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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節

雖然在面對我的時候,我師父好像一直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所有的事處理起來也沒花多少功夫。可後來我聽師父說起那次的事才知道,在聽馮師兄說南實小有變故的時候,我師父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就怕我有什麼危險。
花那麼多的錢,買那麼一個對他來說並不實用的手機,只是為了在他外出的時候,能隨時知道我的狀況。
當天晚上,馮師兄就送我師父去了省城,聽馮師兄說,我師父是趕當天晚上的班機回的四川。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飛機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別說是坐飛機,我在現實中都沒有真正見過一次。為了這,我還在劉尚昂面前狠狠顯擺了一陣子,說我師父坐過飛機。
直到有一次,劉尚昂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說:「吹啥吹啊,好像你自己坐過似的。」
然後我有將近一個星期,都不願意和他說話。
和劉尚昂一起經歷了屍嬰的事情之後,我們兩個的關係好像也沒變得更好,還是原來的老樣子,一起玩的時候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鬧彆扭的時候,也能在很長一段日子裡誰也不理誰。
我師父這一走,又是幾個月都沒有回來。
馮師兄給我師父買了手機,辦好電話號、開通服務之後,才把手機郵寄到了四川,當然,錢還是由我師父出。
我師父拿到手機的第一天,就給我們家打了電話,囑咐我這段時間不要開天眼,好好吃飯,好好學習,好好練功云云。
第三十四 寒冬
屍嬰事件以後,奧數培訓班的翟老師離職了,奧數班的大部分同學也都轉了校,以至於奧數比賽的時候,只有我和劉尚昂去了,可惜我們兩個都沒拿到好名次。
師父不在的這段日子裡,我媽代替師父,負責把控我每天的飲食,說真的,我媽做菜的手藝雖然也是有口皆碑的,可和我師父相比,還是差了不只一個層次。平時吃慣了我師父做的飯菜,再吃我媽做的,有時候也是一種煎熬。
我師父說過,生活這東西,就是一本流水賬。在那段日子裡,我的生活的確就是一本流水賬了,每天就是練功、上學、吃飯、睡覺,幾乎沒發生過什麼特別讓人開心的事情,也沒有特別讓人煩心的事。
不過說起來,那段時間,唯一和過去不同的地方,應該就是練功了。
在屍嬰那件事中,我發現,從前我最討厭的道德經,竟然還有那麼神奇的作用。從那以後,我在道德經上下的功夫也變得格外多,每天早、中、晚飯之前,我都要背一次,每次背的時候還搖頭晃腦的。用我爸媽的話說,我那段時間,就跟得了神經病似的。
就這樣堅持了小半個月之後,我已經可以經受住任何外力的干擾,在心中默背道德經全篇。若說倒背如流吧,我真沒那個本事,可滾瓜爛熟卻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可好景不長,再往後背,我就背滑了,整部道德經像順口溜一樣,背完一遍之後,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背的是什麼東西,這樣的道德經,就算背得再熟練,也是沒什麼用處的。後來我回想起師父說要用心,我就嘗試著用心去背,每背出一個字,我都會讓這個字在自己腦子裡過一遍。
之前,我幾乎不能理解這篇古文中的含義,可在用心背誦之後,雖然我還是不能用白話把道德經通篇翻譯出來,卻多少有了一點小小的心得。
道德經之後,我又重新背誦三屍訣,重新按照師父傳授的方法來練習定禪。
大概是在兩個月之後,有一次我在練習走罡的時候,竟然也無意中進入了思存的境界。不過那個過程非常短暫,我在踏出第三步的時候,突然感覺心裡的什麼東西被打開了,當時是大白天,我竟然看到了天上的星星,那些星彷彿都不是實體的,而是天地間某種氣勢的顯兆,又或者說是某種威勢。
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太清楚,只是在看到星象的同時,身上突然變得異常沉重,好像被某種特殊的力量壓住了一樣。我知道,這就是師父口中的「思存」。
可我當時一高興,氣息、心神一下就散亂了,之後就像被人用鎯頭敲中了頭,瞬間昏迷了過去。在接下來的兩天裡,也是高燒不退。
這可嚇壞了我爸和我媽,他們趕緊給我師父打電話,我師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先是高興,之後也變得擔心起來,囑咐我最近不要再練習走罡,說這門術對施術者的反噬太大,沒有他在我身邊指導,練起來會有危險。
估計我師父臨走前,也沒料到我這麼快就摸到了思存的門檻,據我師父說,當年他整整花了十年時間,才能勉強達到我這種程度。以至於有段時間,我很天真地以為自己是個天才。
我當然不是什麼天才,我的智力和別人相比,不高不低,只能算得上中庸,而我之所以進境比師父快,還是因為體內那一口精純的陽氣。誠然,因為八字的緣故,我的純陽體質也算是得天獨厚,可這一口精純陽氣,卻不是完全出自天生,是我師父這些年為我調養出來的。
我師父剛入師門的那十年,還處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我師祖就算是想給他調養身體,也是心有餘力不足。
除此之外,天罡鎖和八步神行我也一直在練。有一次上體育課的時候比賽跑步,我還拿了班裡的第一名,著實興奮了一下。我之所以跑得快,也全是這兩年苦練八步神行的功勞。
八步神行,乍一看名字,好像是一門很玄乎的法術,其實它和「術」這個字基本不沾邊,就是一門輕身功夫。
這門功夫是唐朝年間的一個飛賊創出來的,後來他成了守正一脈的門人,這門功夫也隨之在我們這一脈流傳下來。據說,當年那個飛賊,能憑借這門功夫,光腳在垂直的牆壁上縱奔八步,每一步都能達到一丈餘,完全可以說得上飛簷走壁了。也正因此,這麼功夫得了這樣一個名字。
不過對我來說,要在垂直的牆壁上奔行八步,是做夢都不敢想的。我師父練了一輩子,穿著摩擦力很大的鞋子,也只能在牆上跑四步,而且往往是蹬牆的第一步步子很大,後面的步子就漸漸變小了。光著腳就更不行了,第一腳搓在牆上,估計就能給搓脫皮了。
至於我,三步不算特別難,可這三步,也是我的極限,我都不知道我師父邁出第四步的時候,是怎麼發力的。我每次問我師父的時候,他都是說我練得還不夠,等練得多了,自然就會了。也不知道我再練個幾十年,能不能達到我師父的水準。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著,橡膠廠的效益一如既往地不好,我媽也換了工作,在一家飯店裡當食品採購員,偶爾也兼職幹一下服務員,在飯店裡端酒端菜。
因為我媽老實本分,干了兩個月的採購員,從來沒貪過店裡一分錢,店老闆還給我媽漲了幾次薪水。那時候,家裡所有經濟上的開支,幾乎全都是我媽一個人在支撐著。
我爸在廠裡賺不到錢,也曾想過和人合夥做點小買賣,可因為沒有本錢,最終還是沒有走出去。從那時候開始,一向話少的我爸變得更不愛說話了,還常常一個人喝悶酒,雖然我爸喝酒之後從來不耍酒瘋,可他這樣的狀況,終究還是讓人擔憂。
我和我媽心裡都知道,我爸是因為幾年下來賺不到錢,人變得有些自卑了,可誰也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
秋天過後,是一個很長的冬季。入冬之後,一場寒流侵襲了北方大地,縣裡連著幾天都下著大雪,本來就怎麼寬闊的馬路變得更難走了,好像也預示著我們家的苦日子,也將變得越來越難熬。
那天晚上正好是我們組值日,等打掃完衛生,天已經黑透了。
我媽晚上要在飯店裡忙活,回來的比較晚,我到家的時候,家裡沒亮燈。起初我還以為家裡沒人,可進屋的時候,卻看到沙發上方亮著一小團紅色的火光,空氣裡瀰漫著很重的煙味。我知道,那是我爸正坐在沙發上抽煙。
我打開燈的時候,我爸被突然亮起的燈光晃了下眼,眨了眨眼之後,就在那裡默默地抽煙,一句話都沒跟我說。
屋子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後來我媽回到家熱了飯菜,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爸也是這樣悶悶的,我媽和他說話,他就「嗯、啊」地應付兩聲。吃過飯,又坐在沙發上,一言不語地抽煙。
直到我做完功課,關燈上了床,才聽到我媽問我爸:「當家的,你這是怎著啦,有心事啊。」
這兩年來,我媽一直管我爸叫「當家的」,似乎也是為了滿足我爸心裡的那份自尊。
我爸吐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廠裡出事了。」
「出啥事啦?」
我媽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聽到隔壁屋子裡傳來了打火機的聲音,我爸又點上了一根煙。
就聽我爸悶悶地說:「羅有方跑了,他是個騙子,從廠裡捲了錢,跑了,到現在也沒找到人。」
之後,我媽也沒再說話。
在我爸媽心裡,羅有方原本是讓日子好起來的一種希望,之前我爸還在說,如果羅有方和廠裡的合作項目成功了,廠裡的效益就會變得好起來,前幾年廠裡欠下的工資,說不定也能得到及時補發。
可誰想到,羅有方攜款外逃,讓我爸最後的一點點希望,也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