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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節


我知道他又要開始炫耀自己的開鎖技術了。
可惜,沒等他話音落下,主辦偵查員已經一腳踹開了213房間的房門。
「你,你能別這麼粗魯嗎?」林濤拿著一個耳朵扒似的工具,愣在那裡。
和我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房間裡非常整潔,顯然已經經過了老闆娘的精心打掃。
「沒住?還是住在這裡幾天沒有回來?」偵查員問,「要是沒住的話,就不會有信息登記,那麼筆跡壓痕就失去了意義。」
我說:「顯然是住了幾天沒回來,不然他為什麼不拿別的房間的鑰匙,偏偏拿這個房間的鑰匙?給小羽毛打電話,讓吳老大趕緊分析壓痕,看看213房間,有沒有住客登記房間。」
說完,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接著說:「不對,如果他住了兩天以上,他的信息就應該登記在抽屜裡的公文紙上。」
「抽屜裡的公文紙,時間都接得上,到事發兩天前,不可能少。也就是說,抽屜裡的公文紙記錄到5月31日,6月1日就沒有了。」林濤說。
我說:「他沒有拿走抽屜裡的公文紙,而是撕走了桌面上的,說明他肯定是兩天之內住進來的,也就是說,他頂多就前天晚上一晚上沒回來。」
「大前天或者前天住宿,前天晚上也就是6月2日晚上未歸,房間被老闆娘收拾過,第二天早晨又回來殺人。」大寶捋了一捋時間線,說,「這能說明什麼呢?」
「不知道。」我低頭沉思。
「我有個問題。」偵查員說,「即便咱們能還原出213房客的信息,抓到了他,怎麼能證明他就是犯罪嫌疑人呢?」
「這個案子,確實沒有什麼好的證據。」大寶沮喪地說道。
「不一定!」我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大家看看,每個房間,有沒有哪個房間少了毛巾。」
「對啊。」大寶說,「中心現場於婷婷面部蓋著一條毛巾,白色的毛巾。顯然不是中心現場房間裡的毛巾,而是賓館常用的毛巾。」
「你這樣一說,我就有個問題出來了。」在大家分頭在每個房間檢查的時候,我說,「中心現場就有毛巾,他可以隨便拿一條就給於婷婷蓋上,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去房間裡拿毛巾?這不合常理啊。」
「都檢查過了,房間的毛巾一條也沒有少。」林濤說。
大家都愣在原地,思考問題出現在什麼地方。
「難道是兇手自己帶來的毛巾?」大寶自言自語,「那也不對啊,自己帶來的毛巾,怎麼會和這個旅館的毛巾一模一樣呢?」
「會不會,老闆娘就是拿了一條多餘的毛巾,放在中心現場的?」馬支隊長插話道。
「多餘的毛巾。」我說,「現場矮櫃只能掛四條毛巾,都掛滿了,不應該再拿一條過來的。對了!多餘的毛巾!」
我轉身跑向走廊盡頭的陽台。
這和提筆忘字是一個道理,當我們的思維定在房間裡的毛巾時,就忘了陽台上有個清洗房,那裡面,儘是毛巾。
「既然知道兇手從哪裡拿毛巾就可以了啊。」大寶說,「毛巾都拿走了,你在這裡面找,又能找到什麼呢?」
我沒有答話,把消毒櫃裡堆放的一堆毛巾全部搬了出來,然後一條一條地仔細觀察。果然被我找到了!那是一條有一些淺淡紅色血跡的毛巾。
「我們在屍檢的時候,知道小女孩用指甲去抓兇手,對吧?連指甲都翻折了,還能不把兇手抓傷?現在是夏天,暴露皮膚多啊。」我高興地說,「在看現場的時候,我們又疑問,為什麼兇手捨近求遠,不拿中心現場的毛巾,而跑到遠處拿毛巾?原因就在這裡。兇手從中心現場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想用毛巾蓋住小女孩的臉,只是想找個毛巾擦一下自己還在流血的抓傷。於是,他來到了陽台消毒房,拿了一條毛巾擦血,然後丟進了消毒櫃。」
「你怎麼知道這條帶血的毛巾和本案有關係?」偵查員問。
我說:「消毒櫃,是毛巾水洗曬乾後再消毒的地方,裡面都是乾淨的毛巾,怎麼會有新鮮的血跡呢?」
偵查員點點頭。
我接著說:「可能是抓傷表面的血跡沒有完全止住,也可能出於其他原因,兇手帶了一條毛巾走,走到現場時,可能看見了小孩的屍體,心有不忍,給她蓋住了顏面。」
「分析得很有道理。」主辦偵查員說,「可是這條帶血的毛巾,證明力還是不足。」
「但是這條推斷,告訴我們兩個訊息。」我說,「第一,如果是為了繼續擦血,那麼蓋住小孩面部的毛巾上,很有可能還能檢測到潛血痕跡。第二,兇手知道陽台上有毛巾,那麼他一定不是第一次入住這個旅館,他對這個旅館的結構應該挺熟悉。」
林濤從遠處走回,說:「我接到了吳老大的電話,他說信息可以還原一部分,但是污損了一部分,不能恢復完全。」
「足夠了。」我自信地笑著,說,「我們剛說到,兇手以前可能也住過這個賓館,可能還不止一次兩次,那麼,我們只需要拿吳老大還原出來的殘缺信息,和這個旅館以前的住宿登記記錄比對,很快就能找出犯罪嫌疑人了!」
「而且我們還有DNA可以作為甄別。」大寶說。
「這次,還真被你們說中了。」我笑著對馬支隊長說,「我們可以把嫌疑人的身份證號告訴你們了!」
「很精彩啊。」馬支隊長說,「現場所有奇怪的現象已經全部被解釋了,唯獨那個窗簾,不好解釋。你不是說兇手是有針對性的嗎?那麼他針對一個窗簾做什麼?」
「已經不重要了。」我說,「你們直接問嫌疑人好了。」
省廳法醫有很多附加的工作,就是在出勘命案現場的時候,當地公安機關會利用空餘時間,邀請省廳法醫對轄區內疑難傷情鑒定進行會診。
在青州市這個傷情鑒定大市更不可能例外,我們「買一送十」地幫青州市法醫會診了整整十起疑難傷情鑒定。
夜幕降臨的時候,就是好運來臨的時候,我們幾乎同時得到了四個好消息:第一,蓋住於婷婷面部的毛巾上,果真發現了潛血痕跡,並且檢出了一個男子的DNA基因型,和陽台消毒櫃裡帶血毛巾的DNA一致。第二,通過吳老大那邊的訊息,會同旅館之前的住宿信息,偵查員很快排查出一個名叫黃旗亞的男子,連身份證號都清清楚楚。第三,黃旗亞在青州市一個網吧上網時,被登記系統識別,很快落網。第四,黃旗亞就是兩條毛巾上血跡的主人。
黃旗亞是青州市人,按理說,他不應該住旅館,他住旅館的唯一理由就是嫖娼。2012年6月1日,黃旗亞中午就來到熟悉的旅館開好了房間,把他事先為嫖娼準備好的一些性感內衣、性愛用具等物件放在房間內,下午在火車站附近尋找賣淫窩點。下午時分,他找到了一個賣淫小姐,談好價錢後,小姐以最近治安不好,怕被綁票搶劫為由,拒絕跟黃旗亞到他開的房間交易。
無奈之下,黃旗亞只有跟著賣淫小姐到她的住處進行了交易。6月2日中午,自認為和賣淫小姐相談甚歡、性格相投的黃旗亞請賣淫小姐上了一下午的網,晚上繼續留宿在賣淫小姐家裡。
6月3日上午,黃旗亞想起自己還有好些物件留在旅館,於是返回旅館,要求老闆娘開門取物件。老闆娘說他1日開房,3日才退房,要付兩天房費,但是之前他只付了一天的,要求補付一天的房費。黃旗亞則認為雖然開了房,但是他沒有在這裡住,不讓老闆娘退錢就好了,怎麼可能還補付一天的房費?
既然沒有談攏,老闆娘就拒絕為黃旗亞開房。黃旗亞一氣之下,把手伸進了小窗戶,想通過拽窗簾的方式洩憤,沒想到窗簾質量不佳,僅輕輕一拽,窗簾桿就斷裂了,窗簾立即垂下了半邊。
不僅不補付房費,而且還損壞了窗簾,老闆娘一氣之下什麼話都罵了出來。黃旗亞見自己理虧,決定一走了之,那些物件也不要了。但老闆娘不依不饒,打開房間門,高聲喊叫抓賊。
這一舉動也激怒了黃旗亞,他衝上前去,掐住老闆娘的脖子,把她推進屋裡,按在床上直到老闆娘一動不動。殺人殺紅眼的黃旗亞此時也感覺到了於婷婷對他的抓打和哭喊,於是反手把於婷婷按在床上掐死。
殺完人後的黃旗亞看到了鑰匙板上的鑰匙,因為不知道取下鑰匙的技巧,所以在取鑰匙的時候帶倒了鑰匙板。好在沒有把213房間的鑰匙和其他鑰匙混淆,他費勁兒地取下鑰匙,打開房門,拿出了自己的東西。
走出房間,冷靜下來的黃旗亞感覺到了自己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痛,一眼看去,才發現自己的胳膊在流血。為了走出旅館時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他走到陽台拿了條毛巾擦拭後,扔進了消毒櫃。
胳膊上的血止住了,但還是很疼,他下意識地又取了條毛巾,一邊逃離現場,一邊準備包紮。可是走到房門大開的收銀房間門口時,他看到了躺在床外側的於婷婷的屍體,兩條耷拉下來的小腿觸目驚心。這一刻,黃旗亞動了惻隱之心。於是,他把毛巾從胳膊上解了下來,蓋在了於婷婷的臉上。這個動作讓他看到了辦公桌上的登記本,於是,他撕下了寫有他名字的那一頁,虛掩了收銀房的大門,逃離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