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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節


  「這是頭皮壓跡。」我說,「突出的物體壓迫頭皮,導致局部毛細血管爆裂,留下和突出物體形狀相同的出血帶。」
  「這就是一個半圓啊!」林濤說,「這也太規律了!」
  「不是半圓,是四分之三圓。」韓亮糾正道。
  「條狀的四分之三圓,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一樣。」我說,「這說明工具平面上有這樣的金屬突起,應該是商標之類的東西!」
  「看來,我們要在海量的商標中,尋找和此類似的四分之三圓了。」林濤說。
  我說:「雖然難度很大,但是總比一點兒線索也沒有強吧?」
  隨後的幾天,我們幾乎都是在海量的商標尋找中度過的。
  通過對頭皮損傷的尺寸測量,我們大概掌握了這個壓跡的模型,根據模型,我和林濤找遍了所有出售工具的五金店,而陳詩羽和韓亮找遍了所有出售工具的淘寶店。
  我們確實發現了幾種類似的商標,但是這些商標對應的工具要麼就是形態不符合我們的推斷,要麼就是商標的尺寸有誤,要麼就是重量不夠。總之,經過幾天的尋找,並沒有發現完全吻合的工具。
  10月22日上午,當我們還在對比商標模具的時候,我接到了師父的電話,龍番市郊區勝利村的一個村民死亡了,初步懷疑是他殺。
  不知為何,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即帶著勘查小組趕往位於龍番市南部郊區的勝利村。
  由於城市的擴張,勝利村已經七零八落。
  雖然靠著拆遷款,所有的村民都已經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永遠不會滿足的村民.在失去耕地後,紛紛到外地打工賺錢。
  村裡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
  案件的發現人,是村裡的一個老年婦女。這是個出了名的愛管閒事並且很細心的婦女。10月22日早晨,這個婦女在途經李勝利門前的時候,發現李勝利的大門居然從外面鎖上了。
  看起來,像是李勝利出門了。
  要是別人,出門打工什麼的,並不奇怪。而李勝利是一個83歲的老頭,老態龍鍾、步履維艱,怎麼可能出門打工?別說打工了,就是出門也不會。李勝利雖然沒有多少地,沒什麼拆遷款,但是他拿著低保,又是街道重點接濟的獨居老人,街道辦事處還會定期送來吃的喝的和用的。雖然他一輩子沒有結過婚,沒有過孩子,但依舊可以衣食無憂地過日子。只不過,他是絕對不會出門的。
  「不僅僅是因為他年紀大了。」這名婦女說,「我長這麼大,就沒見李勝利走出過村子。他就是一個懶人,懶得結婚、懶得生子。如果不吃飯可以活下去的話,他甚至都懶得吃飯!」
  「這麼懶的人,也會懶得和別人鬧矛盾嘍?」我初步看了現場,沒有任何翻動的痕跡。當然,這個靠低保生活的老人,家徒四壁,也沒什麼好翻動的。顯然,這不是一起侵財案件。
  「鬧矛盾?」婦女輕蔑地笑了笑,說,「誰會和他鬧矛盾啊?他天天就在樹底下曬太陽,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誰會得罪他?」
  「那你能把發案經過告訴我們嗎?」林濤問道。
  婦女正色道:「我不吹牛,近十年來,我第一次看到他居然鎖門!鎖門啊!還是從外面鎖的!他要出門嗎?這簡直太奇怪了!所以我就趴在他的窗子上往裡看啊。你們也看到了,他家就這麼一間屋子,啥都能看到。雖然是早晨,但是床上沒有人啊!難道他真的出門了?於是我就仔細看啊看,突然發現,他的床底下有一隻手!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也就是說,死者是死在床底下的?」我追問。
  婦女點頭,說:「後來我就叫了幾個村民撬了鎖進門,把老李頭從床底下拉出來,唉,太慘了,都硬了。我們看他頭上有血,一開始還以為是腦出血呢!」
  「腦出血?」大寶說,「這……真是科普不到位啊。腦出血是腦袋裡面出血,怎麼會溢到顱骨外面來?」
  「對呀,我們這兒腦出血的人也不多,所以也不懂啊。當時也有人說是他自己摔到床底下摔死了。」婦女說,「再說了,誰會去殺老李頭啊。所以我們就報告了街道的幹部,準備火化了事。結果村裡的幹部說不對勁,肯定不是腦出血,而且自己摔也不會摔到床底下,只露一隻手在外面,所以就報警了。」
  「是啊,誰會殺一個獨居的老人呢?」我心底的那股不祥預感突然再次升起,沉吟道,「而且肯定不是侵財,又不會有什麼矛盾。」
  「可惜了,」林濤蹲在現場小屋的門口說,「這麼多村民七手八腳,村裡幹部也毫無警惕,現場完全沒了,完全被破壞了。」
  我順著林濤的足跡燈的方向看去,整個屋子裡全是足跡,有的是灰塵足跡,有的是踩到了死者頭部附近的血泊而形成的血足跡。這些足跡互相交錯,根本就無法分辨出鞋底花紋,更無法找出哪些是和犯罪有關的足跡了。
  「我們到的時候,屍體已經被放在門口的門板上了。」胡科長說,「好在村民對屍體並沒有過多的動作,所以損傷應該是原始的。」
  我點了點頭。
  林濤又用勘查燈看完了門鎖,說:「門鎖有撬壓的痕跡,但現在沒法判斷是村民解救死者的時候撬開門鎖形成的痕跡,還是兇手進門形成的撬門痕跡了。」
  「這個簡單。」那個閒不住的婦女插話道,「老李頭睡覺從來不鎖門,他有什麼好鎖門的?又沒啥東西給別人偷。」
  「哦,也就是說,兇手若是進門,一推就進了?」我說。
  婦女點了點頭。
  「屍體的初步檢驗,損傷全部位於額部。」胡科長說,「位置很密集,而且死者的手腳關節處都沒有任何約束傷和抵抗傷。從這樣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死者處於仰臥姿勢睡眠的狀態下,兇手猛烈、密集打擊其頭部,導致死亡。」
  「手法簡單粗暴啊。」林濤說。
  而我則盯著門板上的屍體,一動不動。
  「雖然附近的調查訪問顯示,死者生前不可能得罪什麼人,但是我們覺得還是有隱形矛盾存在的可能性。」胡科長說,「現場排除了侵財案件的可能,兇手下手果斷、殘忍,都指向因仇殺人。有很多案件,都是看似沒有矛盾,其實隱藏了矛盾。」
  「這個可不一樣。」我說。
  「有何不一樣?」胡科長問道。
  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上百圍觀群眾,說:「不是說村裡的人都出去打工了嗎?這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來了吧?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去解剖室吧。」
  「死者的屍僵也就是剛剛形成,屍溫下降了7攝氏度,應該是昨天晚上一兩點鐘死亡的。」王法醫一邊測量屍溫,一邊檢查著死者的屍體徵象。
  「剛才在現場,你好像話中有話啊。」胡科長穿上解剖服,迫不及待地問我。
  我沒有上台參與解剖,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翻出手機裡存著的張萌萌的頭皮損傷照片。當然,因為大寶在場,我並沒有翻出寶嫂的損傷照片。
  「你看,這是A系列專案第二起案件,張萌萌遇害的照片。」我說。
  「我去!你把解剖照片放手機裡!」胡科長有些意外。
  作為法醫,為了防止家人、孩子看到這些觸目驚心的照片,一般是不會把工作的照片放在手機裡,也不會用手機作為拍照工具來拍攝現場照片。我之所以會把這些照片放在手機裡,也是因為方便隨時查閱,尋找線索。
  「這不是重點。」我說,「重點是,張萌萌的頭皮損傷,結合寶嫂的頭皮損傷,我們推斷了致傷工具。」
  聽見我提到寶嫂,大寶全身一震,隨即又埋頭和王法醫一起對李勝利的屍體進行常規解剖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