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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節


師父之前說,這次讓我在寄魂莊滯留,是想從內閣中尋找關於九州鼎的線索,但這並不是這半年生活的全部內容,雖然我們卻確實找到了一些很有價值的線索。
在內閣中,我們找到了幾支古卷,上面記載,大禹制九鼎的時候,曾「鑄隕於鼎」,這四個字的釋意估計會有很多,但我和師父討論過,這裡的「鑄隕於鼎」,應該在鑄造鼎的時候,將一種叫做「隕」的東西融進了鼎身裡,至於這個「隕」,是隕石、隕鐵,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我們可解釋不了。
不過我們猜想,這裡提到的「隕」,應該和陰玉有關。
四百六十三章 蘇三起解
還有一支古卷上說,九鼎上繪製的是九州山河詳圖,以前我只知道九州鼎上繪製了九州圖,但「詳圖」的說法還是第一次見,師父推測,如果是詳圖的話,那麼九州圖的面積一定非常大,鑒於當時的生產力和鑄造技術,大禹應該無法鑄造出那麼大的鼎,也因此推斷,九鼎大概不是一隻很大的鼎,而是九隻鼎,一鼎一圖,合起來才是九州圖。
而這些古卷上都提到了大禹之所以做出九州鼎,目的是為了「鎮九州」,師父疑惑,九州中到底有什麼東西,需要用這麼大器量的東西來鎮?
還有一支古卷上說,大禹之所以製造九州鼎,很可能是為了陰陽兩隔。我和師父討論了很久,這裡的「陰陽」指的到底是什麼,結論是陰陽兩界。
大禹製造九州鼎是為了將陰陽兩個世界切割開?說真的,我和師父都很難接受這樣一個結論,它確實有些太玄乎了,況且我們現在都無法印證陰間是不是真的存在。而且這支古卷出現的年代比起另外幾支古卷都要晚一些,它是陰陽學說出現以後才被人撰寫下來的,所以師父覺得它的研究價值不算太高。
最關鍵的一支卷軸是在我滯留寄魂莊的第四個月發現的,這支古卷出現在晉朝末年,那時候九州鼎已經失蹤,上的內容雖然全部和九州鼎有關,但絕大部分的內容又和我們之前找到的那些卷軸完全重合。只是在卷軸的最末尾,單列出了九做山名,師父說,這幾座山很可能就是九大墓的位置。
搖山、藏居山、定碭山、執牛山、三祈山、鑌山、落炎山、西山、銅愁山。這九座山我一個都沒聽說過。師父說,這可能是當時的一些老地名,也可能是寫下卷軸的人按照山的某種特質給這些山起的名字。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些地名都需要進行破譯。
除了九州鼎,我和師父還特意留意了一下所有卷軸中關於周烈和羅中行的記載,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吧,我們還真的在一支古卷上發現了和他們有關的信息。
那支古卷是從西漢年間留下來的,前面大半卷記錄的都是周烈的生平事跡,以及他的那些有點不堪入目的風流韻事,書卷的後半段則寫道,他在人生最後的二三十年裡,主要就是在寄魂莊一帶生活,那時候他結交了一個雲遊到此的神漢。
周烈和那個雲遊神漢的關係一度很好,直到有一天,神漢因為誤服毒草險些喪命,是寄魂莊的人救了他。從那天起,他才得知深山腹地中還有寄魂莊這樣一個地方,但好景不長,有一天神漢突然性情大變,還犯下了屠戮眾生的大孽。
至於他的性格具體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古卷上沒有提及,只是他從一個好人變成了一個貪得無厭的人,周烈因此與之決裂,並動用武力將他驅趕出了寄魂莊。
而那個神漢的名字,叫做羅雲。
我沒有忘記,我第一次來內閣的時候曾找到過另外一支古卷,上面記載「羅雲,字中行」,而師父也說,這個叫羅雲的人,應該就是十全道人,羅中行。
除了發現這些線索的時候我們師徒兩個會偶爾激動一下,其他的時候,我們都是在不斷翻書、不斷失望中度過的。
在這半年裡,日子過得異常枯燥,師父也會在翻書翻累了的時候帶著我到山上走走,他最常去的地方是後山的一片墓地,這裡的墳墓都沒有墓碑,就是光禿禿的一座小土丘。師父說,這個這方在風水上來說,是十里大山的門戶,我們守正一脈作為寄魂莊的守門人,死後都要葬在這個地方。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師父:「師父,是不是說師祖去世以後是在老家下葬的嗎,難道他沒有葬在這裡。」
師父笑了笑,說:「對於寄魂莊的門人來說,這裡的山和這裡的水,就是咱們的故鄉。」
說完,他還指著最高的一座土丘對我說,那座墳頭就是我師祖的。
守正一脈的前輩入土三年以後,要求徒子徒孫們拜而不祭,也就是可以過來看看,但不要用特殊的儀式祭奠。親人倒是可以祭拜,可因為守正一脈不是陽神不全就是陰氣太重,終生不能嫁娶,所以也都沒有後人。
由於這些墳頭長年無人打理,最後又一點點地平了下去,長滿了山上的植被。
師父說,在這一點上,我們守正一脈和草原上的人有些相似,死後最終還是要回歸自然,不管是形式上,還是本質上,都要回歸自然。
我想,師父所謂的「形式」,就是在死後不刻意保存墓塚吧。
在寄魂莊的最後兩個月裡,師父格外喜歡一個人待在那片墳地裡,有時候我早上起來看不到他,去墳地一找,肯定能找到他。
有一天早上,我不到五點就起來了,來到二樓,發現師父不在,於是就一個人來到了墳地這一帶。
墳地周圍是一片竹林,說來也怪,就在這片墳地附近,竹林幾乎是常年青翠的。
當時又正值春季,林子更是翠綠得想是一片濃郁的彩墨,我走在坎坷的山路上,遠遠就看見了無法被雜草完全遮擋住的新綠,同時我也聽到了師父的錄音機發出的高亢聲響。
他的錄音機裡正放著《蘇三起解w。
「蘇三離開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這不是師父喜歡聽的戲曲,他最愛的是《定軍山w,可這一首曲子,卻又是他最常聽的。
不一會,錄音機的聲響嘎然而止,我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緊接著,林子裡就傳來了我師父五音不全的嗓音。
在沒聽過《蘇三起解w的原版之前,我聽師父唱過一次這個曲子,當時還以為戲曲這東西本身就是這個調調的,直到我不幸聽到了原版,我才發現,從我師父嘴裡唱出來的,根本就是另一首曲……另一種東西。
九個調我師父能唱跑十個,你都不知道多出來的那個調是打哪來的。
我舉著兩隻手,捂著自己的耳朵穿過了竹林,就看到我師父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把馬扎上,對著我師祖的墳頭唱歌,而且還表現出一副很享受自己歌聲的樣子。
我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就一路小跑跑到我師父臉前,師父看見我,又看了看天色,問我:「這才幾點,你不好好晨練,怎麼跑到這來了?」
我笑著說:「還沒到晨練的時間呢,我就看看師父在這幹什麼呢?」
師父指了指地上的錄音機,說:「我練戲呢。」
說完,他又張口唱了起來。
他一開口,我耳朵裡的寒毛瞬間就炸了,我聽不下去,又不敢就這麼走了,不然師父一定會問我是不是覺得他唱戲不好聽,我說好,他就說我扯謊,我說不好,他就會找別的由頭整我。
我也是死催的,聽到他在這唱戲,我還悶著頭往竹林裡鑽。
可我實在是受不了他滿口跑調,找了個借口打斷他:「師父,你怎麼老唱著歌曲子啊。其實我覺得你的聲線特別有氣勢,更適合唱定軍山。」
師父停了下來,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又白我一眼,說:「我這聲線唱定軍山是沒問題,可是我沒調啊。你剛才是不是想說我跑調來著?」
我趕緊擺擺手:「師父你想多了,我沒這個意思。」
師父笑了笑,說:「不用你說,我自己什麼水平我知道。可這曲《蘇三起解w,是老陳最喜歡的曲子,我又不得不練。」
我試探著問我師父:「您打算在他面前唱這首曲子?」
其實我後面還有幾個字「來噁心他?」,可我沒敢說出來。
師父點了點頭:「嗯,不過我不能在他活著的時候唱,那樣他肯定笑話我。我年輕的時候跟他由約定,如果哪一天我們兩個裡頭有一個死了,另一個就在他下葬的時候唱他最喜歡的曲子。如果我先死,老陳就穿好戲服,在我的棺材板前唱一曲《定軍山w。如果他先死,我就唱這一首,不過戲服就免了。女人的衣服我可穿不來。」
聽師父這麼一說,我立刻緊張起來:「陳道長他……沒出什麼事吧?」
師父衝我微微一笑:「他能有什麼事,他好著呢。我就是提前練練曲子,有備無患嗎。哎,你真覺得,為師這嗓子,更適合唱定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