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7節

其實，這差別，在於氣質。
聖王是仁慈的聖王，他用力量壓制了太古的動亂，又用仁愛征服了萬族，最終也用自己的脊樑骨頂起了眾生的蒼穹，他臉上的情緒永遠是心中的寫照，溫暖、和煦……
可是我，我在自己的臉上看到的只是濃重的戾氣。
我輕輕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慢慢的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心中無愛，怎能愛別人？
我懷念著從前，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周敬倔強的小臉和花木蘭溫醇明亮的眸子，以及……墩兒甜甜的笑容。
這一切，都在驅散著我的陰霾，讓我的身體都彷彿不再那麼寒冷了。
終於，我睜開了雙眼，再看刀身上映透出的自己，因為戾氣而看起來有些扭曲的臉放鬆了太多太多，整個人看起來平和了許多。
終於……是有了一些聖王的模樣，只是稍顯稚嫩，沒有他那種鎮壓一切的氣度。
可是，我覺得夠了。
看著自己，我想，大概，當我打開四方之門，迎回聖王的時候，這就是我以後所有的模樣了吧？
我不會在憤怒，不會在仰天長嘯，不會在長歌當哭，只會坐在高處慈愛而憐憫的看著一切，因為，那時的我，已經不再是我，我的意識將死亡，肉身中填充的，是聖王的思維。
最終的歸宿……是死亡。
只是，如果我的家人親友能安全，葛天中又何惜此身？
當下，我收起了匣中刀，大踏步走了出去，步履踏過冰冷的沙灘出現在林青他們面前的時候，林青他們都有些錯愕，而三清表現的非常激烈，身子瘋狂的顫抖，最後轉身背對我，默默的抹著自己的眼角。
我知道，我的演技還是成功的。
為了家人，我帶上的這張面具，還可以。事實上，這生活艱難，為了養活身邊的人，芸芸眾生又有幾人沒有面具？
我心中默默安慰著自己。
「臥槽……人模狗樣啊？」
老白咧著個嘴，目瞪口呆地說道：「不過，我說小天子，你這樣我真的很不習慣啊……」
我沒有搭理他，抬頭看著那座小屋子，朗聲說道：「還是在這海邊，你也還是你，我也還是我，我來了，帶著最初的模樣，赴我們十億年前的約定，雖然有些遲到了，不過，千辛萬苦，再難也還是來了，還請出門來相見。」
只等我話語剛剛落下，「轟」的一聲巨響，門開了。
不，準確的說，是那石屋的門完全炸裂了，碎沙塊橫飛四濺，結界上面水波流轉，剎那之間消弭於無形，我也看到有四道身影以一種不顧一切的姿態從裡面衝了出來。
……
第1267章 約定
衝出來的，自然是墨桀他們三人，在他們身邊，還有一個相貌清秀的男子。
這男子看臉的話，年紀絕對不超過20歲，身子瘦削，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往那裡一站，顯得並不起眼。
我知道，這個人，應該就是玄珩了，這才是他真正的容貌，與我從他的記憶碎片裡面看到的他的容貌是一模一樣的。
此時，他正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我，碎發垂落下來，幾乎要擋住自己的眼睛了，只是，那雙眼睛裡呈現出的淚光與紅色卻是無論如何都擋不住的。
他就站在小屋的台階上，歪著腦袋，兩隻手死死的拽著自己的衣袖，倔強的看著我，甚至，死死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可無論如何，就是死活不肯朝著我踏出一步。
墨桀他們三人此刻情緒也很激動。
雖然，這副模樣並不是我喜歡的模樣，這樣的心境和平和可能是我此生都無法觸及的境界，那並不是我，雖然，我現在一步步正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掛著面具偽善的去欺騙別人，可是，至少，我現在模樣是墨桀他們幾個最喜歡的樣子。
或者說，也是他們一直都期待我變成的樣子吧！
此時此刻，當我真正以這樣一副狀態站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們在心底壓制埋藏了整整十億年的感情猶如山洪暴發一樣噴薄了出來，我看到洛凰淚灑紅杉，太籬身子發軟，就連站立都有些難度，甚至幾次按捺不住自己想要衝上來，不過被還算是理智的墨桀拉住了，想來，墨桀還是比較清醒的，應當知道我為什麼會以這樣的一副姿態站在這裡，所以才不讓太籬衝上來，只是此情此景，就算是他這個最理智的人，也難免有些眼眶發紅，不是個滋味。
「我來了，赴十億年之約。」
我又一次朗聲說了一句，唇角帶著笑容，一步步的朝著玄珩走了過去，每一次朝著他靠近一分，我就能看到他渾身顫抖一下。
他不動，我動！
終於，我真正站在了他面前，並且朝著他伸出了雙手。
我始終帶著微笑，從玄珩的一切表現上，我知道，我肯定是成功了，至少，當我以這樣一種姿態站在這裡的時候，完全喚醒了玄珩心底對聖王的孺慕之情，本來我還信心滿滿的以為基本上這件事情到這裡就算是有了一個瞭解，誰知道，到頭來我還是小看了玄珩的糾結程度，他對聖王的感情實在是太特殊了，是四方之神裡面最特殊的一個，他是跟著聖王長大的！對聖王愛得最深，到頭來也恨得最深，恨過之後想念的也最深，到頭來平靜之後也沉澱的最重，這一糾結起來，還真是糾結的不輕，就在我靠近他伸出手的剎那，他忽然之間退後了一步！
「你不是他。」
他抬起頭，紅著眼睛看了我一樣，然後扭頭走回了小屋。
轟！
一團能量的作用下，方才炸碎的門戶的碎片飛快凝聚在了一起，又一次變成一扇門，將小屋子給擋上了！
這一切發生的有些突然，於我而言也絕對是始料不及的，沒想到都走到這一步了，還是不行，一時間，我站在原地苦笑了起來。
「還是太急躁了。」
最終，墨桀輕輕歎了口氣，走上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試探性的問我：「咱們走，還是留下？」
「留下！」
我咬了咬牙，道：「玄珩一日不出關，我就一日不離開這裡，就在這裡等著他，等他肯出山來平定當今這混亂的世道！」
言罷，我扭頭就走，最終回到了我換衣服的那個小沙丘後面，又換回了自己的衣服，這身衣服我穿在身上，當真彆扭，在聖王歸來之前，我還是想做自己，直到我意識終結，從此世間再無葛天中的那一刻到來。
而後，我一言不發的回到了那小屋前，又一次坐下了，昂首對著那小屋說道：「我知道，你在等待的那個人是聖王，不是我，我葛天中本是一介寒門布藝，自然當不得你們這些太古主宰的抬舉，你們幫我，只是希望我能變成另外一個人，說到底，其實你們是希望我死，迎回另外一個人，說你們是我的敵人也沒錯！可是，我不恨你們這些人，甚至，我很感激你們。今天，我話給你撂在這裡，你希望看到真正的聖王回歸，那你倒是出力啊，只要你能讓他回來，我願親手抹殺自己的意識，將這具身體拱手讓給他，只為……借用他的力量保護我所愛的這些人周全，一個用仁愛折服萬族的聖王於我而言總是要比一個用法則治天下的張道陵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