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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0節


我沒記錯的話,那天晚上回到上寨的時候,已經是臨晨三點了,我們剛走到寨子裡的大路上,陳道長才一邊抽著旱煙,一邊進了村口,由於當天晚上的月光很亮,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也看見了我們。
就這樣,我們和陳道長順利匯合了,他問我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我嘴上說都忙得差不多了,心裡卻在想,陳道長這次來,究竟是來幹什麼的,我們忙裡忙外一整天,他就跑出寨子拿了趟煙,一點正事沒幹。
在這之後,我們就在村口附近找了一間宅子,簡單修葺了一下,所有人都住在這裡,劉尚昂和陳道長負責每天去寨子裡收集食材,我負責做飯,梁厚載和羅菲負責打理衛生,仙兒負責給我們添亂。
在寨子裡待了幾天,我漸漸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這種平靜的生活,青山碧水、與世無爭。
不過我心裡很清楚,也許我這輩子都和這樣的生活沒有什麼緣分,一個星期以後,我們還要回亂墳山,看看地宮深處到底有什麼,而在那之後,我們要去小天山找敏度。
我師父常說,因為我的命理比較特殊,注定這一生都要波折坎坷。我爸也常說,生活這東西,就是一個事疊著一個事,永遠沒有處理完的時候。
我知道他們說的都對,可對於老羌寨中的這份安然與平靜,我心中卻有種揮之不去的嚮往。
梁厚載他們回到老羌寨的第五天,村子裡的平靜被打破了。
那天上午,我和梁厚載正在院子裡拆招,突然有人叩響了院門。
羅菲開了門,我就看到啞姑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外,在她身邊,還有一個年紀在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
「師傅們快來一下吧!」中年人一看到羅菲,就焦急地喊了起來。
我伸長了脖子問他:「出什麼事了?」
就聽他說:「村長昏倒了,你們快過去看看吧。」
聽到他這番話時,我的第一反應是:村長是誰?
可這時我又看到啞姑那一臉焦急的表情,加上回想起老白頭在村民面前的威信,立即回過味來:老白頭出事了!
想到這,我也沒敢猶豫,立即衝出了院門,中年人和啞姑見我出來,一路小跑地引著我朝老白頭住的地方趕,在我身後,羅菲和梁厚載也跟了出來。
到老白頭家的時候,我發現附近已經聚集了很多村民,他們看到我的時候,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個,每個人的眼神中都帶著幾分期盼。
但我隱隱有種預感,老白頭這一次,恐怕是真的挺不過去了。
進屋的時候,老白頭的傻兒子正坐在地上,呆呆地盯著裡屋,他好像也感覺到了什麼,兩隻拳頭都緊緊地攥著,臉上的表情也十分緊張。
這時候,一個五十歲出頭的粗壯漢子從裡屋走了出來,對我說:「村長讓你們進去。」
我點了點頭,正要朝裡屋走,那人又拉住我的胳膊,小聲說:「一定要救救村長啊。」
這一次,我沒敢給他任何回應,直接進了屋門。
屋子裡只有老白頭一個人,此時他正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陽光越過窗沿,落在他的臉上。幾天前,他的頭髮還是黑中帶著幾縷白絲,可是現在,他的頭髮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全白了,就連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深了一些。
我走到床邊的時候,他才轉過頭來,衝我笑了笑:「這一天總算是來了。」
我坐在床沿上,輕聲輕氣地對老白頭說:「白大爺,我們帶著您去省城吧,找個好點的大夫給您看看。」
老白頭還是笑:「看啥呀,我這是肺癌晚期,沒得制,就別再耽誤功夫了,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就在他和我說話的這一小段時間裡,我感覺……他好像又老了一些。
正這麼想著,黃大仙也跑來了,他衝進了屋子,又快去走到老白頭身邊,搭了一下老白頭的脈搏。
我很緊張地看著黃大仙的側臉,黃大仙的手指在老白頭的脈搏上放了一會,隨後他就轉向了我,歎了口氣說:「果然和我預料的一樣,村民身上的魂魄一除,老頭子的魂魄就開始衰敗了。」
我頓時皺起了眉頭:「這種事為什麼不早說?」
老白頭有些吃力地朝我揚了揚手:「是我不讓他說的。呵呵,其實幾天前,在我集結村民的時候啊,黃大仙就把這事告訴我了。你看,我活了這麼些年,也活夠了,可村裡頭的人不該遭這些罪啊,用我這條老命換他們下半輩子健健康康,挺值的。」
我有些埋怨地看了黃大仙一眼,黃大仙刻意避開我的眼神,望向了老白頭。
我問黃大仙:「白大爺還有多久?」
黃大仙看了看老白頭的臉色,說:「最多半天。」
只剩下半天的壽命了?這也……這也太突然了吧,昨天我見老白頭的時候他還好端端的,怎麼今天就……
老白頭聽到黃大仙的話,頓時笑了:「還有這麼久呢,喲,夠我在寨子裡再轉一轉,看一看了。對了,小師傅,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個忙。」
我:「您說。」
老白頭的視線透過窗戶,看了看那些聚在院子裡的村民,他沉默了很久才開口:「他們都是苦命人啊,隨著我東躲西藏了這麼多年,也該是個頭了。小師傅,我知道你人脈廣,手裡頭資源也多,你看,能不能把我這些鄉親帶出山去?」
我長吐了一口氣:「可以,我離開以後,會著手安排這件事的。」
聽到我的答覆,來白頭將目光慢慢轉了過來,對我說一聲:「那就謝謝了。」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當初在二龍灣支建的人,大都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就連老白頭這樣的複製體也都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五十年滄桑巨變,王大富成了最後一個活著的見證者。
在自己的請求得到滿足之後,老白頭已經沒有牽掛,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將自己的傻兒子和啞姑喚了進來,讓他們扶他下床,帶著他在這個山清水秀的寨子裡再走一走、看一看。
老白頭在寨子裡走動的時候,所有村民都跟在他身後,隨著他一起走上山坡,一起走上田間的坎道……
自從師父過世以後,一見到這種生死離別的場景,我就會下意識地避開。黃大仙和我完全不同,他很想看看,像老白頭這樣複製體,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會有怎樣的表現,於是也跟著老白頭一起在村子轉了起來,而我則帶著羅菲和梁厚載回了村口那邊的老宅子。
中午的時候,黃大仙皺著眉頭回來了,他說,老白頭死的時候很奇怪,一點也沒有不捨和痛苦,就是突然倒在了地上,面帶微笑地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老白頭明明要死了,臉上卻帶著笑容。
陳道長點上了旱煙,長吐一口雲霧,對黃大仙說:「因為他解脫了。」
黃大仙疑惑:「他的兒子是個傻子,村民還沒有離開大山,難道他不掛念他們嗎,如何能解脫呢?」
陳道長說:「有掛念,也未必不能解脫,只有執念才會讓人無法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