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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節

老柴頭說話的時候,我看到我媽的身子猛地顫了一下,我爸也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滿是後怕。
可老柴頭的話還沒說完,他接著說道:「我早就說過,陽陽的體質特殊,容易招惹邪祟。可這世上最可怕的卻不是邪祟,而是人心險惡啊。陽陽身上的這道精血,只要用的得當,不止能把厲鬼煉成凶神,也能讓活屍成魃。你們還記得,幾個月前的那具飛僵吧?」
老柴頭說這番話的時候,並不是想要恐嚇誰,他的語氣中,也帶著一份深深的擔憂。
我爸媽都變得沉默起來,空氣一下子變得特別凝重。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柴爺爺,你在李老太太家,見著她女兒的沒?」
老柴頭悶悶地說:「李老太太煉的那只厲鬼,就是她的女兒,也不知道她女兒死前經歷了多少苦難,化成厲鬼之後,身上還穿著那件血衣……唉,虎毒尚不食子,人心險惡啊!」
之後就是很長時間的沉默,老柴頭一個人悶悶地喝完了所有的白酒,才醉意濃濃地對我爸說:「愛國啊,這一回,你恐怕還是要搬次家。地方我已經找好了,就在北實小對面的地稅局家屬院,正好,亂墳山的事也處理得差不多了,我也打算搬過去,就住在你們家隔壁。這樣一來呢,對陽陽也算有個照應。」
我爸默默地抬起頭看著老柴頭,我爸不擅長說話,可心裡想的事都寫在臉上。當時,我爸的眼神裡滿是感激,可也有一份難以啟齒的尷尬。
我知道,這一次,我們家是真的沒有錢搬家了。
老柴頭也瞭解我們家的情況,朝我爸擺了擺手,說:「我知道,這些年你們廠效益不行,加上陽陽前幾年生病住院,家裡沒錢了不是?別看老頭子我這個樣子,可錢這東西,我是不缺的……陽陽爸,你也別拒絕,在這種時候,面子什麼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孩子。」
我爸一直沉默著,過了很久,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老柴頭笑了笑,又伸出手來摸著我的頭,有些意味深長地說:「現在,我還能護著陽陽不出什麼閃失,可終究不是個長久的辦法,我老了,就怕再過個十幾年……」
話說到一半,老柴頭歎了口氣,沒再說下去。我爸媽都有些擔憂地看著老柴頭,可終究是誰也沒再說什麼。
時直深夜,老柴頭起身要告辭了。我爸原本想留老柴頭在家過夜,可老柴頭說,亂墳山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他晚上不在那裡,弄不好是要出亂子的。
我爸見挽留不成,就和我媽一起帶著我,送老柴頭出門。
這期間,我總覺得我爸有什麼心事,好幾次他都想張口說話,可也只是張了張口,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直到老柴頭推開房門準備出去的時候,我爸突然喊了一聲:「柴大爺!」
當時我爸真的是用喊的,好像不這樣,他憋在心裡的那些話就無法說出來。
老柴頭轉過頭來看著我爸:「怎麼啦?」
我爸在我背後用力推了一把,把我推到老柴頭跟前,然後我就聽我爸說:「叫師傅!」
這話一出,我愣住了,我媽也愣住了,老柴頭先是看了我爸一眼,然後臉上就露出一副分外驚喜的表情,我感覺,老柴頭當時是想憋著不笑出來,可那笑容不受控制似的,像朵花一樣在他臉上慢慢展開。
我爸說出了今天晚上一直想說的話,似乎也輕鬆了很多,又推了推我:「快叫師傅。」
老柴頭趕緊朝我爸擺了擺手,臉上還帶著那種收不住的笑容說:「哎,不急,不急的。等搬家吧,搬家的時候再說,嘿嘿嘿嘿。」
一邊說著,老柴頭就出了門,一陣風似地走了。
當時我還在納悶,老柴頭不是一直想收我作徒弟麼,怎麼徒弟送上門了,他又跑了呢?一想到這些,我就擔心老柴頭是不想收我了,我可是很想給老柴頭作徒弟的,說不定他收了我,我也有機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直到不久之後我才知道,收徒一事對於老柴頭來說,是絕對容不得半點草率的,甚至守正一脈收徒,對於整個寄魂莊來說,都是一件極其重要的大事。
而且守正一脈收徒,也同樣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一方面,收徒的儀式很隆重,寄魂莊的門人都要參加,另一方面又十分隱秘,除了寄魂莊門人以外,通常不能讓外人知道。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老柴頭讓我們把新家安置在地稅局家屬院裡,去年地稅局剛剛蓋了新家屬樓,如今的老家屬院暫時還沒人入住,我們家和老柴頭這兩戶,也就成了家屬院裡唯一的兩戶,我們搬家那天,連家屬院的看門大爺都沒有照常上班。
搬家的日子老柴頭定在了重陽節,這一天,正好也是我的生日。
我記得那一年的重陽節應該是陽曆的十一月前後,天氣轉涼,我身上穿上了我媽特意給我織的大紅毛衣。
我媽說,今天是我的大日子,就應該穿得紅彤彤的,圖個吉利。
我當時還有點納悶,不就是搬個家嗎,怎麼就成了我的「大日子」了呢?
地稅局家屬院離北實小很近,從家屬院到學校,步行也不過五分鐘的時間,可劉尚昂他爸還是開著車到學校門口接了我和劉尚昂,聽他說,這是老柴頭特意囑咐的。
我都不知道劉尚昂他爸是什麼時候認識的老柴頭。
車開進家屬院的時候,我就看到路旁站著好多人,從我們一進院門口,這些人就對著我們的麵包車指指點點。
我隱約地聽到有幾個年齡和我相仿的人在說:「小師叔就在那輛車上。」
當時我一直沒反應過來,他們嘴裡的小師叔到底是誰。
老家屬院裡是清一色紅磚尖頂的平房,劉尚昂他爸把車開到巷子口的時候,我就看見一個穿著很體面的年輕人站在不遠處朝我們招手。
我下了車,那個年輕人就走上來,拉著我的胳膊朝巷子裡走。
他身上有種讓人特別親近的溫和氣質,他的手掌很熱,隔著幾層衣服我都能感覺到他手掌心的溫度,可這種熱度,不但讓人覺得熱而不燥,還隱隱給我一種別樣的安心感覺。
我就由他拉著進了巷子,我想問他是誰,但沒有開口,不是因為我靦腆,只是因為我覺得,我只要一開口,就會打亂他身上的平和氣息。
沒想到他卻主動開口了:「我叫莊有學,以後你可以叫我大師兄,也可以叫我莊師兄。」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讓人絲毫不感覺做作的親切和溫和。
我點了點頭,問他:「你也是柴爺爺的徒弟啊?」
莊師兄回頭朝我笑了笑:「柴掌門是我師叔,呵呵,你以後可不能再『柴爺爺、柴爺爺』地叫了,過了今天,你就是守正一脈的門人,柴掌門以後就是你的師父了。」
啥?老柴頭是掌門?
聽到莊師兄的一番話,我的第一反應是驚訝,那時候的我,對於「掌門」這個詞的理解,還局限於電視上演的武俠劇,雖然我也不清楚掌門在一個門派裡到底要擔任怎樣的角色,反正應該是一個很厲害、很有權勢的人。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我入師門的那天,守正這一脈算上師父和我,就只有三個人。
莊師兄帶著我進了離巷子口不遠的一個院子,院子裡聚集了很多人,他們見到莊師兄的時候,都要恭敬地喊一聲「大師兄」的,可這些人看起來,似乎都跟我爸差不多的年紀。
進了屋子,在客廳裡同樣有很多人,只不過外面的人站著,裡面的人,卻都坐在太師椅上,莊師兄進屋之後,還要一口一個「師叔」地向他們行抱手禮,我懵懵懂懂地跟在莊師兄後面,就發現屋子裡的人都在用一種很愉悅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的到來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很讓人高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