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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節


「說吧,你怎麼補償我們?」我把一沓案件照片摔在吳老大的辦公桌上,裝作氣鼓鼓的樣子說。
「補償?為啥要補償你們?」吳老大滿臉堆笑。
「你真是老年癡呆了吧?自己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忘了?」我說,「我說你是烏鴉嘴吧,你自己還不信。上次你一說有命案,馬上就來命案;上次你說什麼『如果再發一起連環案件,再拿這三個字來,說不準我就有什麼發現了呢』。你看,還真來了個連環案件。您這金口玉言啊,還真是靈驗。我充其量就是個烏鴉,但您老,能趕得上精衛啊。」
吳老大和我們關係甚好,玩笑即便開得過分,他也不會生氣。
「精衛?」吳老大嬉皮笑臉地說,「你說的是填海的那個嗎?那你就一知半解了。精衛可不是烏鴉,精衛是太陽神的小女兒,化作的是一種花腦袋、白嘴殼、紅色爪子的鳥,棲息在發鳩山。之所以叫精衛,是因為它的叫聲是這樣的,是一種比較淒慘的悲鳴。」
對於這個文理兼通的老學究,我是肯定說不過他的,於是,我翻了翻眼睛,說:「是啊,悲鳴啊,您老這不是悲鳴嗎?」
「我和你說啊,我覺得你們今年這麼忙還遇上系列案件的主要原因,在於你們的那副對聯。」吳老大齜著牙說。
為了提升民警的文化修養,今年春節的時候,廳裡辦了春聯大賽,要求各科室都要結合自己的工作,創作一副春聯。
我們勘查一組創作的春聯是這樣的:
上聯:刀光鋸影 織起千重法網
下聯:開胸剖腹 洗盡萬樁沉冤
橫批:鬼手佛心
我們找了個喜歡書法的退休老法醫,用霸氣的字體寫出了這副春聯。一貼上牆,就受到了各方讚揚,所以我們也順理成章地獲得了一等獎,獎品是一瓶洗髮膏。
這個成績可不容易,雖然我們每年都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但不知道為什麼,績效考核總是比不過其他的機關科室。所以,這副寶貴的獲獎春聯,我們在牆上掛了兩個多月,這都春夏之交了,還沒撕去。
「萬樁沉冤啊!哈哈!每年需要你們出勘現場的案件,也就二三十起。」吳老大說,「你這得五百多年,才能把萬樁沉冤給洗了啊。你以為你是孫猴子啊?肯定是老天怕你們完成不了任務,給你們上上發條。」
我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林濤笑著說:「行了,你倆都是為老不尊,別瞎扯了,能說說正事兒嗎?」
林濤一語,把我們從拌嘴中拉了出來。
「對了,能看出有什麼特異性書寫特徵嗎?」我鋪開照片,放在吳老大面前。
吳老大說:「照片林濤傳給我了,我也做了仔細比對。從書寫習慣和字體的細微特徵看,確認是同一個人寫的肯定沒問題。」
「我們也知道是一個人。」我說,「作案手段、侵害對像等方面,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吳老大說:「畢竟是在兩地作案,首先有證據確證是一個人作案,可以排除一個組織或團體作案的可能性。至少,我們知道了這個嫌疑人的行走軌跡。」
我點點頭,認可了吳老大的說法。
吳老大接著說:「至於特異性特徵,確實不好找。一來畢竟兩起案件都只有這麼三個字,二來書寫載體是牆壁,這樣喪失了很多鑒定條件。所以,我開始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來看的。但是,不看不知道,這一看下去,還真是有驚喜。」
「哦?」我和林濤異口同聲地說。
吳老大把兩案的照片在電腦桌面上放在一起,說:「你們可以看出什麼端倪嗎?不要在書寫習慣上浪費工夫,畢竟那個不算是什麼特異性。我提示一下,有沒有可能有錯字?」
「一共就三個字,而且你不說了嗎,兇手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怎麼會有錯字?」我說。
「文化程度和錯字的出現概率不一定成正比。」吳老大說,「很多有廣博學識的人,也會習慣性地寫錯字,不然怎麼會有通假字之說?而且有些錯字,因為連筆的緣故,並不一定會被人發現。」
我和林濤仔細地看了看照片,還是一無所獲。
吳老大微微笑了笑,說:「看,『清』字因為是起筆,所以寫得都比較工整;『夫』字筆畫簡單,所以也沒啥問題;唯獨是這個『道』字。」
「兩起案件,這個『道』字寫得都不太清楚。」林濤說。
「不清楚不是特徵。」吳老大說,「現在不清楚,放大了給你們看。」說完,吳老大把照片放大到只能看到「道」字。
「我們寫『道』時,走之底裡,是一個『首領』的『首』。『首』字下面是個『自』字,框內應該是兩橫,但兇手卻習慣性地寫成了三橫,這是個錯字。可能他知道應該是兩橫,但是寫的時候,會因為慣性錯誤造成偏差。」吳老大說。
我和林濤皺起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屏幕上的血字由於放大的緣故,顯得像素不足,模模糊糊的,加之兇手本身在寫這個字的時候,就因為筆畫多、寫得也較為潦草,顯得更加不清楚了。但是在那個淡淡紅色的「自」字裡,我們確實能看見三橫。
「這個,靠譜嗎?」我把照片轉來轉去。
吳老大點起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說:「不一定靠譜。不過,在兩個現場中,都發現了同樣的特徵,雖然不甚清楚,但還是很可疑的。」
「這個能算是特異性特徵嗎?」陳詩羽插話問。
吳老大說:「錯字千千萬,但同樣一個字寫錯在同一個地方的人,並不多。所以,我覺得沒有排查價值,但是至少有甄別價值。」
排查價值的意思就是可以利用這一特徵,對所有有疑點的人進行篩查。因為需要獲取人的真實筆跡,就要搜尋他以前的手書,在這個電腦普及的時代,這樣做的工作量極大,所以不太可行。一般有排查價值的特徵就是年齡、身高、性別、體貌特徵等,因為這些因素排查起來簡便易行,在訪問中可以直接辨別,所以可以作為排查的依據。而甄別價值,指的是警方有重點嫌疑人了,可以對這個特殊的人進行重點甄別。
「如果真能有甄別價值,那也已經很不錯了。我們可以讓偵查員多找一些符合條件的人來秘密獲取筆跡。」陳詩羽說。
「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啊。」吳老大說,「我這是死馬當活馬醫找出的特徵,究竟准不準可不好說。你們也看到了,兩起案件中,這個『道』字都不太清楚的。別到時候用於甄別的時候,發現這個特徵是兇手兩次巧合造成的,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說得也是。」我說,「這究竟是習慣性錯字,還是連筆造成的視覺誤差,還真不好說。我們會謹慎對待的。」
「至少從文檢這一塊,我們大概能推算出兇手的身高吧。」吳老大說,「一米七左右,這個可以作為排查條件。」
「一米七的人太多了。」我搖了搖頭。
大寶說:「性別呢?吳老大,你能看得出性別嗎?」
看來大寶對上次在現場聞見的香水味是深信不疑了,這時候又糾纏起性別的問題了。
「首先,我們現在沒有充分的依據證實兇手的性別。」我打斷大寶的話,說,「其次,我看肋骨損傷,覺得女人下手應該沒那麼有力量。」
吳老大捏了捏鼻子,皺著眉頭說:「上次我們說了,從牆壁上的字判斷性別,肯定不科學。但是,我覺得這幾個字字體娟秀,也不排除是女性寫的。」
「你看,你看,」大寶說,「吳老大支持我了。」
「吳老大說的是不排除,好吧?『不排除』和『就是』是兩個概念。」我說。