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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節


  「哦,這個可以理解,滾落山崖的時候形成的。」大寶說。
  我皺皺眉頭,沒有說話。
  「現在問題來了。」大寶說,「這兩個創口,到底哪個是射入口,哪個是射出口?」
  「是啊,這確實是個問題。」我說,「衣服上也看不出火藥痕跡,形態也完全一致。」
  在膛線槍射入口和射出口的分辨中,還是有很多依據的。比如子彈射入時是高速旋轉的,容易導致射入口皮膚缺損,容易導致射入口皮膚焦灼。而射出口則大多呈現星芒狀挫裂創,沒有皮膚缺有焦灼。
  可是,眼前的這具屍體,身體上的兩處創口,形態幾乎是完全一致的。
  「從我們的經驗看,我們這裡自製的膛線槍,因為威力不大、彈頭旋轉不夠強烈,所以經常會導致類似單刃刺器一樣的槍彈創。」楊大隊湊過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從皮膚創口上判斷哪個是射入口、哪個是射出口的。」
  「既然不能從屍體上直接看出來,不如就直接從彈道上判斷好了。」林濤說,「我們痕跡檢驗研究的就是手、足、工、槍、特五種痕跡,槍彈算是其一。」
  「那你分析一個我看看。」大寶說。
  林濤說:「如果肩膀上這個是射入口,那麼死者自己肯定是無法完成的。那麼長的槍,怎麼翻轉槍口,對準自己的肩胛後部?肯定不可能。」
  「那若是別人形成的呢?」大寶追問。
  林濤說:「如果是別人形成的,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身高差?可以形成從上到下幾乎垂直於地面的槍傷?如果右腰部是射入口,那麼就很容易理解了。死者右手拿著槍.槍口朝上,突然走火,子彈從右腰部穿入,從左肩部打出。」
  「說得太有道理了!」大寶戴著手套的手,鼓起掌來發出砰砰的悶響。
  「看起來,林濤說的是有一定的道理。」我說,「但是射入口、射出口直接影響到現場的還原,直接影響到案件的定性,不能兒戲。我們切下兩個創口周圍的軟組織,馬上送到省廳,讓組織病理實驗室的方俊傑科長對這些組織進行組織病理學診斷,看看從他的顯微鏡下,能不能為我們做一個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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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人意外落崖的事故,因為這一處突如其來的槍彈傷而陷入了撲朔迷離的境況。我們顯然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了。方科長在電話中說,最快也要到明天早晨才能出結果。我們在現場傻等也沒用,就紛紛回到賓館倒頭補覺。
  我這一睡不要緊,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才醒來,直感覺肚子餓得快要罷工了。
  我連忙叫起了大寶、林濤和比我們睡得還早的韓亮,一起到街邊的鋪子裡喝一碗牛肉湯。正喝著,看到一輛省廳牌照的警車停在了對面的賓館門口。
  「哎?老方怎麼來了?」大寶嚼著餅,含糊不清地說。
  我隔著馬路,喊住了組織病理實驗室的方俊傑科長,叫他過來一起吃早飯。
  「清早出了結果,我就趕緊趕過來了。」老方說,「這結果有些出乎意料,我覺得在電話中講不清,就找車隊派了車,送我過來了。」
  「一個案子派兩輛車出勘,你不怕別人說你浪費納稅人的錢啊?」大寶還是滿嘴食物,含糊不清地說。
  我用筷子敲了一下大寶的腦袋,轉頭對方科長說:「什麼情況?」
  「從組織病理學的結論來看。」老方說,「肩膀上的,才是射入口。」
  「啊?」我們三個人異口同聲,把鄰桌的幾個姑娘嚇了一跳。
  幾個姑娘看到了一臉驚愕的林濤,轉頭嬉笑議論。
  「等會兒再說。」我環顧四周,說,「回賓館房間再說。」
  匆匆吃完,我們一起回到了我的房間。我打開電腦,接過老方遞過來的U盤,點開了U盤裡的幾張照片。
  「你們看。」老方說,「這幾張是肩膀上創口的軟組織切片。我們可以看到,在顯微鏡下,創口邊緣的皮膚組織有捲曲,還有細胞的灼傷壞死。而在腰部的軟組織切片上,我們就看不到這樣的情況。」
  「僅僅依靠這一點細胞壞死能定嗎?」我問。
  老方搖搖頭,說:「那還欠缺了一點,但是我在切片裡發現了這個。」
  說完,老方又切換了一張顯微照片,說:「肩膀創口周圍的肌肉組織裡,有幾根纖維!這幾根纖維經過HE染色(HE染色,全稱蘇木精一伊紅染色法,是一種用於病理分析的染色技術)可能變色了,但是依我的經驗,大概可以判斷這是綠色衣物上的纖維。」
  「死者裡面穿著白色襯衫啊。」大寶說。
  「可是外面確實是一件綠色的迷彩服!」我說。
  「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林濤問道。老方的結論推翻了林濤的推斷,他是第一個不服氣的。
  「我們想一想,子彈是單一方向的。」老方說,「子彈從後背的衣服開始,打破衣服,再打破皮膚,然後從體內打破另一側皮膚和衣服。也就是說,子彈只會把射入位置的衣服纖維帶入肌肉組織,而不可能把射出位置的衣服纖維帶入射出口的肌肉組織。否則,子彈就逆行了。」
  「我懂,很有道理!」我點頭認可。
  林濤一時有些蒙,想了半天,他也緩過了神,說:「可是……可是會不會是你把我們取下的兩塊組織弄混了啊?‥
  「這在我們法醫組織病理學實驗室,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老方斬釘截鐵地說,「一來,我們取材的時候,會嚴格分門別類;二來,從鏡下也可以看出肩膀部位和腰部的皮膚、肌肉細胞排列的不同。所以,不可能弄錯。」
  「那就奇怪了,什麼情況下,子彈能從肩膀後面垂直於地面打進身體內呢?」林濤撓著後腦勺。
  房間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靜靜思索,只能聽見我點擊鼠標的聲音。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鼠標停留在電腦屏幕顯示的一張圖片上。
  大家都來看電腦。
  「房塔先的腳?」大寶說,「這能說明什麼啊?」
  「死者的鞋帶是散開的。」我說,「我們假想一下,如果死者因為鞋帶散開了,蹲下身來繫鞋帶,那麼是不是就可能有人從他的左側肩部垂直於地面打上一槍?」
  「啊?你……你是說,這是一起命案?」林濤說。
  「你說的,如果肩膀上的是射入口,那麼死者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形成的。」
  我笑著說,「我認可你這個觀點。只是你說別人也形成不了這樣的槍傷,我不認可。我剛才說的這種情況,有可能形成這樣的槍傷嗎?」
  林濤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