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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節


我們最終還是找到了趙德楷,但事情和我想像得很不一樣。
起初我以為,趙德楷是被他的同夥救走了,可我見到趙德楷的時候才知道,那個人根本不是救他,而是要滅口,但給趙德楷留了一條命。
我們見到趙德楷的時候,他正站在補給點的門外,張開雙臂,仰頭望著天空中的太陽。
刺眼的陽光讓他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但他臉上的表情卻無比虔誠,不斷有鮮血從他的嘴裡流出來,流淌到了他的脖子上、衣領裡。
那一刻,趙德楷就像是一棵染血的向日葵。
我走到趙德楷面前的時候,趙德楷發現了我,他開始興奮地朝我大叫,他好像想說話,但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啊、啊」地亂叫。
片刻之後,他又像是受到了驚嚇,一陣風似地衝進了補給點。
四百五十九章 把酒訴衷腸
我跟在他身後一起衝進去,就看到他鑽進了一個放食物的櫃子裡,躲在裡面瑟瑟發抖。
趙德楷瘋了,他的舌頭也被人割了下來,當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從櫃子裡的弄出來的時候,我就意識到,我們永遠不可能從他嘴裡得到葬教的任何信息了。
離開補給點以後,我也曾試著尋找過另外一個人的足跡,可我用探跡鏡找了很久,都沒有發現那個人的腳印。
我帶著趙德楷回到百烏山總壇,魏老頭找人來接管了他。
趙德楷明明是我的敵人,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我心裡卻異常得沉重。
至此,百烏山的這場動亂總算是結束了,閻曉天還有很多爛攤子要處理,連續兩天奔走在百烏山總壇的各個角落裡,一直沒有時間來找我們。而我因為要等待莊師兄過來接盤,也一直沒有離開。
在此期間,我和養屍人一脈取得了聯繫,畢竟狄廣通是養屍人一脈的門人,具體該怎麼處理他,我還是要詢問狄保全的意見。
打這通電話之前,我以為狄保全至少會提議將狄廣通送回養屍人一脈,可他先是對我幫助養屍人一脈清理門戶表示感謝,之後又對我說,狄廣通早在一個月前就在師族譜中除名,如今他的死活,已與養屍人一脈沒有任何關係。
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如今葬教已經是正道公敵,對著這些門派來說,任何一個和葬教來往過密的門人,都是一塊燙手的火炭,誰也不願意去觸碰。
所以,對於狄廣通這樣的人,由莊師兄來處理是最合適不過的。
莊師兄還有些事沒處理完,許諾最晚半個月內帶隊到百烏山來。
有一天,莊師兄打電話告訴我,之前伊慶平從我這「訛走」的那些佈施已經追回來了,他將那筆錢匯進了我的賬戶。
也是在同一天,老夫子突然決定退位,並正式將閻曉天指定為接任掌派大位的人。
百烏山建派兩千多年,第一次出現了兩個隱世長老同時在位的情況,而自從百烏山的鬼市崩塌以後,閻曉天也成了第一個受到各大氏族擁戴的掌派,雖然這樣的擁戴,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閻曉天掌握了他們的命脈。
粱厚載說,老夫子之所以這麼著急得將大位傳給閻曉天,應該是擔心遲則生變,畢竟,各大氏族只是表面上對閻曉天恭敬,實際上還是各有各的打算,如果等這些氏族緩過勁來,甚至有可能用閻曉天和寄魂莊聯手的事來擠兌閻曉天,不管怎麼說,在過去的千多年裡,百烏山長老一直將寄魂莊看作是百烏山最大的敵人。
而老夫子一旦成為隱世長老,也成了持角人。老夫子和另外一個隱世長老不一樣,他對寄魂莊和閻曉天的態度都十分明確,一旦他掌握了對各大氏族的生殺大權,必然會全力支持閻曉天。到了那時候,各大氏族就沒有翻身之力了。
如今,各大氏族即便能看穿老夫子的計劃,卻沒有能力加以阻止,一場大風浪剛剛過去,正是閻曉天最為強勢,各大氏族最為羸弱的時候。
在這裡,我打算再提一下凶神的事,之前我們途徑百烏山大門的時候之所以沒有看到他,是因為當時閻曉天正要衝擊老夫子的暗室,而那些駐在暗室附近的外來者卻打算做最後一搏,想劫持老夫子為人質逃離百烏山,凶神感覺到了老夫子有危險,才急慌慌地跑去救駕了。
而那個將趙德楷帶出百烏山的人也正是看準了這樣一個機會。粱厚載甚至懷疑,暗室附近的外來者之所以會有劫持老夫子的想法,很可能也和這個人有關。
第二天,閻曉天的繼任大典如期舉行,他給我發了請柬,但我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外人,實在不方便參與這種盛典,再說我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也不願意再去領教百烏山各大氏族的虛假嘴臉,乾脆就沒去。
從早上五點開始,百烏山總壇就變得鑼鼓喧天,我和粱厚載則坐在老夫子的暗室裡研究棋譜,粱厚載提議擺開棋盤和我對弈,順便印證一下棋譜上的那些棋路。
我很乾脆地拒絕了,我心裡很清楚,以我這智商,跟他下棋純粹就是找不自在。
寅時過後,外面的鑼鼓聲總算停了下來。我長舒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莊師兄怎麼還不來,在這破地方待著,心裡怪煩躁的。」
誰知我這邊剛抱怨完,就有人敲響了暗室外面的房門,接著就聽閻曉天在外面喊:「有喝酒的嗎,我這裡有一瓶好酒。」
我走過去拉開了門,閻曉天就站在門外咧著嘴衝我笑,他手上還拿著一個很大的白瓷瓶子。
我不由地挑了挑眉毛,問他:「你怎麼跑來了,今天不是你的繼任大典嗎?我們這也沒人喝酒啊。」
閻曉天一把摟住了我的脖子,笑嘻嘻地對我說:「我現在就是想找人說話,走,陪哥聊十塊錢的。」
我也笑了:「你要是真給錢,我陪你聊一千塊錢也沒問題啊。」
閻曉天一邊樂,一邊拉著我離開了屋子。
他帶著我穿過了幾條街道,來到了位於百煉堂旁邊的一座古樓,百烏山總壇的每一座古樓都是年久失修,這座也不例外,光是看那已經凹陷的樓頂,我都覺得它有快要坍塌的危險了。
可閻曉天竟然執意帶著我上了頂樓,說真的,當我的腳掌踩在木質的樓梯上時,我都懷疑那些老舊的木板能不能承受住我的重量。
好在這路有驚無險,我們兩個還是活著上來了。
閻曉天推開了頂樓的窗戶,從這個方向正正好能看到百煉堂的頂層,那裡依舊亮著燈,而我們所處的地方卻被陰影埋沒著。
閻曉天打開的白瓷瓶的瓶蓋,問我:「喝嗎?」
我衝他擺了擺手:「師父交代過,成年之前不能抽煙喝酒。」
閻曉天笑了笑,隨即就仰頭灌了一大口白酒,然後對我說:「我第一次喝酒,是和師娘一起喝的,那時候我剛滿十八歲。呵呵,你別看我師娘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但酒量特別大,那一次我被她喝得七葷八素的,算是我的成人禮了。」
在這之後,閻曉天又換了話題,他將手伸出了窗戶,指了指光線無法覆蓋的那片老樓,說道:「現在的百烏山已經不剩下什麼了,只有這一片破敗的老東西,過去我看到這些老樓的時候,就是覺得他們又老又破,可現在呢,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他們就覺得心裡充滿了生機。」
這番話,他好像是對我說的,又好像是對自己說的。
我也明白過來,他煞費苦心地叫我出來,其實不是想和我交流什麼,他只是想說話,急需一個傾訴的對象。
他從自己剛剛記事的時候開始聊,聊了童年、少年,一直聊到現在。他說,他是在十歲以後才見到歸為掌門的老夫子,在此之前,一直是趙德楷將他養大的。十五歲那年,他見到了二十歲的葉凡心,趙德楷告訴他,以後葉凡心就是他的師娘,從此以後,閻曉天還以為自己有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閻曉天心裡也十分清楚,趙德楷自從他十歲那年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得利慾熏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尤其是老夫子決定向閻曉天傳道以後,趙德楷和他的關係就越發疏遠了。
可即便是這樣,閻曉天還是選擇了自我欺騙,他還是選擇繼續相信趙德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