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

我心裡一緊，就看見烏元洲轉過頭對壯漢吩咐道：「不許再嚷嚷！」
壯漢漲紅了一張臉，低聲勸道：「小公子，這個地方又髒又臭，這些人都是下賤的難民。我們還是快回去吧。如果讓大公子知道了，小的免不了又要挨一頓板子。」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看你才是狗眼看人低的走狗！」一個稚嫩的童聲飄了出來。我順著聲音尋去，就看見人群中幼時的我媽。
她一張臉如花貓，手中端著一碗清水，正一步步走向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她將水遞給老人，頭也不回地對壯漢反唇相譏道：「世間的人都是父母所生。食五穀長大，何來高低貴賤之分？」
她似乎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看他們一眼，喂完老人之後，又轉身去照顧一個斷了腿的婦女。
我看見壯漢惱羞成怒，罵罵咧咧道：「臭丫頭，你還教訓起我來了！」他說著作勢就要上前，卻被身前的烏元洲呵退。
烏元洲一雙眸子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媽，上前幾步文質彬彬地輕聲道：「這位小姑娘……」
我媽百忙之中抬頭看了他一眼，噗嗤笑道：「小孩子。你有什麼事嗎？」
一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小女孩，竟然稱呼自己為小孩子。我想烏元洲當時的心情一定很窘迫，他的臉唰得一下子就紅了。只是他出生顯貴，家教甚好，當下也不生氣，只是沉聲道：「我比你年長幾歲，你應當叫我一聲兄長亦或是公子。不過我只是路過一遊，也不想和你理論。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原諒你了。」
我媽一邊給婦女換藥。一邊笑得停不下來，只是始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烏元洲的雙頰愈發潮紅，一旁的一位老人或是見烏元洲穿著不凡。擔心會橫生枝節，就客氣地回道：「小公子不要介意，小歌的父母去世得早。她從小便比一般孩子成熟不少。而且在脾氣方面，也倔強得很，小公子不要和她置氣。」
「小歌？」烏元洲重複著，認認真真道，「歌，天籟之音。倒是個好名字。小姑娘，你姓什麼？」
我媽又是一笑，換完藥後走到他的跟前。盯著他莞爾道：「你想知道我姓什麼？你去買一百個饅頭來，我就告訴你。」
烏元洲一愣，他好像真的和眼前的小姑娘較上了勁，就一揮手吩咐壯漢：「烏一，你現在去買一百個饅頭回來。」
「可是小公子你一個人在這裡……」壯漢有些為難。
可是烏元洲的命令不容推辭：「叫你快去！要不然回去我就讓我哥打你一百大板！」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壯漢只能連聲應道。一溜煙的跑出了街頭。
我媽歎了口氣，看著烏元洲低聲道：「動不動就要打人板子，小孩子你這脾氣還真暴躁。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討厭的傢伙。」
她雖然沒有明說。我卻猜到她口中的那人多半就是宋秩。
烏元洲冷哼了一聲，移開眼睛去掃視了一圈地上的難民。
幾分鐘不到的功夫，累得氣喘吁吁的壯漢就趕了回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小販，手裡提著幾大籮筐的饅頭。難民們見狀一個個擁了上來，我媽維持著秩序。烏元洲也開始幫忙分發饅頭。
不一會兒，饅頭就被發放得一乾二淨。
烏元洲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我媽打趣他道：「小孩子。你從沒做過這種事吧？這世間就是這樣，雖然老說人類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可是偏偏有人生下來就能享盡榮華富貴。不過這也是前世積下的福德，你今生一定也要多做善事，這樣才能下輩子繼續享福，哈哈。」
「你在說什麼？」烏元洲詫異道，我猜他從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小女孩。
我媽一樂，突然踮起腳摸了摸他的腦袋：「既然你真的買來了饅頭，那麼我也兌現承諾，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作……」
「不必了。」烏元洲打斷了她的話，無比嚴肅道，「我買來這一百個饅頭，並不是為了知道你叫什麼名字。而是見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多人挨餓受苦，才想要盡些綿薄之力罷了。我父親是京中的臣子，回去之後我會讓他奏明皇上，派一個信得過的人前來賑災。」
我媽一愣，就看見烏元洲招呼著壯漢轉身離開了。
直至他們消失在了借口，我媽才笑著自言自語了一句：「小孩子，看來是我誤會你了。」
她說著繼續去照顧那些難民，四周的環境在這時又發生了變化。
在舊的畫面還沒有徹底消失之前，方北宸指著一個角落忽然對我說：「夫人你看那裡！」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見一個玄青色長袍的俊朗男子，正站在角落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媽。不是宋秩，還能有誰？！
第二百五十章真假故事
「宋秩一定是知道你媽來人間歷練之事，所以才會在暗中照顧保護。」方北宸忽而對我說。
我搖搖頭，擔心道：「他不是要保護她，只是想要一味地佔有她。」
要是宋秩知道了我媽和烏元洲最後走到了一起，以他暴躁的脾氣還不知道會做出多麼可怕的事。想來我就心情複雜，看見眼前的畫面模糊了片刻。再度清晰時卻還是在這一片的難民區。
時間彷彿已經過了初相識的那天，我看見烏元洲和我媽笑嘻嘻地在派發饅頭。那些難民領完饅頭，紛紛由衷地稱讚道：「小公子，你真是好心！你以後一定要當上大官，這樣百姓才會有好日子過！」
我媽也目光炯炯地盯著他，逗他道：「喂，小孩子。我說你都來這裡發了五天的饅頭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烏元洲。」他瞪了他一眼，彷彿還在為她叫他「小孩子」而感到不滿。想了半會兒故意說道，「小歌妹妹，我明天就要和大哥回京了。」
「你們在這裡停留了這麼久。也時候回去了。」我媽莞爾一笑道，「我替這裡的百姓感謝烏小公子這些天的救濟。」
我媽忽而很正式地向烏元洲鞠了一躬，臉上的笑容陽光般燦爛。我看見烏元洲的臉隱約有些泛紅，他背著手別過臉去，輕聲正經道：「小歌妹妹，你可要隨我一同回京？」
「嗯？」我媽有些不明所以。
烏元洲的臉又紅了一些，低聲解釋道：「我認為單憑我一面之詞，或許無法將這裡的受災情況向我父親講明。或許你和我回去，能夠說得更加情況一些，也能讓賑災事宜盡快落實。」
他這話說得很沒有底氣，就連我這個旁觀者也覺得沒什麼道理。我媽一個小女孩，即使是去到京城稟明了情況，也未見得就會對賑災事宜有些推進。烏元洲的小心思，恐怕只是想讓我媽和他一起回去。
方北宸多半也看出來了，輕聲在我耳邊笑道：「想不到烏兄為了留住你媽。竟能編出這種啼笑皆非的理由。」
我也笑著搖了搖頭，心說眾人都能看清楚的把戲，我媽肯定也早看明白了。
只是沒想到下一秒，我就聽見我媽眼珠子一轉，樂道：「好啊。不過還有幾個百姓需要我換藥照顧。這樣吧，你留個地址給我先行回京，一月之後我再趕來見你。」
烏元洲點點頭，臨走之前對我媽說：「一月之後，我在府中等你。你……一定要說到做到。」
我媽笑著連聲答應，無奈地忙活著自己的事去了。
一月之期很快就到了，這次的環境變成了一處寬闊的府邸，門楣上「烏府」兩個字顯得氣派非凡。遠處一個嬌小的身影走來。我媽來到了府門前敲了敲門。
一個管家出來詢問：「小姑娘，你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