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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9節


羅中行挺直了身子,用十分憤恨的眼神盯著我,幾秒鐘以後,他突然攥起了拳頭,在我面前焦躁地踱起了步子。
他的狀態又變得很不穩定,我就怕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轉身,在我的胸口上也戳上一指頭。
沒等走幾步,他果然突然回頭,他的兩隻拳頭緊緊攥著,朝著我大聲咆哮:「兩千年,我等了兩千年,為什麼還是拿不起那個東西!我付出了這麼大的犧牲!這一百年,我還將自己關在這個地方,幾乎沒出去過,為什麼還是不行!我付出了,可是回報呢?為什麼我得不到自己應得的那一份,你告訴我為什麼!這就是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他變得越來越激動,衝上來死死抓著我的肩膀玩了命地晃,他的力氣和仉二爺是一個級別的,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雙大鉗子夾住了一樣,肩膀都快要碎了。
後來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突然又將我放開了。
他看了看番天印,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梁厚載和劉尚昂,問我:「這兩個孩子,就是你的生門是吧,只要他們跟在你身邊,你就死不了?」
我死死盯著羅中行,他的眼中沒有光彩,我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羅中行好像在用力維持著心緒的穩定,我能感覺到他在調整呼吸,但不管他怎麼調整,他身上的那股子燥氣都沒有消失的跡象。
過了很久,他抬頭望著頭頂上的黑暗,吐了很長很長的一口氣,然後說道:「還有一道門沒打開,還有最後一道門。人算不如天算啊,這就是天道。」
說完,他的視線又落在了我身上。
此時他的眼神裡多了幾分狠辣的光彩,可他身上的念力卻又變得無比沉靜。
他伸出手,撣了撣我的肩膀,好像是要彈掉我肩膀上的灰塵,可我渾身的衣服都是濕漉漉的,肩頭不可能有灰塵。
過了一陣子,他又一邊揉搓著自己的無名指,一邊對我說:「你不能死,現在不行。你要看著我打開鬼門,嗯,是這樣的。你是九道精魄之一,你……不能死。」
他這番話說得很不利落,中途好像有好幾次險些出現停頓,我感覺他好像是一邊說話,一邊又斷斷續續地思考著。
說完這番話,羅中行眼神中的狠辣就消失了,他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又開口道:「青峰觀、小龍潭、仙一觀,啊,你們把陰玉藏在這些地方了?下個月的月初,我會光顧這三個地方,你記住啊,下個月初,到時候,這三個宗門就不復存在了。我從來不說謊,從來不說謊。」
青峰觀、小龍潭、仙一觀,我夏師伯確實將寄魂莊的陰玉分散到了這三個地方,可羅中行是怎麼知道的?
我心裡一陣擔憂,如果他真的到這三個地方搶奪陰玉,根本沒有人能擋得住他。
這時候,羅中行又莫名其妙地對我說了句:「一百年啊,待在這麼個地方,你知道是什麼感覺嗎?」
我盯著羅中行的眼睛,試圖看穿他心裡在想什麼,可是我失敗了。
他自顧自地說著:「孤獨,我活了三千年,這一百年尤其孤獨。圍在我身邊的只有那些貓崽子和魚崽子,我對它們說話,可它們根本沒法回應我,你說,孤獨不孤獨?哎呀,小黑和小白倒是偶爾來看看我,跟我說一說外面的情況,尤其是寄魂莊……」
羅中行用手指點了我兩下:「尤其是你們寄魂莊的情況。他們說,守正一脈沒落了,不頂用了,我還以為是真的。可後來吳林跟我說,小黑和小白被你給弄死了,那可是我最得意的學生,竟然被你給弄死了!那時候我就想啊,小黑小白可能一直在騙我,你們守正那一脈根本就沒有沒落,不光沒沒落,還一代比一代強了。可我又勸自己,勸自己別懷疑小黑和小白,你想啊,如果連我最信任的人都騙我了,那我不真就變成一個孤家寡人了嗎?唉,想當初啊,我和莊老邪、周烈……」
八百一十二章 雪山深處
一提到這兩個人名,他又突然變得暴怒,就見他狠狠抓了一把頭皮,然後衝著我大吼:「我是羅中行!」
他依然是那麼不正常,但我隱約感覺到,這一次他喊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直壓制他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
就連羅中行自己好像都不敢相信那股力量會突然消失,他站在原地,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茫然。可沒過多久,他又笑了,他看著我笑,笑得無比歡脫。
我看著他臉上那似乎人畜無害的笑容,心裡卻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危險氣息正變得越來越濃郁。
羅中行最終收起了笑容,他又盯著我看了一陣,才慢慢悠悠地說:「番天印,這東西果然是天命的一部分啊,可九星連珠、鬼門大開,也是天命。左有道,活著來找我,和我一起見證這早就定好的,天命!」
說完,他竟然轉過身,也朝著吳林離開的方向去了。
良久,遠處的黑暗中又傳來了羅中行的聲音:「就連夏後文命留下的精魄,也改變不了這道天命。呵呵,天命難違,天命,不可違!」
其實從剛才開始,羅中行的聲音就不再那麼死氣沉沉的,而是變得中氣十足,那時候我就有種感覺,羅中行身上好像有什麼東西甦醒了。
當我無法再感應到羅中行身上的念力時,一直被壓住的肩膀和膝蓋才突然輕鬆下來。
剛才我全憑著一口硬氣才站到了現在,羅中行的念力一消失我就再也撐不住了,當場倒在地上。
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額頭、掌心全都是汗,舌根也麻嗖嗖的。
羅中行,這個活了三千年的老妖不是我能對付的,不只是我,整個行當裡根本沒有人能和他叫板。
尋訪了這麼多大墓,我本以為我已經找到了羅中行的弱點,可到了現在我才明白,什麼肋骨下的軟肉,什麼破了陰氣就是除了夜魔,都是無稽之談,在羅中行面前,知道這些根本沒用,因為在面對他的時候我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心裡想著這些,我支撐在地上的手又碰到了番天印。
不對,我也不知道完全沒有還手之力,我還有番天印,如果在羅中行現身之前我就將番天印取出來,也許就不會這麼被動。
梁厚載非常吃力地爬了起來,他長吐了一口氣,默默地坐在我旁邊。
沒多久,劉尚昂也坐起來了,他也是長鬆一口氣:「我還以為這一次咱們死定了。」
劫後餘生,他只是發了一句感慨,我和梁厚載都沒有回應他,在這之後,三個人就這麼沉默著,寂靜在黑暗中無限蔓延。
我也忘了我們就這樣沉默了多長時間,直到長明燈的燈火再一次變暗,我才站了起來,梁厚載和劉尚昂也一一從地上起來。
還是那句話,吳林這個人不值得信任,但是他說的話,卻總是可信的。
按照他的囑咐,我們三個也朝著他離開的方向一路走。
離開長明燈照亮的區域以後,前面的路可就完全被黑色籠罩了,只有劉尚昂還能在這樣的環境中辨別方向,他走在前面,我和梁厚載則拉著他的衣服,跟著他走。
一路上,我們三個依舊沒說一句話,就是這麼默默地走,當時我的腿腳都是麻木的,可還是悶悶地走著,就好像有一股力量在驅使著我們離開這片黑暗的區域。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當時的心境,驚訝、恐懼、疑惑、緊張、錯愕、慶幸、意外,亂七八糟的,好像所有的情緒都揉成了一團壓在腦子裡,又好像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白。
穿過黑暗,我們最終來到了一個天然的石洞,洞外是一片冰封的胡泊,目光所及的的地方除了半透明的大片堅冰,就是遠方的皚皚雪山。
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只有幾件單薄衣服的我們儼然是死路一條。
面對著眼前這個白色和冰灰色融合在一起的世界,我心裡不僅冷笑,在黑暗中走了這麼久,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
難道現在回去,原路返回?不可能了,背包裡的食物已經不足以維持到我們安全離開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