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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節


「請DNA檢驗科鄭科長起床吧。」我看看了表,此時是深夜兩點半,那個容易見鬼的時刻,果真,這個殺人的惡魔,終於要現形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拿著DNA檢測報告走進龍番市第一人民醫院ICU病房時,在門口看見了陳詩羽。
「不怕他不交代了。」我揚了揚手上的檢測報告,說,「證據確鑿。」
陳詩羽搖搖頭,說:「他已經交代了,幾乎是一甦醒,就立即交代的,現在兩個偵查部門的同事正在給他做筆錄。」
「交代了?沒做任何抵抗?」我問。
陳詩羽說:「是啊,真是個怪人。昨天抓他的時候更奇怪,他在用刀刺向自己心臟的時候,居然喊了一句:『你們毀掉了我的理想!』真是搞不懂,難道他的理想就是殺人?好在咱們的神槍手一槍打中了他的胳膊。不然,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他所謂的理想,就是當一個『清道夫』吧。」我低下頭,走進了ICU病房,坐在一旁的陪護椅上,靜靜地聽著步兵的自白。
我叫步兵,今年三十七歲,未婚。
十四年前,當我從醫學院畢業後,就一直夢想著成為一名法醫,打擊犯罪、保護人民,為社會清掃垃圾。可是,參加了數年的公務員考試,進入面試環節後,都因為我不是法醫學專業科班生而被殘忍地淘汰掉。
我感到不公!
於是我發憤學習,重新撿起書本,並且在2007年的時候考進了法醫學系研究生。可萬萬沒有想到,當我2010年畢業的時候,公務員錄取居然增加了「年齡三十五週歲以下」這個苛刻的條件。當年,我即將滿三十五週歲了。
換句話說吧,2010年的公務員考試,是我唯一一次可以進入公安機關當一名公安法醫的機會,我無比珍惜。
三個月,我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準備公務員考試,我的目標就是進入龍番市公安局,而且我胸有成竹!
可沒有想到,我的人生理想,被一個垃圾給毀了。
那天早上,是公務員第一門《行政職業能力測試》考試日,我清早就從家裡出發,趕赴考場。可是在路上,一個偏僻的小巷裡,我居然看到一個衣著破爛的流浪漢正在攔一個小姑娘的路。
這就是人渣!是社會的垃圾!
我當時就怒火中燒,衝上去揍這個垃圾,直到把他打得跪地求饒。小姑娘沒有留下來感謝我,甚至沒有留下來幫我做證!明明是我救了她!可她為什麼躲起來?反倒是警察來了,把我帶進了派出所。
從那天起,當警察就不再是我的理想了。你們警察,怎麼可以不分是非?就因為你們這些警察不分是非,我沒能去參加考試,我喪失了唯一一次成為公安法醫的機會。
為了生計,我考慮過去學校當老師,但最後還是決定去司法鑒定所謀生路。不僅僅是賺錢,更重要的是我可以通過這個職位的掩護,去實現我新的理想。
我的理想,是當一名「清道夫」,把社會上這些不該存在的垃圾,全部清除。這就是我這輩子的最高理想。我有這個能力去清理他們,也有這個能力去逃避你們這些不分是非的警察的追蹤!
可是,2011年,我第一次去清理垃圾的時候,被一群流浪漢打了一頓。不得不承認,從身體素質上,我沒有優勢。
怎樣才能悄無聲息地接近這些垃圾?怎樣才能讓他們放鬆警惕?直到有一次,我看見一個流浪乞討者居然在和一個賣淫女談價錢!
真是垃圾!
不過,通過這件事情,我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辦法,就是男扮女裝!這些流浪漢不是天天想著好事兒嗎?我來滿足他們。他們想要好事兒,必然不會成群結隊,必然要避開眾人,必然會放鬆警惕。為了清掃這些垃圾,我裝一裝賣淫女,又如何?
事實證明,我的計策是成功的!是正確的!
那個叫作什麼傻四的傻子,居然在看到美女的時候,也會去脫衣服,也會去想好事兒!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他絕對沒有想到,會有一把手術刀,切斷了他的脖子。
我瞭解人體解剖學,但是沒有想到,頸動脈離斷之後,居然會有那麼劇烈的血液噴射。我弄了一身血,好不容易才避開路人和監控攝像頭,回到家裡。從那以後,我決定直接把刀插進那些垃圾的心臟。
我從來沒有想到會被你們抓住,不過,有你們這樣的對手,我也值了!
走出ICU病房,我的情緒極其低落。畢竟,這是我們的校友,一個曾經擁有崇高理想的法醫。可是他卻這樣,走上了不歸路。
「你說,他若真的成了法醫,會不會是一名優秀的法醫?」林濤問。
我搖搖頭,說:「他的偏執狂太嚴重了,喜歡鑽牛角尖的法醫,會是個優秀的法醫嗎?」
話音剛落,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你快回來吧,我肚子痛。」鈴鐺的聲音。
我有些蒙,還沒有從「清道夫專案」中走出來,茫然地掛斷了電話,看了看表,叫道:「時間真快,不知不覺就到預產期了!我要當爸爸了!」
「真是雙喜臨門啊!」大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不,是三喜臨門!你哥哥我馬上就要結婚了!」
在兒子小小秦滿月前三天,大寶終於決定和寶嫂結婚了。
勘查組的同事們每天歡天喜地地張羅著大寶的婚禮,出什麼主意的都有。大寶則是連續幾天不眠不休,過了一把「指揮官」的癮。大寶和寶嫂都是外地人,大夥兒決定在市郊的一個賓館裡開個房間,當作寶嫂的閨房。寶嫂的父母以及寶嫂的幾個閨密住在隔壁房間,準備第二天的「接親」儀式。
新婚前一天,大寶和我住在一起,興奮得整夜都沒有睡覺。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把我叫起,大夥兒洗漱完畢,開著一串長長的車隊,向市郊的賓館駛去。
中國有個習俗,就是新郎一方要用紅包和誠意來敲開新娘的閨房大門,這樣才能把新娘接走。可是,當我們到達賓館樓下的時候,就發現居然不是由我們來敲門。娘家的人居然都扒在寶嫂所住房間的房門上敲打。
「不知道我家夢涵出什麼事兒了。」寶嫂的母親哭喊著說,「早上起來就敲不開她的門,找服務員來打開房門,沒想到門裡面用防盜鏈鎖著,門縫裡也看不到人啊。」
「會不會寶嫂還在和你賭氣啊?」林濤轉頭問大寶,「你都沒有告訴我,上次是怎麼哄好寶嫂的?還是她一直在生氣,這會兒真不開門了?」
「哪兒那麼多廢話。」陳詩羽上前一腳踹開了寶嫂的房門。門外的一干人等全部衝進了房間。
房間裡空無一人。
「寶嫂走了?」林濤問。
「走了怎麼會反鎖防盜鏈?」我說。
「那怎麼回事?」陳詩羽問。
突然,被人群擠在門口的大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跌的巨大響聲讓我們都吃了一驚,全部扭頭看去。
大寶靠在玄關處的牆壁上,癡癡地望著對面的櫃子。
櫃子的夾縫裡,露出一角婚紗,殷紅的血跡在白色的婚紗上格外醒目……
(「法醫秦明」系列第四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