,又參加了中國人民志願軍奔赴朝鮮戰場,同朝鮮人民並肩抗擊美帝國主義的侵略……
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歷史,而且還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口述歷史,聽到這樣的典故,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榮幸。
可以說那一路的旁聽,建立起了我對「遊俠聯盟」這個名字最開始的好感。
兩地相隔不遠,但洪水氾濫,道路不通,一直到了中午,我們方才趕到了先前棲身的招待所。
我們並沒有直接在門口下車,而是遠遠停下,然後開始往裡摸去。
馬一岙顯得十分謹慎,一直在緊張的觀察著。
這件事情對我們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