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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節


  我再次仔細檢查了死者的屍表,沒有明顯的損傷,我說:「雖然沒有損傷,沒有明顯的窒息徵象,但也確實不是凍死。如果是死者沒有穿衣服,就這樣跑來現場,一來死者的腳掌會有損傷或泥跡,二來死者皮膚上會有凍傷或者雞皮疙瘩。」
  「肯定不是凍死的。」師兄說。
  我皺著眉頭,繼續觀察著屍體,沉吟道:「那麼,究竟是怎麼死亡的呢?猝死?」
  屍體平躺在兩條鐵軌之間,呈仰臥位。死者的雙肩雖然沒有鐵軌寬,但是雙側的肘部搭在兩條鐵軌上,導致他的頭部和背部中央並沒有著在鐵軌之間的枕木上,而是異常詭異地懸在兩軌之間,就像是體操運動員用雙肘支撐著地面,讓背部離地一樣。
  「注意到這個沒有?」我伸手探到了屍體的背部,說。
  師兄點點頭-說:「屍僵的狀態挺詭異的。按照常理,應該是雙肘高於身體,背後著地才對。」
  「說明什麼問題?」
  「說明死者死後12小時,屍僵完全形成以後,才被移屍至此。」師兄說,「這就是我覺得有疑點的根源所在。剛才都是憑直覺,你這一問,才不自覺說出了直覺。」
  「不僅如此,還能說明死者死後,一直處於仰臥位,平躺的地方是很平整的地方,比如說地板或者床。」我說,「所以他被移動到這個高低不平的鐵軌上的時候,就呈現出了一種讓人感覺很不正常的姿勢。」
  「既然有人移屍,那麼是命案的概率就大了。」林濤說,「當然,也有很多案子有移屍,但不是命案。比如前不久的一個案子,一個老頭嫖娼的時候,心臟病突發猝死,暗娼店怕擔責任,就找人把屍體拋出去了。哎呀,這個案子,不會和我說的一樣吧?這人去暗娼店嫖娼,然後心臟病猝死,被人扔這裡來了?結合死者的衣著什麼的,想想看,還真是很有可能啊。」
  「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師兄說,「我們這條鐵路的附近,人跡罕至,如果要拋屍,等於跑出了很遠。我覺得,如果是林科長說的那樣,完全可以就近找個地方拋屍,沒有必要拋出這麼遠吧?」
  「師兄的意思是說,拋屍人自覺罪大惡極,所以必須要拋出很遠,省得屍體被發現後,警方很容易就找到他們?」我說。
  師兄點點頭,說:「我們這樣去想想,如果不是老八例行巡查的時候發現了這具屍體,那麼11點一到,火車經過這裡,會怎麼樣?」
  「火車巨大的碾壓力,會把屍體完全碾碎。」我說。
  師兄說:「我們火車線路上發現的屍體,大多數都是沒有全屍的。狀況好的,斷成幾截,狀況不好的,支離破碎。這姑娘是警校剛剛畢業就分配到我們刑警支隊技術室的技術員,她第一次跟我到現場,就一不小心踩了一腳腦漿,然後扔了她剛買的耐克鞋。」
  說完,師兄笑著指了指身邊一個挎著相機的女孩兒,女孩兒正在用眼角瞄林濤。
  「也就是說,拋屍者把屍體扔這裡,就是為了讓路過的火車來毀屍滅跡?」我問。
  師兄點了點頭,說:「不過,顯然他不是我們鐵路上的人,不瞭解每條鐵路的火車經過時間,不瞭解我們鐵路維修工人的巡查制度,所以他的陰謀沒有得逞。」
  「那我就奇怪了,你們發現了支離破碎的屍體後,又該怎麼辦?」林濤插嘴問道。
  師兄笑了笑,說:「完全碎裂的屍體,法醫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確定死因。而且,就算是沒有辦法確定死因的,至少也能提供身份識別的依據。當然,我們的調查部門,也一樣會讓罪犯無所遁形。」
  「那倒也是,畢竟案件的性質,也不一定完全要法醫來確定,我們痕檢部門也有很重要的職責呢。」林濤說。
  「不管怎麼樣,這起案子,既然確定了是移屍,那麼就要查到底。」我斬釘截鐵地說,「至少,我們首先要搞清楚的,就是他的死因到底是什麼,他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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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步確定了移屍的行為,我們更加信心滿滿。通過系統的屍體檢驗,我們有把握明確死者的死因,從而確定案件的性質,以便於指導下一步偵查工作。
  鐵路公安處沒有自己的屍體解剖室,一般情況下,是使用龍番市公安局屍體解剖室。
  屍體剛被抬到解剖台上,我們就用肛門溫度計測量了屍體的屍溫。
  「有問題啊。」我說。
  「什麼問題?」師兄說道。
  「氣象台查了嗎?」我問,「昨晚幾點鐘開始下雪的?」
  「今天凌晨3點。」師兄說,「一直下到5點多,都很大。」
  「5點鐘,老八發現屍體的時候,身邊就沒有腳印。」我說,「說明屍體是在凌晨3點開始下雪之前就挪到鐵軌上的。」
  師兄點頭。
  我說:「而屍體挪到鐵軌上的時候,屍僵已經很僵硬了,即便是雙肘支撐著身體,都沒有因為重力作用而改變屍體姿態。」
  師兄繼續點頭聆聽。
  我接著說:「死者屍僵僵硬,按照屍僵產生的規律,應該是死了12小時左右。也就是說,根據屍僵和現場的情況,死者應該是在凌晨3點之前12個小時死亡的。」
  「昨天下午3點鐘左右死亡的。」韓亮展示了他的數學才華。
  我說:「現在是早晨9點,也就是說,根據屍僵狀態,死者應該是死亡了18個小時。」
  「嗯,昨天下午3點到現在,18個小時。」韓亮說。
  我一邊看溫度計,一邊說,「天寒地凍的季節,屍體溫度下降更快,所以計算出來的死亡時間要乘以0.7。如果死者死亡18個小時,那麼屍體溫度要下降18攝氏度才對。」
  「這個我會算。」韓亮翻了翻眼睛,說,「春秋季節,屍體前10個小時每個小時下降1攝氏度,之後每個小時下降0.5攝氏度。如果屍溫是19攝氏度,比正常人下降了18攝氏度的話,應該是死後26個小時。26乘以0.7,約等於18個小時。」
  「可是,我們測得的屍體溫度,是23攝氏度。」我說,「只下降了14攝氏度,春秋天,這樣的死亡時間應該是18個小時,而冬天應該就是12個小時多。」
  「也就是說,屍體溫度下降的速度,比屍僵測定的時間要慢6個多小時。」韓亮說,「那就有矛盾了。如果死者是12個小時前才死亡的話,那麼凌晨3點之前移送到鐵軌上的時候,屍僵還沒在大關節形成,不會以那樣的姿勢保持下來。」
  我狠狠地點了點頭。
  「一般死亡時間會有誤差,但是不會有6個多小時的誤差啊。」師兄說。
  「哎,辦案件,還是要抓大放小。」我說,「有矛盾也很正常,不能影響我們其他的工作。」
  「可是,這矛盾得有合理解釋啊。」韓亮說。
  我說:「未知的情況很多,不好推測,但是合理解釋有很多。比如,屍體死亡後,一直存在一個溫暖的環境。」
  「有道理。」師兄說,「不過,我們中部省份,幾乎都沒有暖氣,這個天氣,室內溫度達不到春秋季節的20攝氏度左右啊。這6個小時的誤差,而且還確定在凌晨3點之前就移動屍體,移動屍體之前,屍僵還完全形成了,這還是不好解釋啊。"
  「不管了,還有許多要做的工作。」我說,「現在首要的事情,不是解釋死亡時間的疑點,而是確定死亡原因和個體識別。」
  死者全身幾乎赤裸,所以沒有任何可以作為身份識別的物件。就連那僅存的一件內褲,也沒有任何商標品牌,實在毫無抓手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