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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小姑娘的手也是格外涼,我被她拉著跑的時候,就感覺被她握住的手脖被冰得有些刺痛。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轉過頭來對我說:「你先忍一忍吧……壞了,它追上來了,抓緊我!」
追上來了?我下意識地轉身去看,就看見那個帶黑斗篷的人正在後面追我們,他的速度特別快,像陣風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我眼前。
他伸出一雙枯樹般的手來抓我,可沒能抓著,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幾乎是飄在半空中的,小姑娘奔跑速度一點都不比他慢,她拉著我奔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都快變成了離線的風箏,兩隻腳要過很久才能落地一次。
小姑娘先是拉著我跑上了村裡的小路,路過第一個路口的時候,又沿著麥子地朝西面跑。我知道,按這個路線跑下去,再過兩片玉米地,就是亂墳山了。
看起來,她是要帶我去找老柴頭啊。一想到這,我的心就放鬆了不少,在當時的我看來,不管我遇到什麼事,只要老柴頭出馬,就肯定能擺平的,而在不久前,我心裡的這個位置還是專屬於我爸的。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圓、很亮,藉著月光,我發現小姑娘竟然是沒有影子的,她是鬼!
可我也就是剛有這個想法,她就背對著我說了句:「鬼也是分好壞的,別老帶有色眼鏡看我!」
的確,老柴頭也說過,這世上的鬼分很多中,雖然大多是惡的,可鬼和人一樣,也分好壞,甚至有些福鬼,活人碰上了,還能時來運轉。我就想,我碰上的這個,可能就是老柴頭所說的福鬼吧。可有色眼鏡是啥,是墨鏡嗎?帶上那種眼睛看人能有啥區別,不就是黑點、丑點?
我心裡想的這些事,好像都逃不過小姑娘的眼睛,雖然她這會根本沒用眼睛看我,可我還是聽她歎了口氣:「唉,土包子,沒法交流。」
她好像有很大的把握跑贏那個帶黑斗篷的人,過了一會,她又跟我說起了話:「我剛才讓你停下,你怎麼不聽我的,還一個勁往前跑?」
沒等我說話,她又說道:「唉,算了,你不說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就你這點膽,也不知道柴爺是怎麼看中你的……你別說話,我知道你想說,可現在你不能張口,就你那一口陽氣,非噴死我不可。你可聽好了啊,等會到了柴爺家,不許說我的事,知道嗎?還有啊,以後別大晚上一個人出門了,這次我能救你,但這種好事可不是你回回都能遇上的。都怪你,讓我白白浪費了一次還陽的機會,這次算你欠我的,以後你得還我!」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中間都不帶換氣的。我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本來還想問她叫什麼名字來著,結果還沒等張嘴她就吼了我一句:「不許說話,閉嘴!」
我發現這小姑娘看起來乖巧,凶起來也挺嚇人的。
這時候,我已經能遠遠地看見老柴頭的土房子了,一顆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下了,可小姑娘卻露出一副很不耐煩的表情,一邊還自言自語:「柴爺家陽氣好重,真煩!」
距離老柴頭家還有十來米的時候,小姑娘停下了腳步,隨手一甩就把我扔在了地上,等我轉過頭去看她的時候,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坐在地上,發了好半天呆,還以為剛才經歷的事,就是一場夢,可很快,我身後就傳來一陣低吼生,回頭一看,黑斗篷已經追上來了!
我剛平穩下來的小心臟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上,頓時大喊起來:「老柴頭,老柴頭!」
平時我見到老柴頭,都會特別乖巧地叫一聲「柴爺爺」,可這會心裡又怕又急,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這麼一喊,土房子裡的燈頓時亮了起來,同時屋裡子還傳來了老柴頭的罵聲:「不長眼的東西!」
老柴頭這麼一罵,黑斗篷立刻停下了腳步,站在離我不到十米的地方,朝著土房觀望,連我都能感覺到他是在猶豫。
匡啷一聲,土房的房門被重重推開,老柴頭手裡提著一個長長的包袱,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來。黑斗篷稍稍愣了一下神,接著就轉過身,一陣風似地跑遠了。
老柴頭來到我身邊,望著黑斗篷走遠的方向咂了咂舌:「看這樣子,已經修成飛僵了。這陰山陰x水的,盡出些麻煩東西。」
等說完這番話,老柴頭又看向了我,我一見到老柴頭,終於徹底的安心了,不由地衝著他笑。
老柴頭卻兩眼一瞪,氣呼呼地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呢!讓你別在晚上出門,你怎麼就是不聽!」說著,老柴頭一把拉起了我的手腕,這時我才發現,在我的手腕上有十個黑乎乎的手指印,其中有五個很長、也比較粗,是黑斗篷留下的,另外五個又短又細,是小姑娘留下的。
「唉,這一年,你這身子算是白補了。」老柴頭悶悶地說了一句,就朝土房走了過去。
我起初還擔心老柴頭會把我一個人丟在外面,還好他前腳跨過門檻的時候,頭也不會地說:「進屋,喝湯。」
這是我今天一整天聽過最動聽的聲音了,也不管身上又酸又疼,趕緊爬起來,一路小跑地跟老柴頭進了屋。
過去我來土房的時候,老柴頭總是會拿出一些新奇東西來逗我,可這一次,他從我進屋開始就陰著張老臉,我跟他說話他也不理我,默默地做好了湯,將盛湯的大缸放在我身旁的小桌上,然後就一個人坐在炕頭上抽旱煙。
直到我把湯喝完,老柴頭才站起身來說:「走,送你回家。」
其實本來還想在老柴頭家住一晚上,等明天再回家來著,因為我還一直掛念著自己這次是離家出走,當天晚上就回去,以後肯定會被人笑話。
可老柴頭一直陰著臉,我也不敢提這事,就乖乖地跟著老柴頭身後,拖拖拉拉地回了家。
到家的時候,北屋和南屋的燈全都亮著,老柴頭敲響了院門,我媽第一個從屋裡衝出來,當時我就看見我媽的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沒擦乾的淚痕。
我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我媽肯定是發現我沒在家,快急瘋了。一路上遭遇了這麼多事我都忍著沒哭,可一看到我媽,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媽——」
我媽一看到我,趕緊開了門,也沒管我旁邊的老柴頭,一下把我抱了起來,接著也是一陣大哭,我還以為我媽等下會說「今天不該打你」「以後再也不打了」之類的話,可我也就是剛有這個念頭,我媽的鐵砂掌「啪」的一聲又落在了我的屁股上。
老傷沒好又加新傷,我本來還在哭,結果這下又「嗷——」一聲慘叫起來。
「陽陽剛才受了驚嚇,先別打了。」老柴頭點了一鍋旱煙,在旁邊悶悶地說了一句。
想不到老柴頭會幫我求情,我心裡正感激,就見老柴頭瞪了我一眼,說:「揍得輕!」
我爸和大舅也早就出來了,大舅將我從我媽懷裡拉出來,我爸則有些尷尬地對老柴頭說:「又麻煩柴大爺了。」
第十一章 父親的心事
說這話的時候,我爸的語氣不只是尷尬,好像還有點愧疚。
老柴頭則沒在意,朝我爸擺了擺手,說:「都是鄉里鄉親的,這點忙,我能幫肯定是要幫的。」
我爸悶悶地站在門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好。
我媽抹了抹眼淚,站起來朝老柴頭感激地笑了笑:「柴大爺,進屋喝杯水再走吧。」
老柴頭把我送了回來,我媽心裡是感激的,事後肯定也會想辦法報答,可現在這深更半夜的,說讓老柴頭進屋喝口水再走,卻純粹是出於客道了。
可老柴頭並沒拒絕,說一聲「好」,就徑直進了院子。
老柴頭的這番舉動,和平時完全可以算得上判若兩人,這一下,我爸媽可犯起了嘀咕。
在王莊住了也有大半年了,我爸媽在這段日子裡也沒少了和老柴頭接觸,不能說看透了老柴頭的為人吧,反正也看個八九不離十。老柴頭是什麼人?用我大舅的話說,老柴頭就是公共茅房裡的一塊老石頭,又臭又硬,固執得很。
而老柴頭最固執的地方,在我看來,就是他幾乎從不隨便進別人家的門,有時候,即便是有人求著他上門,他也要找借口推辭的。上次他為了救我進了大舅家一次,從那以後,每次他從大舅家路過的時候,我爸媽招呼他來家裡喝口水,他總是擺擺手,轉身就走了。
有一回,村裡的王二麻子結婚,因為老柴頭在他小時候救過他的命,加上王二麻子也是個念舊恩的人,眼看喜事快到了,就瞞著自己未過門的媳婦兒,偷偷去了趟老柴頭家,送了請柬過去。
王二麻子幹這種事為什麼要瞞著自己媳婦兒?可別忘了老柴頭住在什麼地方!依照我們那地方的說法,老柴頭這樣的人,身上的陰煞重,像結婚、滿月酒這樣的喜事,是不會請他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